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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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这世上有忘忧的酒,多想来个十几坛,一醉方休。

不再记得、不再留恋、不必思念。

可忘记了呢,又如何呢,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连高兴为何、痛苦为何都无从知晓。

所以,锁忆还是决定再次回到顾惜朝身边,既然忘不了,却也逃不掉。

回到他身边,如念晴一样,默默的去守着他,关心他。

不管是因为亲情,抑或是……其他。

这方,宋军的行军很急切,日夜兼程赶路。

一匹墨色高马上,稳坐着一抹纤瘦背影,原本笔直的脊背略有些弯,不仔细却也看不出。只有念晴这样整日一门心思系在他身上,才能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心疼的感觉更胜,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把持不住。

看着他落寞却依然坚挺的样子,仿佛被谁剜去心,鲜血淋漓,却触摸不到伤口。

怀瑾的离开,在别人看来顾惜朝并未受多大的打击或影响,照常练兵、行路,时不时还会开自己和老八的玩笑,虽然她听到这些话从顾惜朝口里说出来很别扭甚至很痛,可看到他笑,她还是很开心。

无论如何,他笑了,虽然那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公子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个好归宿吧,如果能让他开心,那么嫁给老八又何妨呢?

她一门心思都在顾惜朝身上,却从未想过,她不爱穆鸠平,两个人在一起未必会幸福,也许会伤害到他。

她想不到,这世上,她的情绪只肯为一个人牵动,那便是顾惜朝。

连日连夜的疾行,宋军依然精神如常,并未有太多疲态。

终于到了同那人约定好的地点,便命人就地安营。

念晴帮顾惜朝按了按头,顾惜朝很享受念晴的手法,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渐渐有些困意。

近来的确是太辛苦了。但是为了将要做的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他负手立在这沧海之巅,崖壁之峰俯瞰,海上波涛汹涌,浪花击打在石礁上,阵阵的声响源源不断,声音渐响,震得他头更痛,在巅峰之上摇摇欲坠。

转眼,又看到依稀年少,他偷偷趴开门缝看着母亲和不同的男人缠绵,小小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愤怒的操起一根比他身量还高的扫帚,撞开房门就去厮打那衣衫不堪的男人,母亲厉声呵斥自己,那些恩客虽然俺看着母亲的面子不打自己,却也会用那种“不过表子的儿子”的样子看着自己,让他无法忍受。

不止一次,他倔强的任凭母亲拿着戒尺拍打手心也绝不肯说一句‘我错了’,那种火辣辣的疼至今仍记忆犹新,每次想到,都能感觉手心的鱼痛还没有消退。

有时,母亲打着打着,突然扔下戒尺一把抱住自己,用力的抱紧自己,也用力的哭泣,直到哭的嘶哑说不出话来还是哭,事后免不了会被老鸨一顿‘修理’。

他又梦到他不止一次对母亲说:“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要去伺候男人,我也不用受坏孩子的欺负,我们逃的远远的好不好?我去考状元养活娘,我们一起逃走,再也不要看别人的脸色好不好?”

每次他带着希望扬起削弱的脸这样对母亲说,都能看到母亲眼底深深的绝望、无声的哭泣,久久,抱紧他,哽咽道:“惜朝,我们无处可逃,因为……我们早就没有家了……无论逃到哪里,最终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逃不了了,天下之大,却无你我母子容身之所。

突然,母亲死寂一般的眼神变成一弯泉水般清澈,涟漪飘动,浮出另一张脸,含着脉脉深情看着他:“惜朝,带我走吧,走上一万年……你愿意吗?”

“愿意。”

“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有一天的快乐就行。”

顾惜朝仿佛置身事外,冷冷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对着晚晴说着。

“晚晴,你和我,后悔吗?”

接着,他又看到那满是深情的女子痴痴的看着另一个自己。

“我不后悔,不后悔。我和你在一起,一天一天幸福地过,从来也不后悔。”

傻瓜,晚晴,你这个傻瓜,你仔细看看你眼前的人。

这个叫顾惜朝的人,一心只为实现理想,只为施展抱负,他忽略了你,从未好好的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这样的男人你何苦为他连命都不要了?

傅晚晴,你真是傻瓜。

顾惜朝,你也是傻瓜。

直到晚晴离开,你才明白你有多在意她,你悔了你痛了你心碎了?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你连她弥留人世最后一刻都不曾陪在身侧。

只能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任你的手再温暖,也暖不了她的身体。

只能亲手把泥土一点点拔开。

然后,再亲手把那个跟你苦苦相爱的女人放进冰冷的薄木里。

一层层的撒上泥土,直到她的面容再也看不见。

顾惜朝,你为何不早一些醒悟,为何不能少一些理想,多一分对她的关心?

画面又转,这次不是母亲也不是晚晴,而是那些一张张被记忆模糊了的脸,很瘦的、面色惨白的,那个是雷卷吗?那个一袭红披风满眼精明的,是红袍吗?那些连云寨中把酒言欢却时不时阴恻恻的望向自己的,是连云寨一个一个死去了的寨主吗?劳穴光、孟有威、勾青峰等等等等,突然,这些人睁着血红的双眼望着自己,却并不如鬼魅一样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只是诡异的看着顾惜朝笑,声音细弱蚊蝇,费了很大的劲儿,顾惜朝才听到他们说的话。

他们在说:“顾惜朝,九泉之下,地狱之底、我们会一直在等着你。”

这声魔音挥之不去,纵然不怕鬼魅,依然被惊的一身冷汗。

陡然,突然听到戚少商的声音,虽然很遥远,但是他听得出那是戚少商:“顾惜朝,你还不能死,大片大片的领土等着你带着所向披靡的宋军去收复,你忘记你的梦想了吗?你忘记你苦心思念呕心沥血所著出的七略吗?你忘记你满腹的才华需要施展了吗?顾惜朝,你不能倒下,如果你真的死了,也要我亲手用这把逆水寒宝剑杀了你!”

“对,你说的对,我不能死。”

顾惜朝挣扎着想要说话,却陷入深深的梦魇,久久,脑中渐渐清明,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渐渐连呼吸都困难,直到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他拼命的想要挪动一根手指,哪怕动一下也好,这样就可以摆脱这总是不醒的梦。

冷汗滴答滚落,这声音很小。

念晴原本在给顾惜朝按摩头部,渐渐陷入深思,并未留意顾惜朝此时此刻惨白的面颊。

直到冷汗滴落,似感应到一般念晴却一下子惊醒,入眼帘的,是顾惜朝深深锁紧的眉毛和颤抖的睫毛。

“公子。”伸手轻轻推了推顾惜朝,豁的,顾惜朝突然弹坐起身,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抹了抹额间、脖颈湿漉漉的冷汗,才算摆脱梦魇

老天,再一次让你失望了,顾惜朝这条残命……还在。

刚惊醒,门外便有信送到,顾惜朝拆开一看,竟然是戚少商写来的。

上面寥寥数语,旨在告诉顾惜朝,此时自己和铁手在辽宋边境,随时提防辽国趁乱入侵大宋,连续多日不眠不休很是辛苦,但是这也让他渐渐振作,深知自己责任在身,不能因为男女情爱一蹶不振。字里行间,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大侠。

顾惜朝看着信上龙飞凤舞的一页字,不知不觉嘴角扬起,微笑的合上信。

刚合上信,突觉不对,再次打开,连续看了三遍,那笑意生生僵在唇边,转而,紧紧闭上眼,深深吸了吸气,把信凑到一枚还未燃尽的蜡烛前烧毁,直到信纸化成飞灰,被灌入的风吹落四散,不见。

念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就在顾惜朝烧毁信件不久,便单独找来穆鸠平和念晴二人来到自己的大帐。

此时已过午时,帐内闷热异常,念晴不时为顾惜朝扇风,怕他又毒性发作。

顾惜朝状似无意的扫过穆鸠平,见他一直偷偷看念晴,似又怕被她发现,很快就把目光闪到别处。

顾惜朝静静看着二人,突然觉得有点无力。

想我们顾惜朝大将军上阵杀敌从未惧过,刀山火海没有他不敢闯的,可此时,看着二人,却觉得很无力,不知如何开口。

要不直接说“你们二人还算般配,不如在一起吧?”

