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林屿森。突然消失不是他的风格,有隐隐的担心。但也仅仅如此。生活里有太多的事我们没有答案并且无能为力,我们只能静静地看着,它有既定的轨迹。
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回到一个人。在旁人带着嘲讽的讥笑声里坦然地踢着石子,独自回家。
没有想到林屿森会来找我。
他在院子外面大声叫我的名字。兰姨去开门。
他依然穿着白色的衬衣,站在门外,只是瘦了很多,消瘦。
我们面对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话。兰姨提着篮子,说出去买点东西。
“莫言,我就要走了。”
“我的父母要回北方,已经给我办好了转学手续,我没有办法阻止。”
他的眼睛里有疼痛。
“什么时候。”
“明天。我来跟你告别。”他掩面。
我轻轻地笑,果真世事无常。这个世界上,告别随时随地在发生。我已经习惯。我起身,过去拉他的手。
“跟我来。”我说。
我领着他上阁楼,年久的木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如同叹息。阳光扫过低矮的窗户,在晦暗的房间里流动。外面茂盛的梧桐树上,传来此起彼伏的不知名的虫鸣。
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进入了黑夜,我伸手扭亮头顶的照明灯。暖黄的灯光打在脸上,有一瞬间的晕眩。我从包里翻出药瓶,吞下一粒安定。已经很长时间不需要靠药物来进入睡眠。
我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回忆放起了电影。
我和林屿森在低矮的阁楼里拥抱。他的身体因为紧张兴奋而微微震颤,他抚摸我的脸,带着郑重和小心。
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我抬起头,看到白色的鸟群呼啦飞过。
我送他。在夕阳的余晖里。巷子两旁又是栀子盛开,芳香弥漫。
“莫言,我会给你写信,每个星期都写。”
“我一定会回来,你要等我。”他说。
我笑笑。“我就送到这里,你多保重。”
打水在庭院里清洗内裤。鲜艳的血污在白色的映衬下触目惊心。体内有甜腥的血液汩汩涌出,有隐隐的疼痛。有某种东西在流失,离我远去。
我在台阶上坐下来,望着被血染红了一样的晚霞,抽完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那一年,我十七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