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想感受一下她肚子那个生长着的小生命，那个来自江和的生命。苏晴朝我笑着点点头，暗示我可以摸一摸。

她始终是这样淡然。

我的手覆上她的肚子，才四个月，孩子还没成形，根本摸不出什么。但是我就是感觉到了孩子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着，那么有力。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

就在这时候，江和正好过来找苏晴，看到我将手放在苏晴小腹上。

他紧张地走过来，将我的手拉开。他用了力道，我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桌子上。桌上的酒杯摔下来，碎了一地。

“江和，你干什么！”苏晴惊诧出声，被江和的反应吓到了。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手臂上擦破了，往外渗着血。

李响端着果汁找过来，看到我，连忙放下杯子。

“发生什么事，怎么流血了？”他抓起我的手臂，询问道。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子上，打翻了酒杯。”我朝李响笑笑，再看江和，他紧绷着一张脸，盯着我。

“莫言，里面有药箱，我带你去擦一下药吧。”苏晴说。

“不用了，就破了点皮，不碍事的。”我推开苏晴上前扶我的手。

“还是去一下吧，我陪你去。李响转身对着苏晴说，江太太，你把药箱给我，我给她擦就行。”

房间里，李响帮我擦药，药水碰到伤口很疼，我咬着牙不出声。他小心翼翼，害怕弄疼了我。

“疼么？”李响问，疼就说出来。

“不疼。”我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

心里有太多痛，多了累积，形成了厚厚的茧，也就麻木了。我看到了自己的失败，苦心经营堆砌起来的防备，只要江和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全线崩溃。他就是我的命，不管何时何地，他一来，我依然插翅难飞。

李响给我处理好伤口，包扎好。他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轻轻抬起我的手，吻在戒指上。他的嘴唇很暖，印在我冰凉的手上。

“莫言……”李响轻轻叫我的名字，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温柔深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告诉我。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深意不明，盯着我。我只觉得很累，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的累。再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揣测他的内心。

“李响，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垂下眼睛，几乎都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将手里的药箱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他慢慢走到门口，停下来。

“莫言，以后小心一点，疼的是自己。”他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隐忍压抑。

“我都看到了。”他说。

他拉开门走出去，重重关上门的声音，震痛了我的神经。

我记得整个婚礼我都在笑，我强迫自己一直保持微笑。江和结婚了，我比任何人都高兴喜庆。我看着他和苏晴一起一桌一桌地轮着敬酒，看起来那么般配。

敬到我们这边的时候，我第一个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江和。他和苏晴举着酒杯，齐齐看着我。

“哥，恭喜你，今天我真开心……”说着，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江和的表情复杂，咬紧腮帮，看着我。不等他们说话，我拎起酒瓶倒上一杯，举到苏晴面前。

“嫂子，这杯我敬你，祝你们白头偕老。”酒很烈，从咽喉呛到胃里。我的眼泪涌出来，一阵头晕。

我拿起酒瓶还想倒，苏晴看着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尴尬地看向江和。江和沉着一张脸，眼睛像是钉在我身上。我看着他，觉得心里装着十个撒哈拉沙漠一样荒芜。

“够了，莫言，别再喝了。”李响站起来抢过我手里的酒瓶，拉着我坐下去。我觉得头晕，胃里火辣辣地难受。以前从没喝过酒，不知道竟是这样的滋味。我在天旋地转中，看着江和牵着苏晴走开。

他总是让我看他的背影，留我一个人。从小就是这样，不知悔改。他不知道，我有多绝望。

婚礼很晚才结束。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又到了散场的时间。我们也该走了，李响搀着我向新人道别。

江和和苏晴站在酒店门口送客人。李响拉着我，我觉得有点走不稳。

苏晴看到我，连忙过来搀我。

“怎么样，要不要紧啊，刚才喝得这么猛，没事吧？”她担心地问。这样善良美好的女子，为什么我不是这样。为什么我只有阴霾，不足够温暖江和心里的寒冷。

我抬起头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喝多了，她的脸，我看不真切。

“没事，我好着呢，没有事……”我推开她笑着说。然后站不稳，就要往后倒，李响连忙扶住我。

“李先生，你带她先回去吧，她这个样子，让她好好休息……”江和的声音。

“那我们先走了……”李响说，拖着我往外走。

我想再回过头看一眼江和，却已经被李响拉出了酒店。我还能听到江和的声音，他在应酬其他的客人。他的声音我是那么熟悉，这辈子都忘不了。

李响叫出租车，我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扶着路边的树就吐起来。李响连忙跑过来，拍我的背。

“怎么样啊，是不是很难受啊？”他拍打我的背。我就是这样麻烦，总让他替我收拾烂摊子。

我觉得难受极了，一直吐，胃里的东西统统都吐出来了。也许心也给吐出来了，不然怎么这么疼呢。

吐干净了，脑袋也清醒了不少。我扶着李响慢慢站起来，满脸都是冰凉的眼泪。

“舒服点了吗？”李响掏出纸巾给我擦脸。

“李响，我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我说。

李响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回住的酒店。

出租车在灯火辉煌的广州街头飞驰，我靠在李响肩头。璀璨的灯火在眼前变换闪烁，世间的一切依然喧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但是我的世界没有了，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憧憬和向往，没有了。

我在想，我大概真的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