心里忙摇头,念晴是女儿家,这话说出来,即便她有心嫁给穆鸠平也会碍于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那样自己反倒成了罪人。

苦思冥想半天,顾惜朝终于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谁知他还未开口,念晴突然一脸紧张的忙帮顾惜朝又是拍胸又是捶背。

“公子怎么又咳嗽了,刚刚吃过药了呀”

生怕他不舒服了,虚长问短忙前忙后,而顾惜朝到嘴边的话只得生生僵住,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咳,念晴,我没事。”

“公子你总是这样,总是说自己很好,可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憔悴的念晴看着难受。该多多休息,不要总是操心,如今战局已稳,您该好好歇歇了。”

穆鸠平看着念晴对顾惜朝无微不至,心里第一次有了种酸意,却不知道如何表达。闷头不再看念晴,一时,整个大帐被尴尬笼罩。

顾惜朝看了看情形,心想时机不对,看来要缓缓。便随意吩咐了老八几句,让二人下去。

顾惜朝大营几十里开外,有三四个人驾着马车正匆匆赶向这里。

周围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风吹着树叶,没有人会留意到,马车周围不时有黑影穿梭,且个个都是高手。

“咳。咳咳……咳”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从马车内传来,外面一略胖的男子立即轻轻叩了叩车身:“少爷怎么样,要不要歇歇再赶路。”

那人咳嗽缓和了些才缓缓道:“不必了,办事要紧。”

“可少爷的身体。”

那车中的男人听到,丝毫不以为意,不时摆弄手里一把镶金边的折扇,说道“身体再坏,也好过身中剧毒。”口气间,隐隐有些得意

车外人听到这话,不觉周身寒毛直竖,却又想到什么想问,踌躇间却不知该不该问,心里的疑惑终是无法打消,思虑再三还是问道:“少爷明知那人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即便不亲自出手,他也必死无疑……却又为何。”

车中那人顿时沉下脸来,隔着车身,车外人依然能感觉到寒气,忙不迭认错:“小人多嘴,小人知错。”

“我懂事至今,整日冲傻装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独掌大权,而如今我的愿望就快达成了。这期间,遇到能比肩的对手着实有限,有的死了,有的……没死我却已当他死了。唯独他,即便我知他命不长,但不亲眼见到还是不放不下心……也许在心里,我……是有些怕他的。”

男人一句话说了很长时间,说完,人也松了口气,好似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道不清的感觉终于找到合适的说辞,释然了些许。

车外人听到,却不知如何接话,悻悻闭了嘴。

心道:连你也会有害怕一个人的时候。

这方马车加快了速度,那方顾惜朝和穆鸠平来到一处湖边。顾惜朝静静看着湖水上泛起的波波潋滟水光,思绪飘远。穆鸠平是粗人,自是不懂得欣赏美景,有点不耐道:“将军有何事吩咐”我在这里站了半天,你好歹说句话,只顾着看那湖水。湖水有什么好看的,怎么看也长不出一朵花。

顾惜朝道:“我已收到大当家密信,他正在边关抗辽。”

只短短一句话,穆鸠平反映了老半天,求证似得茫然的望着顾惜朝,待看到他点头才兴奋呼喝一声,高兴就差跳起来拍手欢呼了。

“大当家果然如将军所说放下心结重新振作了!”

顾惜朝点点头,遂别有深意的撇穆鸠平,道:“如今大当家重新振作了,我也无需为了顾虑他而饶过一个早该惩罚的人了。”

这句话来的突然,穆鸠平没听懂。

顾惜朝见他没明白,不耐道:“穆鸠平,你可还记得这几年对我的羞辱吗,如今,该让我我一笔一笔讨回来了。”

穆鸠平傻了,只一会,便又恢复两年前对顾惜朝的冷眉竖眼:“呸!亏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爷爷我真他妈瞎了狗眼竟然相信你,还给你这小人卖命!”

说着,持起长枪对著顾惜朝,愤怒的看着顾惜朝,随时等着他发难。

“你想怎么样就放马过来,爷爷怕天怕地就不怕你!今天再让你看一次瓜!”

“就凭你?”顾惜朝挑挑眉,不屑道。

“怎么,你怕了!就凭爷爷我!”

“那还等什么,还不放马过来,看看是你嘴上功夫厉害,还是我手上功夫能赢。”

待念晴赶到的时候,穆鸠平已经被顾惜朝一拳打飞到树上,继而狠狠的摔下来,穆鸠平吃痛捂着胸口,愣是生生咽下一口将要吐出的血。

念晴呆呆看着顾惜朝,又看看倒在地上仍然气势不减的穆鸠平,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公子……这……怎么了?”

“念晴你让开。”

“念晴你让开。”

几乎异口同声,二人说的同一句话。

顾惜朝又接道:“免得误伤你。”

长久以来,老八都对念晴的关心都是无微不至,不仅救了自己性命,更在念晴重伤之时体贴呵护,念晴又不是无心之人怎会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老八此时面临的对手是除却顾惜朝的任何人,念晴都会毅然决然在在他身边同仇敌忾,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可偏偏是顾惜朝,她为难的看着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顾惜朝不屑的看着穆鸠平:“刚刚不是很嚣张吗,是汉子就拿好你的枪!今日势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几乎是带着哀求,念晴一双泪眸深深望着顾惜朝,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她绝不愿看到二人之间有任何人被伤害。

顾惜朝别过脸装作没看到,提起剑一步步走向穆鸠平。

穆鸠平横了横心,用枪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又提了口气一把举起长枪就疯也似得朝顾惜朝冲将过去:“顾惜朝纳命来!”

顾惜朝冷声道“不自量力”,借力腾空跃起举起剑直直劈向穆鸠平。

对付穆鸠平无需过多的招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眼见就要刺入穆鸠平的胸口,顾惜朝却并未用过快的速度,似在犹豫是不是要杀他。

眼见那剑已越来越近,念晴突然飞身过来一把推开穆鸠平,穆鸠平,我无法爱你,就让我用性命来补偿好了,除了这条命,我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此时顾惜朝的剑已近身,念晴深深望着顾惜朝,满目的眷恋,她自知顾惜朝这一剑过来自己必死无疑。

如果我死了,就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模样,不管我的魂魄飘向哪里,终会寻着你的模样找到你。

“念晴!”老八嘶吼道。他被念晴推到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起来就看到顾惜朝的剑直直刺向念晴。

风涩涩的吹过,扬起念晴嫩黄的裙摆。纵使风再大,她也不舍得闭上眼。

顾惜朝已然身至,却没有如念晴想象的被刺穿。

剑,在距离自己一指的距离稳稳停住,直到顾惜朝了然似的微笑,念晴才突然恍然大悟。

顾惜朝看到的是,为了穆鸠平,她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穆鸠平向来一根筋,脑子不灵活,自然不知面前对视的、心思玲珑的二位在想什么,举起枪又一次冲来“你险些害了她,我今天定要取你性命!”

