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忘性特别大,隔两天大顺到幼儿园找我的时候,我都已经快记不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这么早过来,今天没饭局?”我问大顺。
“啊,没。”大顺神情还有些尴尬。
“哦,有事吗?”
“我……”大顺有点紧张。
“你怎么了?”我问。
“我,对不起……”
“没关系,有什么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我心平气和的说。
“你真这么想?”大顺不信。
“我为什么不这么想?”
“不是,我的意思是,小满,你其实有什么想法都应该说出来。”
“那重要吗?”
“什么?”
“我的想法重要吗?还是你觉得突然好奇要听听我想些什么?那好,我想你现在滚得远远地,最好去死,你是不是就真的照做?”
“你不相信我,”大顺流露出伤心的神色,“我真想向你证明我可以为你去死之后还有命活着回来和你好好过一辈子,可是我有父母在,不能为了你冒这样一个险。”
“你说的真对,”我笑着说,“大顺你变了。”
“我是为了你改变,可是你好像不喜欢。”
“恶心,”我说,“滚你妈的,老娘最讨厌虚伪的人。”
大顺露出错愕的表情:“小满你你怎么能说粗话?”
“SHIT!老娘就说粗话怎么了?还是你比较喜欢用英语骂人?”
“小满你冷静点。”
“我不想再见你,在这之前麻烦你告诉我你和那系花怎么回事。”只要一想起系花那副嘴脸我浑身毛孔一万个不爽,在这一刻,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就是自己一直鄙视着的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
“SUSAN她……有了我的孩子。”大顺说完就低着头不敢看我。
“哈!哈!干的真好,所以你们打算奉子成婚?什么时候办喜事,记得早点,肚子大了不好看。”我觉得这世界滑稽的很,你永远不知道后面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你。
“小满你听我说,那只是个意外,况且你知道……我想娶的人从来就只有你。”大顺看着我,用他那种一贯使人感觉真诚坦率的眼神。他用这种表情欺骗过多少人?我忽然觉得这个人陌生的可怕。
“所以呢?你打算让那个女人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我嗤笑一声,“你妈知道这事儿吧,她同意了?”
大顺摇摇头:“我会说服她们的……”
“得了吧你,大顺,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真的挺自私。你以为只要你想,所有人就必须得放弃自尊放弃信仰听你发配?你回去吧,别逼你那信佛的妈杀生,也别逼系花放弃自己的孩子,至于我,你别让我再看见你了,有多远滚多远,咱们从此不相干,算我求你了。”
一口气说完一堆话,我感觉有点筋疲力尽,恹恹的往回走,忽然被冲过来的大顺从后面抱住。
其实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确实比女人大很多,当他想要完全控制住你的时候,你是决计挣不开的。
所以当我试过用手掐、用嘴咬、用脚踹等诸多方式无果后,我终于决定放弃。
我们两个人静静站在洒满余晖的幼儿园,身边是涂成粉蓝色的秋千架与小滑梯,孩子的世界多美好,成人的感情太烦恼。
大顺平日里话不多,基本上算是个寡言的人,和我在一起总忍受着我的神神叨叨,我也习惯了大事小事好事坏事统统向他发泄,许多时候,大顺充当着我的垃圾桶,好的坏的不管乐不乐意喜不喜欢统统承受。他不擅表达,沉默着包容是最好的表达爱我的方式。至于我呢,我为他做了什么?我从来不关心他做了什么想些什么,我只在乎他是不是在乎我的一切,我说的话他是不是有认真积极的倾听。让他了解我的一切,体会我的体会感悟我的感悟。我以为这样是爱。可是我连他什么时候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或许大顺没有错,错的人是过分相信自己的我。错的是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但是现在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大顺哭了。温温热热的液体落进我的颈项。我的眼泪掉下来,再见,大顺。
一个人逛街的滋味真不好受。手机拿出来,通讯录从头翻到尾,除了同事就是家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没什么朋友。
从小同性缘就不好,有了大顺之后更觉得平白给自己找个电灯泡夹在二人之间不划算。索性所有的同性关系都是浅尝辄止不做深交。很自信的以为只要有大顺在一切都无所谓,却从未想过也会有挥手作别的一天。
