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回屋沐浴更衣的时间，苏雯伊把青莲叫了过去。

“二奶奶有何吩咐？”待屋里的丫鬟把热水倒进了木桶，便一一退了出去，只留下青莲像往常一样伺候着宽衣解带。

她也算是个伶俐的丫头了，知道二奶奶一向体恤她，断然不会在她伤势尚未痊愈的情况下让她进屋来伺候的，必定是二奶奶有事与她说了，才会支走紫衣唤来她。

“明儿一早，我要和老太君一块去法华寺进香，你收拾下也跟我走吧。”苏雯伊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抬起一脚，慢慢滑进了水桶里，一阵舒服的暖意包围过来，让她顿时放松了几分。

“是，奴婢马上就去，不知您和老太君在哪里要待几天？”

“正经的衣服带几套便是了，不要太花哨了。”苏雯伊微微闭上了眼，享受片刻的舒心惬意，继续道：“回头在芍药那儿取两套布衣，只要能穿，旧一点都没关系，然后收拾些细软咱们带着，另外看看我那嫁妆还剩下多少，。这件事儿暂且谁都别说，你一个人悄悄地办吧。对了，东西要放好……”

“二奶奶？”青莲差点要大声惊呼了，忙捂住自个儿的嘴巴，双眸却睁得圆圆的。如果是简单的进香，二奶奶绝对不会这般谨慎小心，还要收拾细软了。

怎么看都像准备一去不复返似的呢？

“这是老太君的意思，”知道青莲会有疑问，苏雯伊便先话头说开了，只是二爷要娶妻的事儿她没直接说，担心青莲会闹情绪叫人察觉了，只说：“今儿大太太也在永福堂，我瞧着大太太最近火气挺大的，便想着回避一下，于是老太君允了我回门的事儿。”

“回门？算算日子，还未到足月呢……”青莲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儿，心里的疙瘩也就小了许多，只是对于二奶奶打算匆忙回门的事儿心里不痛快，但想到二奶奶是为了避开大太太的刁难才这么做的，也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满大太太，也有些同情地看着二奶奶：“二奶奶要回门，二爷如果不去，这未免不太符合规矩吧？”

时间上面本就不合规矩了，而且，身为邱家二奶奶，二爷的嫡妻，没有丈夫的陪伴就这样回娘家去了，岂不是要叫人笑话了？

青莲不知道二奶奶是否真不知道这一层意义，便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苏雯伊用手指轻轻拨动着温水，漾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击打着她白皙柔嫩的肌肤，微微的水纹却让她的头脑渐渐清明。

“嫁过来的时候也就那样了，难道就没人笑话吗？”她浅浅一笑，忽然觉得比起自个儿，那苏家的大小姐更加令人同情。

青莲为她擦背的手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心的毛巾。西陵苏家，那样一个喜欢穷奢享受的家族，却根本不管不顾苏家的这位嫡长女的面子，那嫁妆，那排场，还不如苏家的庶女苏娇娇的十分之一呢……

想到这儿，青莲竟是抬起了眼眸，心道：难怪二奶奶不在乎怎么回门了，原来她的心中仍然有气啊！

不过，转念青莲也想通了，二爷这回伤得不轻，怕是再过十天半月的也不见得能痊愈，邱家人断然不会允许二爷车马劳顿的去西陵见岳丈岳母了，如此一来，到时候还不是二奶奶一个人回门？也只有早一点，晚一点的差别而已了。

不由手中的动作更加轻柔细致了。

苏雯伊抬起手，示意青莲赶紧去准备，倒是自个儿拿起毛巾轻轻地擦拭身子。不一会儿，穿戴整齐后再次去了二爷那里，留下青莲在房里继续收拾。

“二爷，明儿是初一，老太君要去法华寺进香，妾已经把抄写的经文送过去了。老太君好像很喜欢。”眼瞅着二爷刚刚用过了茶食，苏雯伊便顺手沏了一杯热茶。

“嗯。”邱天恒微微点头，好像这事儿是意料之中一样，随后再次执笔，紫萱忙把研好的墨移到他伸手能触及的地方。

“二爷，还有一事。”苏雯伊见他今个儿作画的情绪高涨，便借机把进香的事儿说了，“老太君允了妾明儿一早陪她老人家一块去进香。”

“去回了老太君，说二爷尚未痊愈，需要二奶奶的照顾！”