“我要杀了……杀了……杀了。”

顾惜朝握紧穆鸠平刺来的长枪一段,穆鸠平一时间急的冷汗淋漓,刺不过去,也拔不出来,他恼羞成怒扔了长枪赤手空拳扑将上来。

顾惜朝不闪也不躲,只淡淡说道:“戚少商抗辽战事告急,你不如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嗯?

穆鸠平呆住,拳头僵在半空错愕的看着顾惜朝。

念晴叹了口气,缓缓道:“公子没有杀你的意思,他只不过是……只不过……”只不过是试探我对你是否有情。

可她如何说的出口,原本就没有情,只不过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才冲了过来,可如今却被顾惜朝误会。

但是看到顾惜朝满怀寄望的样子,又不忍说明,心底掠过万般不舍,终于还是说道:“他不过是想试探我对你是否有情。”

公子,你一颗七巧玲珑心,为何独独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为何要这样试探我继而误解我?

心中暗暗苦笑,可是这又何尝不是我的错,千错万错,不该爱上你。

可明知是错,却甘愿一错到底。

好吧,既然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我便顺从你,如往日一样,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你让我嫁给穆鸠平,我就嫁给穆鸠平。

若有一天你让我死,不需要任何理由,亦无需你亲自动手,我会毫不犹豫抽刀自刎。

“公子是想戳和你我。”

接着,久久的没有任何声响,只能听到老八粗重的喘息声。

“真……真的”不知道是在问顾惜朝还是念晴,抑或问自己。

他痴痴看着念晴道:“那……那……念晴,你,你愿意吗”这豪气大汗此时却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战战兢兢看着念晴,生怕她拒绝。

念晴抱着最后一点祈望幽幽望向顾惜朝,顾惜朝以为她担心自己会不愿意她嫁给老八,微微一笑鼓励的朝念晴点了点头。

念晴心中抽痛,却仍然从唇边扯出一抹笑意。

“我,我穆鸠平,是个,是个粗人……不知道,不知道念晴姑娘会不会嫌弃我!”老八突然鼓足了勇气走到念晴身边,说道:“念晴,我发誓只要你能跟我在一起,今后家里有任何粗活累活都我一个人干,绝不让你动手。”

他穆鸠平为了抱的佳人归算是豁出去了,什么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方,统统抛在脑后。以前还笑话有的寨兵有了媳妇就少了男儿气概,现在自己不也如此吗。

公子,我知道一辈子也不可能跟你又任何结果,你的心里已经被她占满,我进不去。

谁,也进不去。

“呃,念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跟我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会受婆家的气,你婆家就我一个人,我一定对你好,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公子,原本我是想陪伴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不求你看到我,更不求你在意我,只消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够帮帮你,哪怕只是揉揉头也是好的。如今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也许我会后悔的,但是,为了你,即便后悔我也会去做。

“念晴你放心,我老八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偶尔爱喝酒……我酒量很好的绝对不会喝醉!……不过你如果不喜欢,我今后一滴酒都不喝!……你如果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勉强的,我还是会对你好……”

念晴余光看着顾惜朝转身、然后……一步步走远,直到那抹紫衫影再也看不到。

老八一直在絮叨,说的嘴巴也干了,声音稍稍有些哑。

“我愿意。”

“啊?”拍脑门拼命想接下来承诺什么的老八突然愣住了,随后,突然欣喜的大叫一声跃起几尺高,兴奋的大叫:“念晴你真的答应我了!”

念晴努力让自己笑的诚恳:“我,答应你了。”

顾惜朝走出很远,依然可以听到穆鸠平兴奋的欢呼声,听到这些,顾惜朝笑了。

不再是平日或讥讽或自嘲或疏淡的微笑,而是放纵自己开怀的笑。

笑声很大,是释然,是平静,是发泄,还是……祝福。

念晴并不知道顾惜朝在笑,但是,她感觉得到,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像锁忆离开一样,依然是顾惜朝亲自十里相送。

不仅如此,还为二人拨了三万兵马去边境相助,穆鸠平刚开始执意不肯,说辽人现在也掀不起大风大浪,戚少商和铁手在那里本就可以应付,却拗不过顾惜朝,带着三万兵将浩浩荡荡出发,念晴没有坐马车,跟在穆鸠平身侧架马而行。

顾惜朝看着大军排列整齐的队伍,心下暗道:戚少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此番的安排,能看出我的用意。

突然抽走三万大军,且没有经过皇上的同意,戚少商,我又走了一步险棋,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留下来的几万将士的生死,也许就在你一念之间。

“将军,你等着我和念晴的喜帖,等一起结束,咱们好好喝上一夜!”穆鸠平大跨步上前道。

顾惜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念晴。”

“公子……”千言万语,却终于只化作两个字,唇齿间咀嚼着,都是浓浓的不舍。

这样远远的看着,不足以平复内心的离愁,念晴利落的下马,远远的朝着顾惜朝奔来。

那个黄衫少女直直的想着心中所爱奔去,她怕脚步太慢,因为太慢就会少接近他一会。

她又怕脚步太快,因为会加快离别的到来。

近了,公子越来越近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此时站在那里,等着她一点点接近。

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任由它们被风干。

一把扑到顾惜朝怀里,感受顾惜朝身上熟悉的草药香气,紧紧闭上眼睛贪婪的吸气。

除却上次久别重逢,这是念晴第一次主动抱住顾惜朝,头深深埋进顾惜朝怀里,感受他安抚的轻拍有些轻颤的脊背。

公子虽然很瘦,可是却足以让人放心去依靠。

久久的,念晴抬起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哀哀戚戚看着顾惜朝,回忆如烟,渺渺浮现。

“想必这就是宋高宗当年游西湖时赞不绝口的宋嫂鱼羹了,自打高宗赞后,这道菜就被神化了,而且手艺失传多年,早已没有人能做出正宗的味道了。”

“那公子觉得念晴做的可正宗?”

“念晴,你猜是我的小斧快,还是他们跑得快?”

“小斧一出,即便几里之外也能转瞬间连取数人性命。”

以为经历了太多,时间太久,以前说过的话都会忘记,可望着眼前即将离别的人,才知道有些事永远也无法被时间掩埋。

还是不要忘记罢,因为,今后只剩下回忆了。

“念晴,保重。”

念晴,你不会知道,我已视你如亲人,就像锁忆一样。

你要平安,这里,也许很快就有一场血雨腥风,我早已自顾不暇。

不要怪我安排你的终身,也许你会不幸福,但是你会平安一生。

只有在坎坷中前进、在荆棘中艰难行走的人才会懂得,平安,是多重要。

你……要平安。

可是,顾惜朝,你知道吗……念晴如果离开就,就如同人失去灵魂,平安,又有何用?

