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历尽艰辛,终于于十日后抵达达州。
此时的达州归属于忽必烈,所以,若想进入成都,首先必须要把这座城攻下。
大军在城外几十里处驻扎。
傍晚的营帐内灯火通明,宋军主帅围站其中。
因距离成都已不远,忽必烈等人对这座城很是重视,地理位置宋军丝毫讨不得一丝便宜。重兵把守之下连只鸟都不能飞进去,再加上地势险要,而想要探听城内的情形更是难上加难。
几位主将商议两个时辰,也没有商议出合适的方法,卓杨提议绕路,当即被顾惜朝否决,绕路走至少要多行出两个月时间,这两个月车马劳顿暂且不提,军粮也渐少,顾惜朝连写三封折子请皇上补给,可皇上竟是一点反映都没有。前方战事告急,后方军粮短缺,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还没有战死沙场,就先饿死。
半日,没有合适的方法,顾惜朝心里暗道时机到了,一把摊开地图。
顾惜朝的指着地图上达州城道:“眼下各位可还有什么方法可快速攻破城门?”
众人或无奈或叹息的摇头。
顾惜朝又道:“近日秋风正盛,我有一个方法,两日内便可拿下达州。”
几个人都看着顾惜朝,等着他说下去。
“烧—城。”
说完,顾惜朝直直看向戚少商,而戚少商,正用愤怒的目光望向自己。
顾惜朝并没有理会戚少商的愤怒、和其他将领的诧异目光,又道:“众位可以提出异议,我顾惜朝一定虚心接受。但先提是,你能否提供供一个比这个更合适的法子。”
自是无人有好注意。
宋军几番大战,结束后非但没有时间歇息,反倒长途跋涉直抵达州,其中经历伏击大小战事至少三十余次,而几位主将更是经历暗杀无数,若不是顾惜朝临时调整守卫规则让敌军无缝隙可乘,恐怕早已是堆堆尸骸。
如今虽然如期赶到,却因为车马劳顿全军都疲惫不堪,硬碰硬自然不是对手。
顾惜朝又道:“既然众位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说罢,还没待戚少商彻底反映过来,已经把号令发下。
顾惜朝正要交代好一切,戚少商突然愤怒的拍案而起,定定的看着顾惜朝,额头青筋暴起。
“顾—将—军,襄樊城这么难攻克,我们不用屠城也攻下了,达州虽地势险要,把守森严,也不代表没有任何破绽!我们可以细细商讨计策,相信一定可以既保住城中百姓,又可以攻下城池,两全其美何乐不为!”顾惜朝,你为何偏偏要烧城?那大宋的百姓怎么办?你滥杀无辜的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余人也不住点头称是,烧城,是所有人不乐见的,因为城内,是自己的同胞。
顾惜朝紧紧盯着地图,叹声道:“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时间内抵达成都,攻下四川。如果细细商议一步步来走,我们至少要耽搁一个月”
“一个月就一个月,如果能用一个月的等待换来城内所有百姓的生命,我们等便是了!”
顾惜朝听到猛的抬起头,看着戚少商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有时间等!晚一天攻下,忽必烈就多一天准备,我们的成功几率就低一分!绝不能等!”
不能等,何况,我的生命在一天天流逝,若两个月内不能拿下四川,戚少商,你以为凭借你的勇猛就可以打败忽必烈吗?
我不敢说我有十足把握,但是如果我去做,一定比你成功几率高。
你若拿不下,忽必烈定然再一次举兵南下,到时候不止城内的百姓,整个大宋都很可能葬送在蒙军的屠刀下。那也是一样生灵涂炭。一城的百姓比起所有南宋的百姓生命,孰轻孰重?
戚少商正欲说什么,顾惜朝不耐的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辛石风、卓杨等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顾惜朝表情不善,心知他做的决定便不会更改,索性先压压,适当的时机再行规劝。
穆鸠平担忧的望着戚少商,戚少商不言不语,面色不善的紧紧盯着顾惜朝。
“戚将军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念晴,沏一杯上好的龙井”说完,顾惜朝面色如常,指了指凳子,对戚少商道:“坐,大当家。”
戚少商哪里有心思喝茶,面色不善的看着顾惜朝优雅的端茶、品茶。
轻抿了几口,顾惜朝忍不住赞道:“好茶”顾惜朝一派翩翩公子模样,一袭紫衣气宇不凡,手持白玉茶杯,几分书生儒气,温文尔雅。不理会几欲开口却强自忍耐的戚少商,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回味茗香“好的茶,刚入口都会微微苦涩,若忍了这种苦,继续去体会、品味,你就会知道品茶的乐趣,大当家,你怎么不喝?”
