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历史老师在上课之前,总要对上一节课的知识点进行提问,不会背的,就站着上课。她用这种方式督促学生在课前及时进行复习。所以,下课时,陈思只要能想到下一节课就是历史时,就赶快复习,以免上课时被提到变成哑巴和电线杆子。
这一次,又上历史课了,老师就点到了陈思,而陈思正巧课前复习了,真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老师提的问题是:隋朝灭亡于哪一年?陈思大喜过望,就从从容容地上了讲台,准备把答案写在黑板上。和陈思一起上讲台的是他的同桌高莘莘,老师给她的问题是:唐太宗是谁?
两个人都顺利地写出了正确答案,历史老师很高兴,两人更高兴,开始往回走。高莘莘走在前面,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而陈思的座位在里面,陈思就走到了高莘莘的旁边,站定,期待着高莘莘能站起身来,让出空子,让陈思好进去。但高莘莘就好像没看见陈思一样,依然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她微笑着,故意不站起来。陈思等了一会儿,只好说:“高莘莘,你站起来一下,行吗?”高莘莘好像没听见,脸羞得通红,迷人地微笑着,不说一句话——这一刹那,她全然盛开了,多么美!她文静地坐在她的板凳上,在故意“为难”陈思:我就不站起来,看你会怎么办?——她用这种方式,表示她喜欢上陈思了,她想让陈思知道!但呆头呆脑的陈思哪里能想到这里!他在她的身边站着干等了一会儿,见高莘莘还不起身,就转过身来,想从另一个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刚转过身来,班里就一阵哄堂大笑——大家都在感叹陈思的老实和纯真,真的很少见啊,也很宝贵——陈思不是一般人。此时,班里不少精明的人就已经知道高莘莘爱上陈思了,但没有一个人会告诉陈思,是的,一个也不会有。
(四十四)
这几天,陈思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点不对劲,好像感冒了,而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好好好的,只是嗓子感冒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儿。嗓子变得沉甸甸的,变得笨重起来,说起话来有点费力,瓮声瓮气,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想摆脱这种不舒服的状态,但只要一开口说,嗓子就固执地坚持着,不能改变一点点。再也不能回到以前那种轻松自如的状态了。同学一听,就笑着说:“陈思,你苍音了!”陈思以前听到好几个同学纷纷“苍音”了,没想到这回轮到了自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接受了现实。
对门的大娘到陈思家的压水井打水,一听到陈思的变了腔调的声音,惊喜地对陈思说:“永强,你苍音了!”同时,她紧紧地盯住陈思的眼睛看,想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而且,她仿佛看到了陈思的身上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这事情在陈思的身上绝对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或者,开天辟地,是小孩子不会懂的奇妙而又奇妙的事情!而这些,这位大娘一刹那仿佛全都看到了。
而就在这一段时间,他突然明白了很久以前就想搞明白的问题:小孩是从女人的哪个地方出来的?也明白妈妈和爸爸为什么不能给他说出答案的真正原因——就是无法说出口啊!
这个时期,学校发了一本课本,叫《生理卫生》。书中介绍了人的消化系统、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神经系统……等等,但陈思最感兴趣的还是“生殖系统”。他把女性的生殖系统看了很多遍,一边看一边想,原来小孩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自己若不发育,是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的。而且,他对女人的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兴趣和喜欢。他觉得自己很下流、无耻,像个流氓。尤其是他看见漂亮女生时,常常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来过月经了吗?她是怎么来月经的?究竟是怎么来的?真想问问她,和她交流一下,只要她愿意。然后他就一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边暗暗地骂自己:你怎么能往那个地方想呢?人家来或者没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一个女人最隐秘的地方,能给你说?真是太不要脸了,别太不要脸了!真是一个天生的流氓!怎么能亵渎人家的纯洁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地糟蹋自己呢?!恨不得狠狠地教训自己一顿,抽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以后再见到女生时,打消一切“不洁”的念头。并且,要对自己不小心犯下的罪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绝不姑息纵容。老老实实做人,干干净净思想——只欣赏人家的脸和衣着就可以了——由一匹狼,变成了一只只知道看家的狗!
有一天早晨,陈思洗完脸照了一下镜子,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和上嘴唇之间毛茸茸的,这是什么呢?他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长出了胡子。这是无法掩盖的。这每根胡子都在“争先恐后”地向身边的人说:“陈思正在发育!陈思正在发育!陈思正在发育!……”而陈思还不想这样。当他听见别人“苍音”,看见别人长胡子时,总在庆幸:幸亏我没这样,我还小呢!我不想长大,我真的不想长大!而现在,发育已不可抗拒地来到了,自己想挡也挡不住,怎么遮也遮不住!