和着满地的风沙,三万人马渐渐淡出视线,直到消失不见,顾惜朝才离去。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顾惜朝亲自煎了一碗药,坐在蹋边,捧着晚晴留下的那本书,又呆呆的注视。

晚晴离开后,除了战事,平日来最大的爱好,就是对着这本书发呆。

直到外面一声‘报’才把顾惜朝从回忆里拉回来。

“禀将军,已经办好了,锁忆姑娘正在朝相反的方向追你。”

“记得暗中保护她,那人对她很忌惮……”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敲晕了送到穆鸠平那里,放到戚少商身边我才放心。”

顾惜朝啊顾惜朝,何时起,你也会牵挂别人了,只是不知道还能惦念多久。

更不知何时起,跟戚少商生死仇敌的关系变成今日这样互相帮助和信赖了,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解药,无论疤痕多深,都能慢慢治愈。

刚刚安排好一切,又收到赵禥密信。

顾惜朝攥紧密信,手微微有些抖,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顾惜朝,一切安排妥当,明日便是那乌龟的死期。”

顾惜朝明白一个人若太情绪化,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所以,此时即便是内心兴奋不已,却不肯表露半分。

贾似道,我们的帐终于可以好好的算一算了。

无论如何,这两年间的,乃至从前的,我一笔也不会少要,你就连本带利还回来吧。

按照赵禥密信所提的地点,顾惜朝带着几千人马终于在日落前赶到。

刚一到,顾惜朝就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安静的可怕,隐隐还有血腥味。

就近寻找蛛丝马迹,发现一棵树下有拖拽的痕迹,沿着痕迹顾惜朝带着一行人朝里面走去。

直到走过林子,来到河边,那痕迹才消失。

顾惜朝心觉不对,却一时摸不到头绪,遂立即吩咐属下去河里搜。

不待一盏茶,远远两名护卫抬着一个尸体上了岸。

“将军,有一具尸首。”

顾惜朝忙上前,人应该没死多久,又是死后被扔进河里,所以没有太多肿胀,还可见本来的身形。

隐约看着眼熟,待看到脸,顾惜朝突然觉得口间腥甜,没有任何预兆一口吐了出来。

你竟然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动手你竟然死了!

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就像小孩子特别想要街边卖的糖人,整天吵嚷着要买,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直到有一天终于费尽心思得到糖人却掉在地上,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舔上一口。

机关算尽,甚至豁出去这条命做赌注,只为亲手杀了他报仇。没想到赌注都下了,却落得这连赢得机会都不给的结局。

不远处,一个人搀扶着另外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谄媚笑道:“果然贾似道的暴毙对他来说打击很大!少爷真是神机妙算”声音尖细,让人听着一阵诡异。

那一脸惨色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病态,唯独一双眼睛精光外露,高深莫测。

“还远远不够,真正能杀的了他的,不是贾似道……也不是朕,而是他自己。”

顾惜朝脚步虚浮,看着贾似道就躺在自己脚下,对自己再也形不成任何威胁,也不能够当着他的面问一问当年的事,母亲和爹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能导致她宁可沦落红尘,也不肯回到父亲身边呢?而这些事唯一能求证的人,此时毫无声息。给不了他答案。

噗,顾惜朝又吐了一口血,只能在属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回营地。

而丛林里隐蔽的男人笑的更是得意。

“小喜子,扶朕上马车。是时候,跟顾惜朝见面了。”

顾惜朝人还没有进大帐,就听到通报。

“顾将军,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顾惜朝匆忙就要行礼,却被对方以目光阻止。

顾惜朝的大帐弥漫着草药味儿,来人一进来就感到一阵不适,虽然他也经常吃药,却没有闻到过味道这么涩的。

左右只有那人和随从,顾惜朝突然单膝跪地,俯首道:“从一品骠骑将军顾惜朝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语气不卑不吭

对方看到顾惜朝毫无血色的脸和憔悴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

嘴上却道:“快快轻骑,顾将军这一路抗蒙定是费尽了心思,你这面色太差了,该好好补一补身体了。待回京朕一定要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

没错,这人正是当今皇上,赵禥。

两个人整整聊了两个时辰,顾惜朝交代了战况,和一些大概过程,皇上也念叨在京中跟贾似道斗法,各有输赢,最后,贾似道还是落到自己手里。说道这里赵禥看着顾惜朝笑道:“能亲手杀死贾似道真是大快人心,可惜他却死不瞑目,说非要见你不可。朕想,将军原就辛苦,没有遂了他的心愿,杀了他不过瘾,朕还把他扔进河里喂鱼,哈哈,将军,你说好笑吧。”

“皇上说好笑,自然好笑。”

话未说完,顾惜朝突然又哇的吐了一口血,赵禥忙叫小喜子递给顾惜朝一粒药丸:“这个药丸止血清咳,朕常吃。”顾惜朝接过的速度很慢,赵禥一见,也要了一颗服下,顾惜朝笑笑,服了下去。

两人又聊到深夜赵禥方离去,临了对顾惜朝说:“朕此番前来是助你杀贾似道,没想到竟然得意亲手手刃这奸人,如今大事已成,朕要尽快回京整顿一番,将军,不如你跟朕一同回京如何?”

顾惜朝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而已,遂道:“臣近来杀人太多,满手血腥,煞气太重,于皇上同行恐有晦气。”

“如此也好,朕人少回去也方便,跟着大军到底还是太扎眼。”

次日顾惜朝正要拜别赵禥时,赵禥突然接到一封密报告,原本平坦的眉心紧锁。

“岂有此理!”

顾惜朝不知道赵禥又玩什么花招,只好沉默。

“有个叫敖敦的女子竟然带着两万多人神不知鬼不晓进了大宋,此时正在十里外,悄然朝这边赶来。她对忽必烈还真是夫妻情深啊!”

顾惜朝皱眉不语。

赵禥见顾惜朝不接话,有些悻然,遂又道“惜朝,这女人也只有你可以收复,不然,你就再去会一会她如何?”

君命如山,何况,敖敦跟自己也有血海深仇,只是没想过要现在去报,但君命不可违“臣遵旨”。

赵禥扬眉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说道:“顾惜朝,朕还等着你凯旋回京,此番必要大获全胜,不可让朕失望。”

“臣几时让皇上失望过。”虽是笑言,可顾惜朝满身的自豪感显而易见,赵禥自无异议:“只是你要记得,你必要忠君爱国,切不可做出任何对不起我大宋的事情来,否则……否则无论你立过多少战功朕也决不手软。”

顾惜朝笑笑,不置可否。

他深知此番前去定是赵禥设的圈套,可君命不可违这点他身为臣子如何不明白,况且赵禥既铁了心要害自己,即便不去结果也是一样的,他想要杀谁,自然会有一百个理由让你不得不死。好在戚少商在信里暗示他,言赵禥突然让他火速前往边关防止辽国来犯,可边境本已有重兵把守,他未必非要前去,可皇上的圣谕又不得不从。

戚少商隐隐感觉不对,所以给顾惜朝写信示警。

“顾惜朝,你,保重。”保重,活着走完朕为你布置好的每一步,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你,看着连战神都打不败的你,如何败在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的手下,看着你如何聪明一世,最后落得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

顾惜朝,休怪朕无情。

狂妄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聪明更是让我十分佩服,可惜你立功无数,百姓对你拥戴过胜。