“姑娘,”冷不防一把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笑眯眯的看着我,“你身上有妖气。”
这老头儿虽然一把年纪却面色红润,一手捻着山羊胡子,神态甚是悠闲,仿佛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坐在大街上,屁股下垫着张打着无痛人流小广告的破报纸。
“哈?这话怎么说。”我在他面前蹲下。
“此妖与你朝夕相处,且道行颇深,”老头儿沉吟,“起码有六七百年。”
“六,六七百年?”亏我开始还以为是美少年一只,原来这厮起码比我大了五百七十七岁。
老头儿点头:“妖类多以吸食人类精气为生,你若长期与他相处,必受牵累。小姑娘,皮相不能当饭吃,你还是趁早远离他吧。”
我大窘:“老头儿你弄错了吧,我不过就养了只猫,哈哈哈。”
老头儿正色道:“那是狐狸。”
“猫。”
“狐狸。”
“猫。”
“狐狸。”老头儿双眼瞪得圆圆。
“猫。”我不依不饶。
“狐狸。”老头儿有点儿生气。
我嘿嘿一笑:“猫。”
老头儿拂袖而起,无痛人流报纸被一股风卷走。
这风来的甚是巧妙,因为它不偏不倚将那张被老头儿压出两个屁股印子的报纸吹到区区在下的脸上。
我一把将报纸扯下来,气哼哼的说:“老头儿你玩阴的。”
老头儿笑得好比恶作剧得逞的小孩:“老头儿就玩阴的,你能奈我何。”
我沮丧道:“不能奈你何。”
老头儿嘻嘻哈哈一阵,忽又一脸认真:“小姑娘,你听我说,那狐妖真真惹不得。你若再和他纠缠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被他吸干精气。”
“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厉害,”我说,“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好好的?”老头儿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刚与相恋五年的男朋友分手?”
我一脸惊奇:“你连这也知道?”想起大顺,心里边又有些不是滋味,“这和狐狸又什么关系?”
老头儿一脸鄙夷:“怎么会和他脱得了干系?小姑娘,这只老狐狸,如今可是寻仇来的。”
“什么仇?”
“天机不可泄露。”
“靠,”我大怒,“干什么说话只说一半儿!”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莫动怒,年轻人须得心平静和,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便自会知晓。小老儿如今奉劝你一句,要想平安无事,就赶快离开这只狐狸。”
“拜托,你也知道那是只几百年的老狐狸,他不吃了我我已经谢天谢地,哪儿敢将他扫地出门?”
“办法老夫方才已经给了你。”
“在哪儿呢?”
“喏。”老头儿伸伸下巴。
我大惊,原以为所谓办法必是什么法宝,没料到,这秘方仍出在那张猥琐的无痛人流小广告上。
临走时我问他:“老头儿你真是蜀山道士?”
“为什么不是?”他眨眨眼,一脸自得。
“真是抱歉,我既没看出您有什么仙风,也没看出您有什么道骨。”我故意揶揄他。
老头儿于是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没有道骨不要紧,有道行就行,哈哈哈哈。”
走出老远我回头望他,老人坐在闹市中,打坐,双目半睁半闭,银白的长须微微飘拂,宽大的衣袂随风摇曳,隐隐有仙人之姿。
可是在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看来,多数还是把他当做一个疯子,或是骗吃骗喝的神棍吧。
我叹了口气,继续往回走,路过超市,买了点肉,身边没了大顺这个素食主义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果然自在。
看到胡萝卜,想到维生素C,不由自主多拿了几根。
可是买回去谁来做?我仅有的厨艺是蛋炒饭与水煮面而已。
胡萝卜退回去。生肉说不准狐狸要吃。方便面打折,毫不犹豫的拿了好几大包。
提着一大袋食物走出去,瞥见停车场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躲起来,大顺搀着系花走过来,两人恩爱又甜蜜。
盯着系花肚子瞧了一阵,平平坦坦哪儿看得出怀孕?美女就是美女,身材保持的真好。
说不清有意还是无意,系花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目光冷冷的,充满敌意——
拜托,我前男友都成了你孩子他爸了,你还恨我做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