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只听说青妹妹聪慧无比,现在看来还很尊师重道。”唐铭笑得和煦:“看把这书分的,啧啧,这一层都是传奇话本呢。”
相互介绍过以后,唐铭就自发自地改了称呼。
程小青笑得谦虚:“先生每日授课忙碌,对青儿又关爱有加,这些简单的整理,能做就顺手做了。”
穆先生绿豆眼眯着,胡子乐地一抖一抖:“好好,看来老夫没白欣赏一场。你果然是个懂事的…”
“先生夸奖了。”
唐铭盯着那乱糟糟的摆放,啧啧啧摇头,再往下看看整理好的那部分,果然秩序多了,他开口:“是时间不够吧,要不然青妹妹肯定把先生这满屋子的书都给分门别类装理好!”
你不说话会死啊!凑什么近乎,青妹妹…我还情妹妹呢!
程小青心里吐槽,她只对这一个书架子感兴趣,才不想理会那些个经史子集枯燥死人的东西呢。
她呵呵笑道:“是啊是啊,只可惜时间是不够…”
穆先生没说话,只两眼期许地看着程小青,好像她已经把书全部整理完了一样。
唐铭想了想,说:“估摸着若是每日放课后来整理刻把时辰,差不多一月也就能完成了吧…”
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程小青嚎叫在心底,嘴上嘻嘻回答:“青儿自当将先生这几架子书给好好整一整。”
斜眼撇过去,你给老娘等着!
“只是这架子颇高,怕是上面两层青儿难以够到啊!唐家少爷必不会袖手旁观的哦?”程小青学着唐铭那轻飘飘的挑逗声调:“同样是先生的弟子,师兄妹当然要互帮互助了,没道理一个游手好闲一个累死累活吧,是吧唐少爷?”
唐铭露出一个心意想通的表情,紧了紧嗓子道:“那是自然!青妹妹年幼许多,讲出来又句句在理,宁郁岂能拒绝。只是…既然有了师兄妹的名分,青妹妹还一直唐少爷唐少爷的,多生分那。不知宁郁能否当得青妹妹一句哥哥呢…”
生分你妹!本来就不熟。程小青越看那嘴脸越觉得阴险,以前怎么会觉得他长得侠客呢,正义在哪里?
程小青干笑:“不敢不敢,堂少爷毕竟和我们身份不同…而且同窗之间也没唤哥哥妹妹的…那个!先生,天色晚了,等会儿只怕更冷,娘在家也会担心的,青儿先回去了。”
看唐铭似乎要反驳,程小青急忙遁走。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两个都面带微笑,意味深长。
老的说:“眼皮子底下就敢调戏人小姑娘,老夫果然老眼昏花了,竟在老婆子前头用了敦厚知理、少年老成来夸赞你,看来是只应了后四个字。”
唐铭微微摇头:“宁郁一向敦厚知理,少年老成却是不知从何而来。”
先生怒了,“你小子还给我打马虎眼!少打老夫女学生的主意。”
唐铭却是不以为杵地理了理袖子:“莫激动,激动起来要戳我,穿成这样…抬手起来不是很累?”
“…欺师灭祖的东西!气死老夫也…”
“彼此彼此。若是叫学生们看见先生这副样子,只怕他们要感慨先生为老不尊…”
二人相视良久,老的又发话了:“今天来又是干什么?!说了就赶紧滚!”
“唐家来了信,催我回去,半个月后派车来接。”唐铭收起嬉笑,严肃起来。
“过年…这倒是接你回去名正言顺的借口。若不回,说出去可都是你的不是。回去…那几间铺子刚到了手,管事伙计也还不麻利,又是年底进出量大的时候,若是她提出要对账,只怕会刁难几个掌柜的,借机挑了错给发落了,别人也不好说。到时候怕是功亏一篑…”
唐铭蹙眉:“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地契房契虽然已经还回来了,但这几年的经营情况到底不清楚,账本做的也是不尽不实,正是他们在防着呢。”
“实在不行…只能那样了…”
次日傍晚,程小青来到书房门口,往里一看,空空如也,哪里有唐某人的身影,她气得骂出口:“言而无信的家伙!就知道陷害人…诅咒他吃方便面没调料包!”