这大宋的江山是我赵家的,这全民的爱戴,也是属于我赵家的。

你曾逼宫弑君,原因与否无所谓,可你的做法却是这朝堂上最大的忌讳。

这两个原因,朕无论如何也留你不得。

若要怪,就怪你自己罢。

“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惜朝欲前去相送,赵禥言他虚弱至极,命他回帐中休息。

周围兵将不知内情,均心道皇上对将军真是看重,不禁隐隐得意。

刚被扶进大帐,虚弱不堪的顾惜朝顿时脱了力,也许觉的过于狼狈,不喜被属下看到,遂摆了摆手,几个属下均老老实实退下。

大帐顿时清静了许多,而原本坐在椅子上虚弱无力的顾惜朝却顿时变了个人一般,稳稳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擦了擦嘴角,没有丝毫不适感。

顾惜朝掀开帐帘一角看着赵禥的马车渐远,冷笑出声:“我顾惜朝挣扎在这俗世间二十余年,经历过的打击痛苦要用头发方能数得清楚,你以为贾似道的死真能令我瓦解吗……爹娘已死,曾经的事到底如何早已不再重要,我顾惜朝从不为已过去的事情伤神,泉下父母已团聚,只愿他们生生世世都不用分开了。而……顾惜朝这条残命更不是留着被气死的。”

吩咐一番,顾惜朝的大军又开始整装上路,这次不是面临千军万马战无不胜的蒙军,而是潜入大宋的少量蒙人,所以全军并无多少紧张感。

顾惜朝却深深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即便有戚少商示警在先,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任他聪明绝顶,此刻也猜不透赵禥打算怎么做,不知如何做,却又如何防?

这方顾惜朝全军前进,那方敖敦却秘密见了一个人,足一个时辰,敖敦才送了那人的离开。直到那人离开,敖敦突然道:“要上钩了,吩咐下去,都给我做好准备,一会若谁出了错,我扭了他脑袋。”

“顾惜朝,多日不见,我还真有些想你了,可惜我还是会对你狠得下心。”

远在宋辽边境的戚少商正在和穆鸠平商议如何脱身,赶来支援顾惜朝,还没待商议出个方法,突然接到加急快报,原来辽国竟有大量人马压境,战事告急,戚少商没有任何犹豫,披上战甲带着人马前去厮杀。

连战整整半日,戚少商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势如破竹的迅猛终于暂时稳定了战事,对方退步百里,戚少商这才有时间喘口气。

急急吩咐穆鸠平带些人马前去支援,但是二人都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念晴知道,以免她不顾劝阻去送死。

穆鸠平刚开始坚持要留下来帮戚少商,经过戚少商一番分析,此时皇帝意在顾惜朝,对于这边只是想拖住而已,并无杀意,穆鸠平这才正装出发。

可惜,穆鸠平走出还不到十里,就接到皇上的圣旨,说穆鸠平等几位将领立下无数战功,加了封赏,另命其几个部下将领必要协助戚少商赶走辽兵,否则不得离开边境。

当戚少商看着穆鸠平垂头丧气带着人马回来时,原本抱着的希望顿时全部落空,看来皇上势在必行,而且都已部署完好,顾惜朝原本就拨了三万人来,示意自己可能遭遇风险,必要时候希望戚少商能够出手相助,可惜千算万算,都忘记一个不争的事实。

赵禥是皇帝,皇帝说的话是圣旨,无人不从,除非公然造反,否则只能被乖乖束缚。

更出乎顾惜朝和戚少商意料之外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又行事中庸的人,竟然这般精明。

戚少商隐隐不安,不知为何,以前面临再多困境,他始终觉得顾惜朝这个人无所不能,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可这次,却突然有一种“他也许命不久矣”的感觉。两年前,他巴不得能够手刃顾惜朝报仇,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只希望顾惜朝能用他一身的才能为大宋效力,不仅施展自己的才华,也能为百姓造福。

总之,他不希望顾惜朝死,会……惋惜。

这方,顾惜朝大军刚刚休息好,正要出发。

这时,突然有人快马闯过来,远远看去身材瘦小,那马上的英姿却干净利落,顾惜朝觉得眼熟。

这时听那人大声道:“劳烦通报一声,我,便是顾惜朝正在找的敖敦”声音很大,周围兵将有人窃窃私语。

这敖敦不正是忽必烈的小妾吗,听说此番潜入大宋图谋不轨,本是被追杀的,却不掩藏自己的踪迹,还公然来找顾惜朝,这事,的确让人费解。

同样费解的,还有顾惜朝自己。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一户很大的府邸中,人头攒动。

一位年轻公子手握长枪疾步如风来到一众武士中间,那些武士穿着短打,人人脸上一副视死如归。

“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妥当,随时等候公子发号司令。”

那公子听到,细眉微挑,顾盼间万般妩媚,却又不失男子阳刚。

远处,一周身通黑的人走来,步履稳健。

“铁二爷,你终于来了。”

那一身黑衣的正是铁手铁二爷:“不知赫连公子什么事这么急。”

赫连不时把玩额前的碎发,笑道:“一件,你铁二爷永远也想不到的事……一件全武林都不会相信的事。”

像是讲个天大的笑话,口气间竟是讽刺,说着,扔给铁手一封信:“铁二爷可要站稳了,免得被信的内容吓到,崴了脚。”

铁手知道赫连行事一向不能按常理推断,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一看到信的内容,定是惊住,反复看了两三遍,一再确认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这当真是戚少商的字?”

“嗯。”

“若不是亲眼见到,真的不敢相信戚少商会这么做……”

赫连笑道:“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被顾惜朝几乎杀光了身边所有人的戚少商,不仅不找顾惜朝报仇,竟然反过来助他,为了助他,还找到了我。”

铁手道“若不是戚少商又一次着了顾惜朝的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赫连不解。

铁手道:“便是,顾惜朝的确当救。”

赫连听出铁手话中深意,言道:“铁二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我该帮,是吗?”

没待铁手回话,赫连又道:“即便不是戚少商求我,我也是要去的。只不过我是去正替红泪报仇。”说道这里,星眸微闪,水雾盈盈。

早就想要提息红泪报仇了,而真正害死息红泪的,正是忽必烈诸人。

而对于顾惜朝亲手杀了息红泪,赫连却并未迁怒。而且,经过这么久,光是听大宋百姓传,也早听说了顾惜朝一路抗蒙的事迹。

都是堂堂男儿,心里都有番野心。对待这种为国争取荣耀的人不是不佩服的。因为是顾惜朝,虽然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顾惜朝的确有这种本事,早在帮助戚少商逃亡的路上就已领教过了。

自从息红泪死后,他表面无甚改变,其实暗地里一直在想办法找到忽必烈和敖敦,亲手手刃仇人。却苦于跟着父亲在京中跟贾似道斗法脱不开身。如今贾似道已死,终于得已亲手帮息红泪报仇了。

“我定要将伤害红泪的人碎尸万段。”赫连正色,不再是刚刚的玩世不恭,心心念念的,是早已入土为安的息红泪。

攥紧枪杆,赫连暗道:一旦大仇得报,我便追着红泪去,天上地下永不分开,这回看戚少商怎么来破坏我们!

敖敦的突然出现让顾惜朝一时猜测不透。敖敦却等不及,扬声道:“一别多日,听闻将军升了官职,敖敦听闻,特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恭贺……怎么,不请我入帐喝上一杯,顺便,听我说一说你感兴趣的事?”

