唐莞回到住所,没有开灯,靠着墙,借着窗外一点亮光,环顾着她居了三年的小屋。
简单的红色沙发,桌上子散落的杂志,墙壁上斑驳不清的抽象画,窗前沉默不响的风铃,窗外是无边无涯的黑,偶尔有一缕半缕光亮,那是别人家的灯火。
不过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如今看上去是那么大,那么空旷,那么,没有人烟。一切仍然是她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唐莞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座放空的房子,沉寂寂、空荡荡。没有风,连灰尘都拍打不起……
包包从手里滑下,发出唯一的一声响。唐莞突然觉得双腿再也支持不住,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坐板上,挣破的伤口有血腥气传来,她的头有点发晕,抱着头,深深地埋进肩膀。哪里还有刚才与周怡对峙的决绝和铿锵。
猫猫听到她的动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呜呜着扑到她的怀里,又拱又撒娇,亲昵个不停,完全一副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样子。唐莞搂住猫猫,捋着它柔软的耳朵,热乎乎的小身体,方觉得那颗扑簌着冰渣子的心有了一点温热。她将脸贴到猫猫的,看着它那满含幽怨的大眼睛,轻轻地问,“猫猫,你是不是也觉得孤单?”
眼泪,就这么突然流了一脸。
高寒一直在楼下,看着那扇黑洞洞的窗口,几次有冲上去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唐莞的房间终于亮起灯来。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凝视片刻,驱车离去。
那一夜,唐莞腿疼的睡不着觉,然后开始想心事,翻来覆去,直到眼皮千斤重,最终沉沉睡去。清晨时分突然被闹铃叫醒,她腾地坐起身子,又想起今天是周末,头疼欲裂,她关掉闹钟,再次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已将近正午。
拉开窗帘,放进一室阳光。
秋高气爽,一切干净明亮。天上没有云彩,像一块半透明的蓝色水晶,这个季节,最适合登高吧。蓦然想起去年此时,她正在香山。
头又开始疼,不能再想了。
打开手机,短信叮叮铛铛一条接一条。
第一条是高寒发的:“早点休息!”他还真是简洁。
第二条来自左凡:“唐莞,我真是失败,两次陷你于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达抱歉,只愿你不受伤害。”左凡果然是最难做人的那个。
第三条是小雅的:“糖糖,晚上到,在家等我。”这是最令唐莞开心的一条短信,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盼孔德小雅回来过。
第四条来自不熟悉的号码:“唐莞,两岸咖啡见。周怡。”
唐莞把最后一条短信慢慢读了一遍。
生活还可不可以变得更糟糕?或者更美妙?
昨夜,周怡与左凡彻底撕破脸皮,周怡撕掉离婚协议书。她说:“左凡,你巴不得我快点在这上面签字吧,我偏偏不如你所愿。你不就是看上了唐莞吗?还北京的同事,你当我是瞎子。”左凡越是维护唐莞,周怡就越怒火中烧。结婚七年,左凡驻外七年,他欠她的,何止是那一把青春年华。
昔日的夫妻情同陌路,过往的相爱变成了曾经相爱过。连那张百看不厌的面孔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
因爱成恨。
因恨成怨。
唐莞只是不幸成了这场战争的导火索。周怡就是不想成全左凡。
“周怡,离婚是你提出的。我们如今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再扯上别人?”左凡唇角牵动,声音苍凉淡漠。
都说七年之痒,他们的婚姻终于没熬过第七个年头,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痛苦,不如成全彼此的幸福,当左凡知道了宫倍耀,方明白一切再也挽不回,他也累了,决定放手,成全周怡,也等于解脱自己。
好聚好散的道理人人皆知,可一旦事关己身却谁都没有将理论上升至到实践的能力。他们像所有世俗的夫妻,楚河汉界,壁垒分明,谁都不肯先失掉一城一池。
两岸咖啡厅。
唐莞与周怡面对面。
周怡仿佛算准了唐莞一定会来赴约。早早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而唐莞,是在看了短信,犹豫了半天后才决定前来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想,周怡也许只需要一个解释。
唐莞猜错了,周怡根本不想要解释。
她直直地看着唐莞,一口论断:“唐莞,你爱左凡。”她没有任何疑问,仿佛只是陈述事实。生怕唐莞不知道,急着让她认清。
唐莞倒吸一口气。果然,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周怡不是一般的难缠。自己要是再继续逆来顺受,保不定对方再生出什么事端。
这样想,心思反而定了下来,反问周怡一句,“你呢?”
人大概都是这样,一件东西,明明自己已经准备丢掉,可一有别人来抢,就马上另眼相看重新视若珍宝。
很不幸,左凡便沦落至此。
周怡没想到唐莞居然会反问自己。对于左凡,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明明想放过左凡。可是因为有了唐莞这个对手,反而觉得他倍加可爱起来。她向来不会示弱,或者,在她与左凡的婚姻中,她根本不在乎到底失去了什么,她只在乎被失去的感觉。既然唐莞闯入了她的地盘,那就别想利落地抽身。
唐莞不等周怡回答,继续说道:
“左太太,你用不着对我兴师问罪,也不必关心我到底爱谁。我爱不爱左凡其实一点都无所谓,我的身边有的是数不清的追求者。我呢,也不打算在哪一棵树上吊死,更不着急结婚。一辈子那么长,结婚,对我来说还远的很。至于你和左凡,爱耗几年是几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我倒是想提醒你,再耗个三年五年下去,你挑男人的机会就不多了。”
她的语速慢,语调平稳,却措词辛辣。
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然后,率先出击。
周怡的眼睛里一片阴霾,她狠狠地盯着唐莞,白色的休闲裤装,高高束起的马尾,怎么看都是一朵温室里的小花。可是,她怎么今天才知道,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娇弱的花,都会生有扎手的刺。
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比起4岁的周怡来,4岁的唐莞还有的是时间。
周怡当然更明白这个道理。
她将一口银牙咬碎,说:“唐莞,算你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