邱天恒的眸光依旧停留在他那疾驰的笔墨之下，语气平淡无奇，但刚才的吩咐很明显是对站在一旁伺候的紫萱说的。

苏雯伊一听这话，脸顿时冷了下来，“二爷，老太君此次带妾去法华寺乃是为了二爷……”

听了苏雯伊的话，二爷不觉皱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外头不安全，还巴巴地往外跑什么？”

“二爷，妾只是去进香而已啊，再说了，老太君也去呢。”

邱天恒能想到的，苏雯伊当然也想到了，话说那刺客上次没有得逞，说不准就在邱府附近逗留着呢。只是平心而论，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青莲那里也得知从前的苏家大小姐也是单纯的人儿，绝对不会有什么死对头之类的敌人，所以上回的刺客确实莫名其妙，说不定目标根本就不是她……

但不管怎么样，老太君出门，自然有得力的护卫保护，她觉得和邱家的老太君一块乘车去法华寺，应该问题不大。

再说了，总不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一辈子都窝在方寸之地吧。

如果只有像做牢笼一样才能生存下去，整天活在担心受怕的阴影之下，还不如轰轰烈烈地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来得痛快！

“去回了！”清冽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苏雯伊接下来的说词。紫萱怔了怔，瞅瞅二爷，又瞅瞅二奶奶，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劝和之时，二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快去！”

笔毫啪地一响，厅里突然之间静下来了。

加重的语气一字一顿环绕在耳畔，那样的威严，仿佛无人敢忤逆反驳。

苏雯伊也愣了好半响，本来说的好好的，不明白二爷为何突然发起脾气来，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地瞅了瞅二爷那微微张大的凤眸，虽然焦点好像是在那新作的画儿上，但隐隐地似有一丝寒光射出。

紫萱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连忙福身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太君。”

“等等。”苏雯伊伸手一拦，眸光缓缓移到二爷脸上，顿了顿，道：“二爷此番遇险，妾深感惶恐，夜夜睡得不安稳，今儿得知法华寺香火旺盛，而且一向有求必应，妾只希望去法华寺为二爷求来一枚平安符，祈求诸佛保佑二爷。请二爷成全妾的一番苦心吧。”

苏雯伊言辞恳切，迎上二爷探究的目光，好半响好半响不曾低头。仿佛是长久的对持，但那倔强的眼底明明映着温柔，分明更像是一种祈望，让人不忍拒绝。

时光便是这样一分一分地流逝，一旁伺候的三个丫头相视一眼，紫萱便打算按照二爷的吩咐去回了老太君话儿，刚准备动身，便听二爷淡淡地说道：

“随你吧。”

邱天恒说完，倚在玫瑰椅上不再言语，只有手中沾了些许墨汁的笔毫缓缓移动着。

“谢二爷！”苏雯伊见好便收，“妾去为二爷准备中午的膳食。”说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邱天恒缓缓抬起眼来，眸光盯着她那直直的背影，竟有些恍惚。

随后起身，独自回到了西屋，背着双手慢慢踱步到一个倩影后面站定，越过乌黑的发，抬眼便能见到那墙上挂着一幅色彩绚丽的画儿，隐隐还透着好闻的墨香。

“二爷安！”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正在欣赏画作的夏平蓦地转身，上前给二爷行了礼。随后起身，见二爷面色有异，又很关心地说道：“二爷刚刚好像发脾气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二爷缓缓看过来，问道：“你看了半天看出了什么吗？”

夏平怔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二爷问的是墙上那幅新作的画儿。“二爷的画别具一格，梨花青柳相映成趣，很符合这两句诗句。”

“是吗？”得到夏平的肯定，邱天恒似乎并没有一丝喜悦，眸光只愣愣地盯着那两句诗句旁的一块空白处。像是故意而为之的留白，又像是……

总之，那处空白显得特别突兀，好像有什么东西应该填上，却无端地空缺了！——就好像他此刻的心一样，莫名地烦乱不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也缺少了一样什么东西。

“她说，她明儿要去法华寺。”

“二奶奶要去法华寺？”夏平满脸困惑，心道：二爷就为了这个发脾气？当真是离不得二奶奶片刻啊。

“我要你明儿也跟去。”依旧是平静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地威严。

夏平闻声，感觉到二爷反常的变化，蓦地脸色微变，“二爷，这是为何……”

“我总觉得……”邱天恒目光微闪，顿了顿，忽然笑道：“伺候二奶奶也是你的本分，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吧。”末了转过身，眸光一凛：“莫要让我失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