顾惜朝甚至此女转一转眼珠便是一个主意,自然不能松懈,但也清楚她此番前来定是有事,不妨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况且周围这么多兵士亲眼所见,也避免了赵禥怀疑他通蒙。虽然心知有些疑点,但却并不担心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放她进来。”

就看看你有什么目的。

敖敦大摇大摆的进了顾惜朝大帐,临进去时,还回头笑了笑,却不知是对着谁。

“顾惜朝,你可知道我前来是何目的”

顾惜朝摇头,他的确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我是来……送礼的”敖敦一边说着,一边在顾惜朝大帐中逛市集般的优哉游哉逛着,不时指指这里,不时戳戳那里。

“做了骠骑将军果然不同,连这书案都是上好的樟木,恐怕连你们大宋朝的皇帝用的也不过如此吧……”

顾惜朝不知其来意,但是他知道,此番敖敦定是来者不善。

懒得应付她,开门见山道:“不必闲话,我跟你之间除了生死无话可说,除了搏命无事可做”

敖敦放下把玩着的一只毛笔,笑道:“将军何必跟我撇清关系呢,我爹是你的部下,我也为你效力过,何必对我这么绝情……。而且,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敖敦说着,一只手已经攀附到顾惜朝的肩上。

“哪怕你对我少些冷言冷语,我也会投桃报李。将军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懒得听她说完,顾惜朝轻轻闪身,敖敦险些摔倒,却也不生气,早就料到般。

“将军,如果你软言细语,像对怀瑾那般对我,我们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局面,我不会费尽心思想杀你,你也可以平平稳稳做你的大将军,何乐不为?”

顾惜朝并不理会,而是一边留心敖敦的举动,一边透过帐帘留意外面,看到将士们在练兵,遂放心。

但是今日敖敦出现的时机有些诡异,赵禥刚离开,敖敦竟然孤身一人闯大营。

“你敢孤身前来,定是让我有不杀你的原因。”顾惜朝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揣测道:“你众目睽睽之下前来,定是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来找我……”

越想思路越清晰,顾惜朝继续道:“既然明知会被追杀依然不掩饰踪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我大宋朝堂中或江湖武林门派中定然有高手暗里助你,不然已你的能力绝对不会毫发无伤来到这里。”

啪啪,敖敦连连击掌,一脸的佩服却不是装的。

“将军继续。”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宋,武林门派都是江湖人士很难做到。除非。除非。”

顾惜朝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大事不妙,立即抽出宝剑直直朝着敖敦刺去,此时必须杀了这个女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反映如此灵敏,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敖敦早预见,灵敏躲开遂突然啊大声道:“既然将军这么有诚意,我定然会把话带到,大汗定会重重赏赐将军!”

待他的剑再一次要挨到敖敦时,大帐已经被人一把掀开。

来人一脸病态,眸中却不失精光。

“怎么,顾爱卿被朕亲眼所见要叛我大宋,此时动手,是想杀人灭口吗?”

敖敦得意洋洋拍开顾惜朝的剑,压低声音道:“顾大将军,这个礼物喜欢吗。”

顾惜朝苦笑,命运兜兜转转,没想到,竟然把原本戚少商的经历在自己身上重新上演,不同的是,角色也转换了。

难道,这是世人常说的报应?

呵!报应吗?那是迂腐之人才会信的东西,我顾惜朝不信天、不信地,也绝不信命运。

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值得相信。

我带兵苦战一年,夺回大小城池数个,立下战功无数,周身大大小小伤口多的数不清,亲自提拔的精兵强将多都为国捐躯。而如今,我一心效力的君王竟然倒戈,引着我辛辛苦苦打退的蒙军再次入境,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我安上一个“私通蒙军”的叛国罪名。

“朕万万想不到,顾爱卿竟然私通忽必烈判我大宋!这是让朕痛心……”说着,赵禥按着胸口,状似痛心。眼里的得意却连掩饰都懒了

看到顾惜朝毫不慌乱,有些索然无味。

这皇上和敖敦摆明了是做一场戏给所有人看,目的不是让他们相信顾惜朝是汉奸,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无论顾惜朝是不是真的叛国,赵禥都势必要杀了他的。

但要杀顾惜朝,就必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正所谓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导演了这场戏。

太监见顾惜朝无动于衷附和道:“顾惜朝,你可知万岁为何又返回此地?万岁是怜惜你体虚,特地亲自送药,没想到竟然无意间撞见你和蒙狗的和谈!顾惜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惜朝……无话可说”

顾惜朝无话可说,他想过很多种赵禥要杀他的方式,就是没有想到赵禥会用整个大宋做筹码,为了有名目杀自己,宁可陷整个大宋于险境,只为安给自己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顾惜朝苦笑,没有想到我竟然这么值钱,值得让他倾尽所有只为让自己必死无疑。

那太监奸笑道:“来人吶!脱了顾惜朝这身战袍,收了军印!”

无人动,赵禥回头,看到的是一众将士愤怒的双眼,人人攥紧拳头。

以辛石丰为首,见他大步上前,面有不甘,但毕竟面对是皇上显然是有些顾及,但是今日一切摆明了是要诬陷顾惜朝,他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顾惜朝受冤,“臣有话要说。”

“臣等跟着顾将军征战已久,都相信以将军的为人定然不会做出通蒙叛国的事,这其中定有误会,臣等恳请皇上查个水落石出再行判决也不迟。”

列为将士等相继跪下,纷纷劝赵禥收回成命。

赵禥见到有人公然反对,也没有生气:“好,朕就当着万军的面,亲自审一审顾惜朝,若他真有冤屈,朕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身后众人松了口气,可辛石丰等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这说明皇上早已有了对策,辛石丰企图顾惜朝能指点他如何做,可顾惜朝却只是蹙眉不语,静静的起身,又静静的跟着皇上来到万军面前。

自始自终,未说一句话,也从未自己开解一句。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赵禥定是人证物证俱在,辩白只是徒劳。

自然不出顾惜朝所料,一番审讯过后,敖敦对于忽必烈已经‘收买顾惜朝’的事情供认不讳,还声称是顾惜朝主动找的他们,说早已看出大宋气数将近,良禽折木而栖息,更何况忽必烈看好顾惜朝,并三番四次不忍对顾惜朝下杀手,这件事不止蒙人,在大宋也早就传遍。

再加上敖敦在顾惜朝大帐内所说的话,外面很多守卫均已听到,只要赵禥随便收买一两个人,这人证就有了。

为了更深一步证明顾惜朝“卖国”的事实,赵禥还派人搜了顾惜朝的大帐,找到顾惜朝枕头下一柄的匕首,此乃忽必烈的随身宝物,如今在顾惜朝枕下搜到,物证也齐全了。

赵禥把匕首扔到地上,看着顾惜朝,一字一顿道:“敖敦已经证明,你此前之所以能够赢得胜利,全都是因为早已跟忽必烈达成协议,而今,你借着在大宋威望渐高,私下暗通忽必烈一起推翻宋朝统治,你,一直并非要保卫我大宋江山,你不过是想要借机上位自己做皇帝!当年你就曾逼宫,是朕不计前嫌再次重用你,而且一直对你百般信赖,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不思悔改反而狼子野心,简直罪无可恕!来人啊,褪了顾惜朝的战甲!”

这回有人上前,却依然不是顾惜朝的兵士,而是保护赵禥的几名护卫。

几人上前就欲去解顾惜朝的战甲,几人还未走近,就被顾惜朝冰冷的目光震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等什么,还不给朕拿下!”

