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能够下床走动后，悦心阁的丫鬟婆子们也省心了不少，没有开始那般忙碌操心了。苏雯伊像往常一样洗手做羹，张妈吩咐一个婆子取来食材，洗净了搁在灶台上，随后陆陆续续地都远离了小厨房，只留了芍药和徐光在一旁打下手。

瞅见这两堂兄妹神色有异，苏雯伊一边将食材倒入砂锅，一边问道：“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二奶奶——”芍药闻声转过头来，正要答话时，却被徐光暗地里扯了扯胳膊。芍药楞了下，看了看忙碌的二奶奶，欲言又止。

苏雯伊察觉到异常，侧过脸来，微微蹙眉地看了他们一眼：“究竟是什么事？”

“二奶奶，”被二奶奶这么一问，芍药连忙甩开徐光阻扰的手，略略瞅了瞅小厨房的门口，见没人在，便放低了声音说：“是我哥啊，他说最近老碰到水荷去金六的铺子。”

苏雯伊不解地怔了下，芍药忙又补充道：“奴婢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您想啊，哪有一个做奴婢的老往当铺跑的？更何况，正经的当铺街上也有好几家，信誉度也好，为何偏偏要去背街的小巷，去金六那种小当铺里？”

当铺？苏雯伊恍然地点了下头。水荷，这个名字还算熟悉，她记得好像是静心堂的小丫鬟，是大爷和大奶奶的奴婢。

按理说，邱家对待下人还算不错的了，至少每月的份例都会按时发，就算有克扣的现象，但也能保证吃喝不愁，混的好点的每月都能拿些银两补贴家用。除非是犯了过错的奴才，那才另当别论。静心堂那边一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水荷这丫头，苏雯伊是见过的，看得出是个伶俐的丫鬟，也很得大爷和大奶奶的信任。

这么一个丫头，经常出现在当铺，确实有些奇怪。再说了，她不过一个奴婢身份，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是经常典当？

电光火石之间的念头眼见着打成了一个死结，苏雯伊的眸光不由缓缓移到徐光的身上了。

徐光埋怨地瞅了一眼芍药，大有嫌她多事之意。不过眼下二奶奶问话了，他哪里还敢藏着掖着的，忙把自个儿看到的事情都给一一说了，“回二奶奶话，以往厨房的食材都是统一采购的，近段时间因为二奶奶常常下厨，要的食材厨房常常没有。小的瞅着数量不多，也就自个儿去采办了。小的知道背街的小巷有一家杂货铺东西很齐全，所以小的基本上每日清早都会去一回……”

苏雯伊静静地听着，边听边过滤着徐光留下的讯息。她一直以为厨房本就备用的食材齐全，倒没想到是徐光每日清晨一个人出外扛回来的。他说是瞅着数量不多才自个儿去采办的，但苏雯伊哪里猜不到定是厨房管事对她阳奉阴违，不愿为了她这点琐碎的小事跑腿，才默许徐光又当厨子又当苦力的。否则，以徐光的身份，哪有资格当采购？

采购拿的油水，苏雯伊这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还有不懂的吗？

看来厨房管事也不会拨给他多少银两的，说不定有时候还会自个儿倒贴一些，否则也不用去背街那种小巷里买食材了。苏雯伊不由多打量了一眼这个叫徐光的年轻人，他朴实能干，最重要的是心眼好，脚踏实地。

“有一次，小的看见一个女子从杂货店门口经过，我一时觉得眼熟的紧，便在门口多看了一眼，那背影好像就是水荷。她穿得很旧的衣服，好像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包袱，鬼鬼祟祟地进了金六的当铺。出来的时候，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很快就走了，走得很急……之后，连着三天我都看到水荷怎样子去金六的当铺……”

“这事儿，你还与谁说过？”苏雯伊见芍药在料理粥食，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徐光身上了。

徐光听了，微微低下头，有些局促地蹉了下手，：“二奶奶恕罪，小的身份卑微，一直以来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所以……要不是因为时间太巧合了，小的也不会失口嘀咕一句，还被芍药听着了。”

苏雯伊略略颔首，她明白这些做下人的难处。大宅门的是是非非根本没个消停的，只要不是费尽心思为了讨好哪个主子，以便从中得利的人，只会当瞎子做聋子的。

突然，苏雯伊回过味来，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时间巧合？”

徐光抬眼：“就是二爷受伤那天，因为做锅巴的小米不够数，杂货铺的老板要回家去取货，所以我在那儿等了一个上午。但一直没瞧见水荷出现。”

“别说水荷最近怪怪的，奴婢觉得这段时间静心堂的人都怪里怪气的。”一旁的芍药忍不住也插嘴道。

“如何怪了？”苏雯伊好奇道。

芍药偏着头想了一会：“嗯，说不上，就是感觉。”

