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里宁芷跟着曲卿臣去过战场的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东庆不比别的地儿,因为血洗前朝时动了元气,四方来犯,女子也是可以上战场的。
嬴流月心中有些懊恼,怎生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时仁语正好拿着狐裘走来。她轻佻地望了几眼那狐裘,随即笑道:“说起狐裘,姐姐还真是同道中人。我原来也是极喜欢狐裘的,小时候淘气,整日缠着爹爹要,攒了七件八件,惹得他老人家天天骂我败家。”宁芷哦了一声,那“哦”拉得有些长,余音袅袅的。随后便叫住了仁语,“原是如此。”说着从仁语手中接过那狐裘放回桌案上,道,“几件狐裘倒也没有什么,二三十两的东西,算不得败家,嬴相爷想必是治家严格些罢了。不过狐裘这种东西也分个几等,有些稀罕的也挺讨人喜欢的,像这件,北方小国进贡的,当年皇上赐给卿臣到现在也光亮如新。原本心想若是妹妹喜欢,就送你了。”
“这件狐裘比起当街铺子里的就是不一样啊,看款式当真有年头了,难得还这么光鲜,不过近两年狐裘有些少见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是喜新厌旧的,现在开始喜欢貂皮了。姐姐见过银貂没有?新近才从凉国传进来的,看看流月这件围脖怎么样?”
“倒是挺好看,只是凉国的貂皮我倒是见得多了,将军打仗时不知查收了多少西凉皇家的貂皮,却是也不值得一提的。”说着便把手中的狐裘递给了仁语。“喏,这天冷了,你在我身边也侍候这么多年了,这件狐裘今儿个便赏了给你吧。”
仁语这小丫头倒是很机灵,接过狐裘,却只是托着不走开,眨巴着眼睛道:“谢夫人赏,不过夫人怎么忘了,裘皮之类的衣裳,您都赏了奴婢四五件了。连后厨烧火的四丫头,那天趁您高兴,都讨了一件去。”
嬴流月的脸几不可察地白了一白,却仍是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端是从那笑容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涵养,确实是有的。
宁芷看看嬴流月,再看着仁语一脸无辜的样子,故作恼怒地道:“你这丫头怎么不识礼数。这话说得就像故意炫富一样。咱们小门小户的,勉强养活一大家子人,又不是像嬴小姐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哪能随随便便就跑到人家面前显摆自己多有钱似的。将军他天天外面风里来雨里走,家里什么破猫烂狗皮自然多了些,丫鬟仆役穿几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接着她扭头拉着嬴流月的手说道:“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素日里疏于管教了。丫头充大个,讨人嫌,让你见笑了。姐姐我给你赔不是了。”
嬴流月明知道宁芷在拐着弯地暗暗讥讽自己,却又不好动怒。
“姐姐说哪里话,流月可不是这般鼠肚鸡肠的女子,不能别人说几句话自己就容不得了。不过看得出来,姐姐你人心肠好,对待下人真是相当仁厚。为人又是这般随和,将军府里上上下下想必都是非常爱戴姐姐了。流月就不如姐姐,被我爹爹教的,非要讲个尊卑有序什么的,太死板了些。”
宁芷心里暗忖,这女子着实不简单,说话语中带刺,几句话先是讽刺自己度量狭小,后又挖苦自己府里没上没下,若是不触犯到卿臣这个逆鳞她都是可以忍的,只是想到刚刚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又想到那日泉底隐约听到二人的声音,不由一股冷意蔓延全身……
她转过身,笑着看向赢流月,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地微微翘起,不会过于冰冷,但也不会给人很亲近的感觉。这一笑,一家主母的风范显露无疑。
“妹妹过谦了,嬴相爷府里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东庆国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嬴相爷又是有名的博学鸿儒。妹妹你自幼耳濡目染,知书达理,举止有节,我钦佩得紧呢。你姐姐我出身寒微,读书又不多,只能天天憋在家里,打理些许俗务。只是小心守着妇道,倒不敢像别的女子整日在外面野,又是穿堂过院,又是在什么林子里勾三搭四的。”
嬴流月心下一惊,那日从紫竹林回来她也是有些不安的。
只是……
只是说来也巧。
那日她本是领着丫鬟寻一处安静之地抚琴的,自从上次与曲卿臣萧瑟和鸣之后,她便久久难以忘怀,她不傻,自小对音律又有些痴迷,端是能分得清高下的。因此自那次之后,她便常常寻着安静之地练习,说是找了爹爹手下一些上过战场之人询问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那日竟听了那样的一首曲子,心急之下便赶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看到寻人不找的曲卿臣,望着他俊挺的身姿。心下一动,便扯出了一个谎。
不过不论怎样,那个男人,有着惊华之才的男人,她嬴流月是要定了。
想到这,她看着正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的宁芷道:“妹妹真羡慕姐姐,能找到这样的夫君。曲将军人中龙凤,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重权,又长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姐姐真是好福气啊。姐姐恕我粗鲁,像曲将军这样一表人才,在外面肯定人见人爱。曲将军要是爱俏,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找不到。说实话,这一点流月我还真是对曲将军万分佩服呢。”
她这是在嘲讽她容貌不及她吗……
宁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恼火,若不是怕给至亲至爱之人惹上祸端,若不是当年娘在离去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殷殷嘱咐,若不是她怕成了那红颜祸水,若不是……
她的容貌怕是整个东庆都无人能及的。
心里一股无名火向上涌,但却很快被她压住,缓了缓心神,笑道:“妹妹真是过奖了,拙夫哪里有那般好。不过在感情方面却是不大通窍的。有什么狂蜂浪蝶的,贴在他后面他都不一定知道。俗话说,人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就算有那不知羞耻的,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腆着脸来倒贴,他还真不一定搭理。”说着停下来用眼角扫了一眼嬴流月,“哎呀,你看我光顾了说话,都忘了给妹妹你奉茶。仁语,你也不提醒我,快给嬴小姐上茶来。妹妹你尝尝这茶叶,也算稀罕物。别的不说,难得这叶子没泡的时候使劲拧巴着,边上还有些毛刺,不过热水一冲就软了,甚是有趣。味道也是,头一泡挺酽,后面就清清淡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