“慢着”顾惜朝冷声道。

赵禥道:“怎么,顾惜朝,你可有的辩解?”

“无需去辩,顾惜朝并未叛国为何要解释?从襄樊开始直到四川,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等一干将士用性命换回,每一座城池都有我们流过的血。是非黑白人人心知肚明,纵然你是皇上,也无法颠倒乾坤。”

“顾惜朝,朕知道你原本唾手可得一切如今被摧毁很不甘心,可惜,即便朕再看重你、再舍不得杀你,但是你做错了事,朕绝对不会手软。今日,朕就用你的人头来祭奠这些枉死的将士们!”

“来人,把顾惜朝的战甲褪掉!先打一百大板,押解京城,择日菜市口斩首示众!”

“你敢!”顾惜朝临危不惧,上前一步怒视赵禥“赵禥,你会为你今日所作所为后悔。”

“还等什么,给我脱了他的战甲!”

“赵禥,我只恨今时今日才算认清你,你果然是个昏君,不折不扣的昏君!恐我功高盖主,你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取我性命,却非要用我换回来的城池做为筹码!你定然会为你今日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步光一出,血肉横飞。

那几个侍卫还未走近顾惜朝,他身形突变,不过眨眼功夫,赵禥四个贴身护卫均被一剑封喉,倒在地上,鲜血潺潺。

步光未入鞘,上面滴血未沾。

赵禥有些畏惧此时的顾惜朝,他就像修罗王,随时都能取走自己性命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强作镇定,赵禥再开口时明显有些失了底气:“顾惜朝,你想干嘛,再次逼宫造反?还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再次坐实你的罪名!”

顾惜朝提着剑,一步步靠近赵禥,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顾惜朝,你谋权叛国,罪无可赦,若你现在伏法,朕念往日君臣恩情说不定会重新发落。”

转眼又围上来几十名护卫,且个个功夫不弱。

顾惜朝眼也不眨,步光横扫,那几十名护卫像麦子一样依次倒地不起,地上的血迹染红了顾惜朝的鞋子。

顾惜朝一袭紫色披风被风吹的骤响,在赵禥听来就像催命的符咒。

“顾惜朝你不要执迷不悟,以下犯上你这是弑君!”

顾惜朝冷笑:“你刚刚已经说过我顾惜朝通蒙叛国,逼宫谋反,反正都是死罪,顾某是债多不愁……只剩下弑君了吗?你不妨再多加几条罪状,我被你诬陷已然不能名垂千史,现在看来,做到臭名昭著也不错。”

“顾惜朝,你若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朕翻脸不认人。”

“我若怕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杀你几十护卫,你不是说我顾惜朝逼宫篡位吗,不是说我是汉奸吗!好,今日无需你费尽心思往我枕头下藏匕首,我主动承认!不过顾某不是跟忽必烈合作,今日要叛你,无需跟任何人合作,是我自己的意思!”

“赵禥,今日我就替那些为大宋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说着,抬起步光就刺破了赵禥一只手臂,赵禥毫无防范,且纷纷来阻止的均被顾惜朝一一杀死,转头又看着赵禥,满满的恨意正无处发泄:“这第一剑,是代那些战死的将士们所刺,你私怨公报不分轻重,因为你的私心将要赔上数不清的人命,以往我等为大宋的伤亡均成了笑话。”

“这第二剑……是代怀瑾所刺”

接连被刺入两剑,赵禥却并无生命危险,顾惜朝划的伤口不深,旨在让他痛,却不伤他性命。

只是听到怀瑾这两个字时,赵禥不觉顿住,只是一下,转瞬即逝。

顾惜朝当下明了,不仅叹道:“她果然是你派来的,原以为她是忽必烈的人,没想到,竟是你大费周章的手笔。”

赵禥这才反应过来顾惜朝是试探他。

“可惜她直到死时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所爱的人,只不过当她是众多棋子中的一枚,毫不起眼。”

顾惜朝厌恶的刺完第三剑,赵禥痛的脸色惨白,再开口时隐隐颤抖:“顾惜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扬手示意其余护卫不必过来,赵禥自己一步步艰难的站起来。

“顾惜朝……你怎么不动手了……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朕?还是……你怕了?你为何不继续刺下去!”

顾惜朝提剑的手在轻颤。

“你害怕。你怕朕一死会天下打乱,你怕辛苦收复的领土付诸东流,你怕那些死去的将士鲜血白流!最重要的是,你怕你终于得到的肯定被彻底摧毁荡然无存!顾惜朝,你的弱点被朕看穿了!”

顾惜朝锁眉不语。

是,我怕了,不敢杀你,也不能杀你,一剑刺下去,大宋覆灭,那么之前近两年的布置、近一年的苦战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那我所做这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确做不到杀了你,眼下朝廷动荡,正需要稳定的统治才能不辜负这一番部署和苦战,才不枉费我呕心沥血著作的七略。

“赵禥,你走吧。”

顾惜朝说道:“我不会把命给你,你不配……还有,我对你的龙椅没有丝毫兴趣。”说着,顾惜朝看了看身后:“我顾惜朝今日辞去骠骑将军,你若对我不放心,顾惜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随时恭候。这些将士们都是你的子民,他们豁出生命为你、为大宋生死不计,该如何做你好自为之。”

说完,收剑入鞘。

“将军。”辛石丰不敢拦顾惜朝,却知道若没有这些大军跟随,赵禥杀了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怎肯见顾惜朝如此,想到这里辛石丰突然扑通跪倒在顾惜朝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身后众将士纷纷跪下,万人齐跪,整齐划一,这些训练有数的兵士们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明白,顾惜朝懂得他们心里想说的话。

正如同他们也明白,为何顾惜朝此时要辞官,急着和所有将士们划清界限是为了保住大宋最后一支精锐部队,同时,也为了保重他们的命。

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不无感动,他懂得,他们这一跪,若留下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将可能是一场灭顶之灾,公然同皇上做对,这就是造反。

赵禥毕竟是一朝天子,几时受过这种侮辱,看到众将为了顾惜朝纷纷下跪,他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发作,若此时顾惜朝要杀他,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淹死他。

他万万想不到这几万人竟然都肯为了顾惜朝置自己生死于不顾。

“顾惜朝是叛国的汉奸,你们跟着他,难道要跟着他一同叛变不成!朕念尔等都是被顾惜朝蒙蔽,只要你们现在肯回头,朕一定既往不咎,你们依然是朕的臣子,依然是我大宋的子民!”

良久沉寂,赵禥心中冷笑,看吧,他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顾惜朝,这回看你还不死!

过了很久,跪在地上的人依旧跪着,不痛也不累。

正当赵禥有些不耐再欲开口时,只听一个巡营的小兵倔强的扬声说道:“将军不是那种人,他为大宋鞠躬尽瘁,常常几日不眠不休商讨布兵阵法。”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有声音道:“每次两军对战,将军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让我们不畏生死,带着我们夺回一寸又一寸领土。将军是我们最信赖的人,无论如何,我们誓死追随将军,绝不能让他被任何人诬陷!”

“将军白日操练兵马,深夜帐中批复折子处理战事,常常一整夜帐内灯火通明,请问皇上,这个时候您在哪一位娘娘的宫中?”

