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首，不去听身后两声截然不同的呼唤。

一个温柔地似要沉溺她的心。

一个痛苦地仿佛绝望的悲鸣。

一个主动地走了过去。

一个却迟疑地留在原地。

“柒儿……我不许你离开……”强硬的拥抱，商傲霸道地拥住她，不许她回避，逼迫着她与他面对面。他的下颌抵着她顺滑的发，双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塞进怀中，“你怎么可以先弃我而去……”

她几欲泪如雨下，却倔强地将所有的泪逼回去，用力推开他的怀抱，仰首，一字一句。

“是，这一次是我先弃你而去，所以，违背誓言的不是夫君你……”她望进他的眼底，似要将他温柔的眸光，深深地烙印在记忆的深处，“因为爱得好累，等一个人好累，等一颗心更累。夫君，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是你总是不出现。如果，你早一点出现，这一切就不会演变成这样。所以，我不愿意再痛苦下去，所以，我要……舍弃你。”

对不起……

从未怨恨过你，从未觉得等待是一种煎熬，可这是让你放弃的唯一方式……

你说你不介意，可是，夫君，你知道吗？

我介意。

优异如你，宽容如你，本该拥有一位只属于你的女子，无论是身或心，只属于你……

那样的女子，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是自己……

“我不许，我不许你离开我！”他重新抱住她。

“夫君，还记得新婚之夜，你给我的休书吗？”她在他怀中笑，笑容凄楚，声音却故作轻松，“现在，我决定，我要休了你。看，纵观古今，休夫之人，我怕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呢……”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那休书……不算，我不接受！”

该死的！第一次，他恨死了自己的“自作聪明”！呵，这是报应么？现在，是他自己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么？

“如果我说待在你的身边我很痛苦呢？你还要继续挽留我么？”她幽幽地问出口。

身体一震，他的怀抱松开了。

“你当真这么想？”他凝睇着她，“你当真认为留在我的身边会痛苦？”

他问得那么认真，她的心，剧烈地疼痛。

这样一句话，她若回答了，一切便会成为定局。

“……是。”她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心一横，“是，我会痛苦！只要在你身边，看着那么美好的你，我便会想到自己是个怎样的女人，每想一次，我会痛苦一次！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死的！”

泪如雨下，她辛苦地忍受着抽泣，努力地让声音平静，“你希望我死吗？如果，你希望我死去，那就留下我吧……”

她背对着他。

她看不到他挣扎的表情。

他看不到她满脸的泪水。

彼此。

看不到。

而她凄楚的表情，那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那虚弱的模样，悉数被溟玥裔看到。

腥甜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他望着她的泪水，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里忽然地明白过来。

她爱上商傲了……

心念一动，又是一股鲜红的血，自嘴角缕缕滑下。

他，真的错了……

错了。

……一切还能弥补吗？

左泠儿哀愁地看着商傲和万俟柒，心中思绪百转，不忍的视线，望着万俟柒满脸的泪水，心酸不已。她是懂万俟柒的，她爱商傲，深深地爱，却因为爱，她无法容忍不再美好的自己留在他身边。

好傻。

拥有着这样心灵的万俟柒，恰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而那个冷情的男人，他正是看到了她独一无二的美好，才会情不自禁地对她动心的吧。

他们真的是适合彼此的另一半啊……

可为何，上天不让他们轻松地在一起……

而是要让他们经历这么多悲哀伤痛？

“柒儿……”沉静的嗓音，如一泓深潭般静谧。

她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若这是你所希望的……”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抹苦涩的笑容，“那么……我让你离开。恕不相送。”

他转身，衣袂飘飘，温润的眉眼中，浅浅地流动着奇异的光泽。

柒儿……

其实，你心中所想，我都懂。因为懂，所以放手。

在逝去的这段日子里，七王爷蛮横的禁锢，只怕在你心中留下的阴影，此生都磨灭不掉。

而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七王爷。

所以，放你离开……

放开你，不是放弃你，只是给你时间，让你淡忘一切。

当一切云淡风轻之时，我会找到你。

一定会。

月白色的长袍融进黑幕中。

“相爷！”左泠儿急忙唤他，想要阻止他，不顾自己不适的身体追了过去。

他的气息消失了……

她再也无法抑制住哭泣，蹲下身体，痛哭起来。

“柒儿……”溟玥璃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泪水盈满眼眶。

其实，她早就看出她的选择。

她的傻女儿，为何总是为别人着想？

而她的女婿，似乎更傻。

她要怎么办才好？

“娘亲，心口好痛……”她哽咽着，扑进溟玥璃的怀里，“娘亲，我爱他……我好爱他……虽然曾经彷徨过……想过要放弃……可是，娘亲，是您说要坚持的……于是我试了，然后我真地爱上他了……”

