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尽管出去的时候批了斗篷，但身上还是淋了雨。我本来以为没什么严重的，可是回到房间里就开始咳嗽发热了。规月心细，在离开徽县之前就让那里的大夫多开了些日常用的药。见我发热，便让镂冰去取华盖散在药罐子里煎了。

我自小喝药怕苦，规月端过来的时候，我皱着眉头抿了一口，道：“怎么觉着比小时候喝的要苦些。”说罢，把药碗推开老远。

镂冰见我一副活遭罪的样子，笑着打趣道：“姑娘这是越大越怕喝药了。”

规月并没有笑，眉头略微一皱，我觉着怪异，便问她：“有什么不对么？”

规月回话道：“婢子以前曾读过一些医书，这华盖散应该没那么苦才对。”

我愣了片刻，道：“许是我太怕苦。”

“可是不对啊。”规月情急道，“华盖散里的一味甘草、一味桑白皮，都是味道甘平的药物。就算姑娘再怕苦，也不至于如此。”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那药我只抿了一口，太苦不说，还觉得嘴上有些麻。我心里一凉，立刻捧茶漱了口。

规月道：“姑娘稍后，婢子去取药渣子来。”

规月走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药的纸包。她不慌不忙道：“方才婢子去查药渣，发现药渣内并没有什么不对，婢子不放心，又去取了同样的药来。”说罢，她将那一包药递到我面前，指着草药上附着的一些粉状物道，“这些蒙在草药上面的东西是天南星的粉末。”

“天南星？”我对草药认识不多，因此她说的这一味我并不了解。

规月解释道：“天南星又名药狗子，平常的药铺子中不常见。其味苦、性温，有大毒，但天南星也不是不能入药，只是若使用不当，便会中毒，因此医家使用的时候都格外小心。若是中毒，起初嘴会觉得微麻，如果用量大些，那嘴里便会水肿溃烂，呼吸不畅，严重的时候，人便会窒息而死。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嘴自此失去知觉，口唇水肿，大量流涎，连话都说不了，当真如活死人一般。”

手中的茶碗被我握的越来越紧，我只觉得那茶杯的边缘冰凉如铁，

规月又道：“还好姑娘方才只是抿了一口，之后又用茶水漱了口，因此并无大碍。只是这用药之人的手段未免太过阴毒。好在药存放的时间并不长，等入了汉中，天气更湿了，那浮在药上的粉末便会沁到里面，就算是再仔细检查，只怕也查不出来。”

镂冰一惊，立刻跪下道：“是婢子的疏忽，在徽县是婢子亲自取的药，当时婢子检查的时候竟没有发觉。”

我道：“这也不能怪你，下毒之人心思实在缜密。”我又问规月，“这些药平日都是由谁看管的？”

规月回话道：“药都存放在小箱子里，小箱子是跟着咱们前面那辆车走的，羽林军和北军的人都有。”

镂冰道：“会不会是赵巽？这一路上他可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不是赵巽。他一直想走褒斜道，无非是要借流寇之手让我死于非命，既然如此，那么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费尽心机，在这批药上动手脚。而且规月说，天南星在寻常药铺子中并不常见，既然如此，那么在徽县这种偏僻的地方更不可能有。因此这些天南星必是事先预备好的。若真是赵巽所做，那么他也不必把我们引到褒斜道了。

我默然许久，道：“此事还是要请官府的人来查最为稳妥。只是咱们自己也要多加防范了，你们想想，咱们随行带的除了药材，还有哪些东西要留意的，赶紧检查一遍，别再有什么差错才好。”

规月道：“旁的倒也没什么了，倒是出宫前保太后让我们把素日赏赐姑娘的金银首饰带上，怕姑娘身上银钱不多日子难过，若有需要，好歹能抵一抵。姑娘倒是不必担心，镂冰早派北军的人多加留意着，想必不会有差错。”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倒不仅仅因为有人在药中做手脚。其实，对于镂冰和规月，我到底还是多了些防范，不然我不会隐瞒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就算是皇后和公孙氏手底下的人，陪着我这样的贬黜之人来到汉中，心里就会那么心甘情愿？而下药的人，他的背后则是与赵巽不同的势力。长安的暗流，终于在我离开之后开始涌动了，亦或是我当时身在长安，却未曾发觉。

次日，我让吴乐去请了官府的人来，官府知道我们的来路，也没敢怠慢，总共领了二十多人，将客栈围了起来。赵巽一早看到如此阵仗，一副心里很是没底的样子。下毒之事确实和他无关，不过是他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为了药里下毒这件事，我们又要在郿城多都留些时日，而且这个时日谁也不知道是多久。

县尉虽不知道陆家与元澈的关系，但是国公府还在，兄长的爵位也并没有因为我而被夺去，所以对我还算是很客气。他试探了我的意思，到底是否彻查，毕竟我没有受到伤害。而且若要审理，他们还要往徽县去打听那家药房，若真如此，就要跨县动用府兵，很是麻烦。

此时赵巽他们也在场，他手底下的两个羽林侍卫出来劝解了几句，也都是说耽误了去汉中的事不好之类的话。我也不置可否，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匣子，让规月交予县尉。

县尉打开了匣子，看了里面的东西，立刻恭谨道：“鄙人虽然眼皮子浅，但也知道这是宫中之物，实在是不敢收。”

匣子里装的是颇像我在吴国戴着那支的玉鸦钗。规月和镂冰都曾对这支发钗赞不绝口，而镂冰又曾认出来那是未央宫的首饰，想来这支发钗也是因为名贵或是之前主人的称赞而有些名气。更重要的是，这是长公主赏赐的首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