“大胆!”那太监见他们说的过分忍不住维护,可看到将士们都抬头看着他,又悻悻闭上嘴,害怕的连连后退几步。

顾惜朝几次想开口,让他们起来,让他们不要以为几句话就可以改变赵禥要是杀自己的想法,他不仅不会因此放弃杀自己,反而更加激怒他,连同所有人都会被迁怒。

顾惜朝并非怕赵禥,可是,他如何忍心见到辛苦收复的领土因为自己一念之差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又如何忍心见到一起征战的兵将们如此枉死。

他看着众人个个持剑怒视赵禥毫不胆怯,对于要面对的事情豪不在意,他明白,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大家改变心意。

沐云霍地站起“将军,不管怎么样,我们跟定你了。”

顾惜朝突然提起剑,重重的打在沐云肩上,沐云吃痛忍着,依然固执的看着顾惜朝。

“糊涂!”顾惜朝怒道:“记着,你们该效忠的是大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如果你们今日真的为了我顾惜朝一个人而死,就白白跟了我这么久,枉费我一番栽培!”

顾惜朝说着,抽出匕首,抬手间割掉一缕发丝,扬手,头发被风吹落四散。

顾惜朝道:“今日,万军为证,我顾惜朝在此声明,此时开始,我同众位缘尽于此,如这断发,各奔东西,从此,对方生死均无干系。效忠大宋,保护大宋,若你们做不到,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曾同我伐过蒙!就此别过,再见无期。”

言尽,顾惜朝又扫视了众人。

他看得到,他们一个个跃跃上前,却习惯被顾惜朝君威所摄。

他看的到,那些将士们要跟着自己的决心如铁坚决。

可是他不能眼看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沐云,这本七略各种精髓,我早已说与你们听,今后用得上,拿着吧。”

“将军!”沐云颤颤巍巍接过书

“不必如此,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希望顾惜朝有朝一日,能看到各位战绩辉煌。”

别了

一年的风霜血雨

共同举剑并肩作战

共同面对蒙人的凶悍残暴

共同经历远征的辛劳

这一切,即便十本七略也写不下。

我们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很多名将要用十年也许都做不成的事。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渐渐模糊这些经历,可身上的累累疤痕,却是永远也磨灭不了的痕迹,就如同此时,我们对彼此要保护的欲望相同。

为了留下我们共同去创造的那些辉煌,为了保住那些鲜血换回的胜利,你们要活下去。

验证这一场血雨腥风的洗礼。

辛石丰和沐云捧着顾惜朝的战甲,还有那件玄紫色的披风,呆呆看着顾惜朝的青色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赵禥终于松了口气,在太监小春子的搀扶下,靠在树上。

“小喜子,按照当初的布置,朕要三日之内,见到顾惜朝的首级挂到京城的城墙之上,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江山,是我赵氏的!”

风,不时卷起地上的残叶,飘飘零零找寻栖落之所,时不时落在树杈,或者人的衣衫上。

起起落落,几番周折,终于还是落在地上。

当它重归土地时,是否会怀念……被风吹起时高高在上的孤独感?

咸淳四年(公元168)秋

临安城内一派萧索,全然没有一国京城的繁华之象,若细心,还能发现很多人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日渐西落,残阳一缕,朦胧浅淡。

街上巡兵渐少。

开店的,不仅不打烊,反而一家家换掉原本门口喜庆的大红灯笼,重新挂上白色的灯笼。

斜对面有一整条街,两边都是京中最红火的**,此时也逐一换上白色的灯笼。

最后一缕斜阳落下,带走所有昏黄的余晖。

京城中,白色的灯笼逐一点亮,依旧是一派萧索。

渐渐,原本萧条的街上,行人却多了起来,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人手提着白色灯笼,纷纷像城门处聚拢,将要到时,众人皆默契的停下脚步,对着城门处,突然都跪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说话,却隐隐听到有人在呜咽,跟着缀泣的人渐多,哭声渐大,细心,还会听到有人在悼念一个名字,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良久,一家杂货店老板率先起身,对着城门处深深鞠了三躬,擦了擦眼泪,带着妻子离开,渐渐,众人都以相同的方式离开。

回到店里,那杂货店老板又把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白色灯笼拿下来,重新又换回红色灯笼,然后吹熄。

回家的路上,经过那条有名的**街,十几家**还在营业,可却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内没有人,因为所有的**女子,包括一些龟奴老鸨,都安安静静的跪在街边,手里提着白色灯笼,他们所面对的方向,正是临安城的城门。

那杂货铺老板叹了口气,依稀想起一年前,那个挂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宋大街小巷的公文,上面写着:骠骑将军顾惜朝,因私通蒙汗卖国求荣,经发现欲潜逃,终于被我皇君威所摄,斩断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以示警戒。

那人头刚刚被挂上去三天,皇上又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言称,因顾惜朝叛国,大宋损失惨重,从此将顾惜朝三个字从史册中除名,不仅如此,皇上还派人大肆搜捕,若发现谁的家里供奉顾惜朝牌位,或者谁去给顾惜朝坟墓上香祭祀,一经发现均已同罪满门操斩。

一时之间,整个大宋都陷入恐慌,没有人在敢供奉他的牌位,没有人再敢为顾惜朝祈福诵经,更不敢提起顾惜朝的名字。

杂货铺老板想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老婆子,咱们得好好过日子。”

那一身朴素的女子脸上已有皱纹,面容称不上美丽,却很贤淑。

“嗯。”

“我们的安逸日子……得来不易。”

将军,一年了,望你泉下安好

出来京城百里开外,有一处坟冢,坟前有一块墓碑,却没有字。

碑面光滑,很干净,一看便知常有人打扫。

轻轻拔开碑前的松土,还能看到新鲜的水果,和一壶酒。

坟前,一个肩上披着熊皮的黑衣男子微微皱着眉,满脸的沧桑,他轻轻说道:“一年不见,你还好吧。”

说着,把土里的酒扒拉粗来,打开盖子嗅了嗅:“嗯,埋了一整年的炮打灯,味儿更浓了,来,尝一口是不是当初的味儿。”

说着,在坟前洒了半壶。

仰头把剩下的全都喝光。

“嘶,比以前烈了,险些烧烂嘴。”

“顾惜朝,你妹妹还是不肯跟我来看你,她说只要不见到你的坟,你就还是活着的……真是个傻姑娘。”

“顾惜朝,老八和念晴姑娘过的很幸福,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已经会说话了,整天嚷嚷着要做大将军……可惜是个女娃娃,不然就让她跟你一样做个骠骑将军,多威风。”

“哈哈,瞧我说的,其实女娃娃也可以像红袍,做个巾帼女英雄。”

“顾惜朝,刚刚说的都是你高兴的事……再说一件你不高兴的。忽必烈又打来了,这小子还真记仇,他扬言要把你夺走的领土一个个重新夺回去……你一定猜不到他先打的哪里……是襄樊,你第一个夺回来的城池……而且上个月,襄城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此时应该正攻城,赫连� �军一直守在那里,想必忽必烈也不会轻易得逞,明日我就要去支援了。”

“你的七略果然是好书,因为这本书,我还打败了大辽的萧太子。我本想杀他,可是突然想到小玉我犹豫了……唉,这点我终归不如你,狠不下心杀他,让他逃走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卷土重来。”

“还有,顾惜朝,听说赵禥那昏君竟然得了花柳病,现在连走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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