骂归骂,但答应了先生的事还是得做,程小青认命地开始搬书。最下一层已经好了,倒数第二层她打算放人物传记。照着昨天的做法,从上层开始,一一翻阅查找,四五本一次归位。
最上两层她是踮着脚都拿不到的,不得已搬了条椅子,晃悠悠站了上去。
越找越是气愤,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坏小子,姐好歹是救过他命的,感激是不指望他了,哪里想到还要陷害人!无耻卑鄙不要脸…”
若是没有他,自己现在应该在家烤火盆了吧。想着那温暖,感觉到手心的冰凉,一时心里委屈起来。
“小丫头嘴越来越利,这样下去可怎么办那…”唐铭在门口,摊着两手一副无奈表情。
听闻这熟悉的调调,程小青缓缓吸了两口气平静下来,慢慢转过身来直视着他。见得唐铭一身明蓝袍子,外头罩一件黑毛厚披风,脸色红润精神好,她就不由得肝火旺盛,眼神顿时犀利起来,按了按右手中几本书,伸出左手指他:“你怎么不干脆别来啊?现在过来,来回路上时间不费么?一个读书人,竟然食言而肥,知不知道迟到是最不可原谅的错?留下我一个弱女子做这么累的活…你心里过意得去不…?”
唐铭抬起头看,她凶悍生气的表情毫不掩饰,眼睛闪着厉害的光,柳眉倒竖,脸颊边褐色小痣跟着动,生生一副张牙舞爪的小样。
他想起了以前养的一只小白兔子,每次自己逗它把它惹急了,它就呲着牙露出两个大门牙作势要咬,而且不止一两次成功了。不要以为兔子很温顺,其实咬在手指上,还是有点儿疼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会越挫越勇,更时不时去玩玩它。
见唐铭眼神飘飘忽忽,话也不说一句,嘴角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程小青又凶道:“你倒是把门关上呀,没觉得北风忽忽很冷么?”
“额…哦”某人傻乎乎反应过来,讷讷地去掩上门。他再次回身的时候,程小青已经下了椅子,正将一本本书竖放整齐。
“你人比我高,上面两层归你找。”程小青头也不回,她只想早点收拾好,说:“这次找的是人物传记,不是很多的。”
外面冷风飕飕,唐铭胸膛却小火突突地燃,有种找到了小挑战的感觉。
二人这么一高一矮立在这书架子边,他从上面拿下书,她一手接过弯腰放好,气氛默契而自然。火盆里炭火偶尔爆出一声,他低头看,发现她头发微乱,头顶心有一个可爱的晕,叫人有一种很想抚摸的欲望。白嫩的耳垂下微微能看见流畅的颈部线条,以及一些细小的绒毛…
“就先这样吧…今天你来晚了,明天早点到,自觉点收拾可否?”程小青歪着头说,过了这么久,她也没多生气了。
唐铭听得这表面客气内里强势的问,也只微笑了一个,嘴上道:“青妹妹的话一向在理,我怎敢不听。天色晚了,不如我送青妹妹回家吧…”又拿起桌上厚黑披风递过去:“外头天寒,穿着暖和点。”
程小青却是不接,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狐疑地看了他半晌,只把唐铭看得发怵,她这才不屑地开口道:“唐少爷什么时候如此大方起来了!你我非亲非故,何须牺牲自己呢…”
第一次见面时候唐铭说的风凉话,她可是没忘记过。
说罢,径自跑入北风中去,徒留唐铭一个人在原地尴尬并不甘着:“不曾见过这么记仇的丫头!”
大襄朝兴德八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晚了一些,直到了十二月初,洋洋洒洒的飘雪才积在了七汀村各家的屋顶上。
这日放课,浑身哆嗦的程小青正打算去书房干活,却被先生挥手止住了:“宁郁回去了,他昨天对老夫说,你个子小,一个人整理那些架子实在为难,暂且先放着,等到他开春回来了再一起收拾。”
程小青先是诧异——他要走了,前几天怎么都不说一声?想想又正常,自己和他又不是一个国度的,干什么告诉她。
随后又有些感动——原来这大少爷也不是很坏嘛,还知道给她也求个情。等他回来,勉强可以给他些好脸色看看。
雪下来了,过年的气氛也有了,人性化的学堂开始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寒假。没了必须要出门的理由,程小青几乎一整天都窝在家里火盆边上,不肯离开半步,直感叹古代没有暖春。
陈氏每次出来进去,看见闺女这窝冬的懒样子,心里不乐意起来。思来想去,找出做好的几件冬衣,要程小青在上头刺东西:“反正都是窝在火盆边上,呆坐着也是浪费,不如做些活计舒动舒动筋骨。”
程小青无语,这个娘…和着那些农村妇女完全没二致,最不待见姑娘家家的闲着无事,非得给她找些事干。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拿着针线做起来。只是这冬衣里头是加了棉絮的,刺进去拔出来都要好一阵使力,叫人一阵头疼。
陈氏见得女儿乖乖听话,心里高兴了,也不管外头风雪大不大,施施然前往大房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