我爱他……

我好爱他……

我真地爱上他了……

她的话，字字句句敲击着溟玥裔的心扉。

**……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是他害她这么痛苦吗？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可生下来，是不是对孩子太残忍了？

要……

还是不要……

“二王姐，柒……”他迟疑地开口，“孩子……”

孩子——

两个字就像最恐怖的梦魇！

万俟柒倏地止住了哭泣——

她站起身来，脸上尤带泪水，声音沙哑，却一句一句无比清晰。

是他害她变成这样，所以，她恨他，很恨很恨——

“孩子？”她冷冷地笑，“一切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想要孩子吗……舅舅？”

舅舅——

两个字剧烈地撕扯着他的心。

“你知不知道，我恨不能亲手解决肚子里的孩子！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是你让一切万劫不复，是你将我所有的幸福全部都毁掉了！”她的笑容倾城，却残忍，就像嗜血的曼珠沙华，妖娆诡谲，“所以，该死的人是你，该下地狱的人也是你！”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没有拭去，妖魅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她，“柒，我从未想过要做你的舅舅！柒，你当真希望我死？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你就会原谅我，是不是你的心底可以……有一点点地喜欢我？”

他那么卑微地望着她，眼底是满满的渴求。

“是，只要你死了，一切终有一日都会平复！”她的理智崩溃了，她的眼中只剩下恨意。

她的温婉，她的贤淑，她的可人，她的脱俗，她的聪慧……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笑，突然之间，他好想笑。

细长的眉扬起，魅惑的眼底满是笑容，他笑着走近她，优雅迷人。

他向她伸出手，溟玥璃立刻挡在女儿的前面，警惕地看着他，“溟玥裔……”

他微笑地摇首，“二王姐，我发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半分。”

他穿过她，直到与万俟柒面对面。

手展开，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精致的刀柄上，五色的宝石，闪着灼然的光华。锃亮的刀面，发出森冷的寒光。

“裔儿，你想做什么？！”溟玥璃大惊失色，忙拉住他的手。

“王姐，放开我……”他转首，神情那么认真，眼底的笑容隐去，只剩下坚定，“我早就该得到救赎了，不是吗？”

救赎吗……

溟玥璃怔怔地松开手。

那夜，她……真的做错了吗？

似乎，是她的一句话，将他推上了一条永无回路的绝径……

“王姐……真的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他轻轻地说着，另一只手拉起万俟柒的柔荑，让她萦握住那把匕首，移近他的心脏处。

“柒，若恨我，就将这把匕首插进这里，深深地刺进去，我绝对不会退后一步。”他闭眼，深呼吸，“只要，可以减轻你对我的恨意……我无怨无悔。”

“柒儿，不要……”溟玥璃望着自己的女儿和王弟，摇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一个失手，那把匕首会伤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白净纤细的手指，没有任何迟疑地握紧着刀柄，刀柄咯得手心生疼。

眸底划过黯然，她低语，“好，我成全你……”

力度加了几分。

锋利的刀尖刺进他的胸膛，没入几分，点点的血开始渗出。他闷哼一声，却没有动弹半分。

他微微眯眼，看着她姣好的侧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处印下一小片阴影。视线不舍地流连，最后停驻在刀刃上——

死，或许真的是解脱吧……

他，莫名地，一阵欣慰。

“我不会杀你……”就在他心情宁静之时，她突然凑近他，低语。

他愕然，睁开眼——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他措手不及——

“柒！”

“柒儿！”

匕首刺进身体的沉闷声。

重重的抽气声。

凄离的呼唤声。

夹杂交织。

万俟柒退后几步，额间渗出层层细汗，她咬住下唇，忍受着那几欲吞没意识的痛楚，抬眼，淡笑，“我不会杀你，可是，我会把你带给我的伤痛和屈辱一并清理掉。看，血好多……”她低眸，望着插进小腹的匕首，泪水落了下来，“孩子一定没了……终于可以和你撇清关系……”

“柒儿！”溟玥璃惊呼，“你……”

“你们不要靠近我……”她吃痛地皱眉，“不许靠近……”

“柒儿，不要啊……”

“柒……你不要伤害自己……”

她哭泣着，泪水混杂着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娘亲，我没有办法啊……因为这个孩子，我不可以随夫君回去……也不能和你回去……不，即使没有了孩子……可那些记忆还在……只要在……我就无法坦然地面对别人……所以……我只能选择一死……”

“柒儿……”溟玥璃泣不成声，“你好傻……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啊……”一声凄厉的痛呼，她再度将匕首没入几分，“痛……”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双腿间，似有粘稠的滚烫液体滑下……

孩子……

终于没了……

而她……也快死了……

前方似乎有着光亮……

迎着光望去，她仿佛可以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缓缓回首……

淡雅的笑容，春风拂面般……

他在看着她笑……

她微笑着，向着那光亮，伸出她的手……

夫君……

等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