“你又不知道情况，瞎说什么呢？别给二奶奶添乱了。”徐光担心这个妹子口无遮拦惹祸，着急地皱起眉，偷偷给芍药使了一个眼色，好叫她住嘴。芍药却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有二奶奶在，徐光无可奈何，只好由她，转过身来见二奶奶似乎在想着什么，又恭敬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小的只看见过水荷三次，之前她有没有去过不清楚，而且小的只有清晨那会儿外出，所以也有可能那天和水荷错过了也说不定。”

“二爷受伤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水荷，或是和邱家有关的人出现在金六当铺附近？”

徐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没有。”

“好了，这事儿也就在我这儿说说，其他时候还是别说的好。”苏雯伊叹了一口气，又接过芍药手中的汤勺搅拌着渐渐生香的美味粥膳。

“二奶奶，您不觉得奇怪吗？”芍药见二奶奶听了跟没事人一样，似乎不太死心。当然，再一次遭到堂哥徐光的眼色责备。

苏雯伊笑笑道：“谁家没个手短的时候呢？就算看到了，也当做没看见吧，别让人家落个难看。”

简单的一番话，似乎就把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化繁为简了。她的意思很明白，水荷是大爷屋里的丫头，大爷因为身体缺陷，一向备受邱家上下的冷漠，份例缺斤短两是常有的事儿，平常想吃顿好的还得自个儿掏腰包，哪天当真需要周转的银两也只有偷偷摸摸地出去找当铺……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现象！

似乎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芍药虽然显得失望，但也很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提及。徐光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二奶奶，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翌日一早，苏雯伊便换上了素净的衣裳，紫衣伺候着梳洗，青莲却是忙着把昨个儿打包好的衣裳物品再次确认一番。因为法华寺在江陵西郊，来回一趟便需一日，加上什么参佛悟道之类的耗费时间，所以老太君通常都会在那儿留个一宿两宿的。

“二奶奶，东西都准备好了。”青莲上前回话，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扫了一下紫衣。

苏雯伊微微点头，明白青莲的暗示。

这时，一向准时的夏平又端着汤药出现在门口了。青莲见状，忙从她手里接过来搁在桌子上。或许是习惯成自然，如今看到一板一眼，仿佛每天只会做机械动作的夏平，苏雯伊也不那么排斥苦涩难咽的汤药了。

“老太君每次去法华寺必定要留宿的，二爷担心二奶奶同去后药要断了，这样不利身子，所以吩咐奴婢随二奶奶一同去。”夏平见二奶奶一咕噜地仰头饮尽，忙把捧盘里的金边小蝶端起来，将准备的精致蜜饯儿呈给她。

苏雯伊吃了第二块蜜饯儿才把嘴里的苦味稍稍压下去，舒了一口气道：“也就一两日而已，你把药材准备着，我让青莲熬药便是了。二爷那儿也离不得你。”

夏平听到最后一句，竟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呐呐地说道：“二奶奶的药一向都是由奴婢负责的，二爷说过不能出任何差错，也不能中断，否则二奶奶的药就白吃了。”停顿了半会，夏平依旧低着头继续道：“奴婢不会给二奶奶添麻烦的。”

她的声音极轻，但有着古代女子的婉转温柔，让人听起来很舒服。经过这段日子的将养，她的脸蛋儿红润了不少，也有了些肉感，清丽的模样儿又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是个让人看着很舒心的丫头。

但苏雯伊看着舒不舒心不打紧，只要二爷愿意，夏平大概还能更加美艳动人些吧！

“诚心礼佛本来就该图个清静，带那么多人去反倒不好，你看，我这次连紫衣都没带呢。”苏雯伊像是随口说道。

紫衣听了，却是身子一顿。

但几个丫头心里都明白，紫衣都不去了，夏平有什么资格跟去？难道她比紫衣更亲近二奶奶些吗？显然不可能！

青莲站在一旁暗自偷乐，实在佩服二奶奶的手段。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两个丫头打发了。

哪知夏平却面无表情，与她当初劝二奶奶喝药的时候一样，直接搬出了二爷的牌子，生硬的，毫无技术含量地打破了苏雯伊和青莲的愿望：“这是二爷的意思！”

然后一个扑通，直直地跪了下去：“请二奶奶成全！”

嗬，又来这一招！

这一招虽烂，但却是最让人头痛不已的。苏雯伊咬了咬牙，她知道既然是二爷的吩咐，夏平这种一根筋的人只会遵从到底，至死不休……

“既然二爷用心良苦，紫衣你去回了，让二爷也派几个厨子跟去吧，省得夜里吃不好！”

听在紫衣和夏平耳里，是二奶奶包含怨气的一番话，但听在青莲的耳里，却是心头一震——二奶奶厉害！！

礼佛只能吃素，会做素菜，又极其合二奶奶口味的厨子，非徐光莫属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