戚少商强压怒气,提醒自己不能太冲动,对顾惜朝不能以硬碰硬,深深吸了口气,戚少商端起茶,仰起头一饮而尽,倒有几分喝酒时的潇洒豪气。
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惜朝,直直要看到他骨子里去。
顾惜朝缓缓站起山来走到戚少商身侧,说道:“我知道大当家是不想让生灵涂炭,同样,我也不想伤害无辜……我顾惜朝没有杀人的嗜好……可事情逼迫到这个地步,我无可奈何……。大当家,有些事原谅我不能解释给你,将来你便明白了……现在有一点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对大宋百利无一害……我不否认我是有私心的,可是我的私心跟大宋的江山毫不冲突……大宋若不想亡国,我的方法也许是眼前最后一线生机……你知道吗,贾似道已经和忽必烈勾结了,现在只等着咱们打败仗,一旦我们败了,贾似道第一件事就是废除皇上,割地奉银、自立为王……他是什么人,你我很清楚,一旦他做了皇帝,便真是大宋子民的悲哀了。”
顾惜朝犹自说着,说完,低头看了看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的戚少商,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大当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你好像没有丝毫长进,这么轻易就被我算计了……。你说,把这些兵将和事物托付给你,我如何放心?”
那漫天的火光烧红了原本寂静漆黑的夜,不绝耳的惨叫声、咒骂声甚是恶毒,诅咒这场大火的策划者不得好死,诅咒引起争斗的始作俑者下十八层地狱。
细细听,还能听到有人再喊:“不要慌,顾将军和戚将军一定会来就我们的。”
“对,将军一定会来救我们脱离火海,赶走蒙狗。”
那一刻,城内所有百姓都燃起希望,他们举起菜刀、锄头、扫把等所有有杀伤力的‘武器’追逐四处狼狈逃窜或趁火打劫的蒙军,见蒙兵就蜂拥而上每人都把手里所有的家伙招呼上去,直砍的蒙兵血肉模糊,才发疯了一样寻找下一个蒙兵。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正在城外几里处,面色无波的看着熊熊大火一点点吞噬他们的血肉。
“一定要在顾将军来救我们之前杀光这些蒙狗”不知道哪个年轻的小伙子说的话,纵然身上几处被火烧伤,依然镇定自若,目光坚定的看着城门口。
蒙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手无缚鸡之力里百姓会如此凶残,一个个蒙军被砍杀,让这些百姓们越来越过瘾,就连几岁的孩子都试图挣脱父母的保护去杀蒙军。
“咳咳……咳咳……顾将咳……将军还会来吗……他是不是不会……我们了”一个被烟呛得喘不过气的小男孩抬起茫然的大眼睛看着母亲问道。
“一定会……咳……会来的……顾将军……会来的”像是咒语,很多人被烟呛得喘不过气,依然重复这句话。
“顾将军会来救我们的。”
“他一定会来救我们。”
“将军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辛石丰红着眼眶第七次跪倒顾惜朝脚下“将军,求求你,我们收手吧,我们去救救那些百姓。”
“卓杨,火势太小,吩咐他们再填些。”
卓杨踌躇了一下,定了定神,陡然转身去做顾惜朝交代的事。
辛石丰一听,再也控制不住悲愤的情绪,他蓦地站起来,原本对顾惜朝的敬畏此时却化作怨怪:“将军,你听不到吗,城内的百姓们在等你!一城的百姓都在等你去救命,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今日想要烧死他们的人,竟是心心念念期盼的将军大人!你何其忍心!”
顾惜朝依旧波澜不惊:“辛将军同戚将军一样近日来身体不适,沐云,带将军好好休息,他的兵符你先代为保管。”
“将军……末将不服!”辛石丰咬牙道。
“沐云,还等什么,带辛将军下去。”
一个三十出头身量颇矮但精壮有余的副卫恭恭敬敬领命。
“将军,将军,你……”辛石丰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卓杨一记圈打在后颈,晕了过去。
石丰,你的话若出口,今晚定然人头落地。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偌大的达州城一片狼藉,已无一处安好的地方。
顾惜朝一直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目光悠远,那火红仿佛就是他的瞳孔,竟有几分骇人。随着火势的减小,眼中的火红早已褪成黑色。
顾惜朝面色无波,看不出喜怒,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不经意间的皱眉,却还是泄漏了他眼底的无奈。
“禀将军,城内六万坐镇蒙军及四十万百姓……已……无一活口……卓将军让问,是否需要厚葬?”来报的探兵跪在地上,语气沉重的说道。
顾惜朝负手而立,正在达州城上,俯瞰狼籍一片的的城池,淡淡开口道:“确定一下是否有活口……。如果有,切记,一—个不留。”
“将军……”沐云略有不忍
“按我的吩咐做便是……。至于厚葬就不用了……人死了便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何苦多此一举。”
做好一切,顾惜朝信步来到戚少商的大帐,昨日戚少商被顾惜朝一杯迷魂茶放倒,算了算,此时药近该到了。
一把掀开大帐,戚少商果然还在昏迷中,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顾惜朝走到榻前,看着一旁的锁忆疑惑道:“到时间了,怎么人还没醒?”
“怕是戚将军并不愿意醒来。”
顾惜朝道:“愿意与否是一回事,必须与否又是另一回事,他肩负重任岂可一直昏迷不醒……给他解药。”
顾惜朝叹了口气,“大事已成,让他醒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