自己的事情,自己却决定不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思像往常一样,进了教学楼的走廊,离自己的教室门口还有十几步,急匆匆地,他还有许多作业,都在“原地待命”,都在等着他啊!
这时,一张脸一下子凑了过来,是顾凯的脸,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陈思的上嘴唇和鼻子之间的部位,像一个地质学家,在勘测矿产,更像一个侦探,已发现了一点可疑的线索,紧盯住不放,往后倒退着,随着陈思的脚步:
“大家都来看,陈思长出胡子啦!”
于是,周围几个男生像猫闻到了腥味一样,眼睛都直直勾勾地盯住陈思上嘴唇和鼻子之间的部位,都一溜小跑,像潮水一样围了上来,都想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
陈思一下子慌了,他本来就觉得自己长胡子很难堪,现在直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是羞得无处藏身。而且,他在考到这所学校之前,曾在小学里复读一年,这是很不光彩的历史,说明自己不聪明,甚至有点笨。年龄就比班里的人大一岁。所以,他率先发育,长出了胡子。这就把他的智力的低人一等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怎不丢人现眼?所以,他只好加紧步伐,想甩开这一帮人。但是,顾凯哪能饶得过他,他的眼睛离陈思的胡子更近了,他一边用手指着陈思的胡子——仿佛这些胡子一根根都罪该万死,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冒出来了,理应受到惩罚——一边大张旗鼓地喊:
“你们看,是长出来了,是真的耶!”
他甚至卡在了教室的门口,不让陈思进去。他想看个够,让同学们看个够。
“是不是?是不是?陈思长出毛来了!”
陈思低着头,左躲右闪,一阵乱走。可也不敢捂住给他带来“罪孽”的胡子,不敢“欲盖弥彰”。他羞愧极了,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长出胡子,不是一根,而是许多根,每一根都是他的耻辱!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什么办法都没有,只有逃!逃!逃!他用力推开顾凯的熊一样强硬的身体,冲出了重围,进入到教室里面,还好,这一帮人没有跟上来,没有继续羞辱他。他坐在了自己的板凳上,惊魂未定,但心里庆幸:他们总算放过他了,自己总算躲过一劫!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长出胡子来呢?为什么?……好长时间,他听不进课,在自怨自恨之中……
晚上回到家之后,他找来一把小镜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内,关上门,插上插销,再亮开灯,就仔细地看自己的这些“罪恶”的胡子们——它们要是一根根都消失了该多好啊!可是,它们既然长出来了,就不打算消失,每一根都不愿意,那该怎么办呢?突然,陈思想出来一个好办法,把它们一根根地拔掉,它们不就彻底消失了吗?对,就这么办!于是,于是,他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进入到一片毛茸茸之中,想要掐住一根来。可是,这些胡子才刚刚长出来,又细又短,还真不容易掐。但是,陈思“去意已决”,信心大着呢!终于,他掐定一根,他轻轻地拽了一拽,一阵疼痛就清晰地传了出来,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他的心软了——一旦拔去,这根胡子就再也不能生长了,就夭折了,多可怜!这些胡子有罪吗?这是他身上的胡子啊,这些胡子都是在为他生长啊!就像自己的头发一样,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为什么对它们这样狠心?可是,一想到今天所受到的羞辱,想到自己狼狈不堪逃跑的模样,他就发怵——他们如果见面后再这样呢?他们以后见面的次数多着呢!他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呢?想到此,他对自己说: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铲除它们。于是,他闭上眼睛,猛地一拽,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睁开眼睛,看见手中的胡子的末端有一团乳白色的小球球,而被拔出的部位,则涌出了一滴晶莹的小水珠,像是那根胡子涌出的委屈的泪水,好像在向陈思抗议:我是为你长的啊,你为什么要把我拔出来?主人,你真狠!而我,真可怜!陈思的心又软了不少,但是其余的部分,依然很强硬。于是,他咬着牙,又拔下了第二根、第三根……大约拔了七八根之后,陈思猛然想到这里,如大梦初醒:就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才长胡子啊,把胡子都拔去了,岂不成了女人?长胡子是男人的标志,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把这个标志给消灭掉呢?真是太不应该了!罢了,他们若再嘲笑我,就嘲笑吧,他们自己以后一定也会长出胡子的。长胡子不是个错误,更不应该错误对待。陈思坚定下来,心中暗想:幸亏自己及时这么想,来了个紧急刹车,否则,真的对不起自己。那拔下的每一根胡子,再也不能长在自己身上了,刚刚长出来就死了,还好,数目不多。而剩下的,自己一定要好好爱护它们,珍惜它们,到死,都不会抛弃它们……就像爱自己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