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君宁策马回到吉祥赌坊,由后门而入,径直向自己的房中走去。君宁素来闻不得花香,在院落中种植了大片的兰草,春风拂过,迎面而来淡淡青草香。
君宁大步而入,却在房门口顿住了脚步,眉心微微蹙起,眼角余光扫了四周。房门虽然紧闭着,却显然有被动过的痕迹,窗棂虽是半敞,却不是他离开时的弧度。君宁唇角挑起一抹冷魅的笑,脚步稍稍向后异动寸许,袖中琼花飞出,打落在窗棂之上,触碰到事先埋下的机关,然后只听得屋内尖叫声伴随着重物落下之声。
“君宁!你这臭小子!”一声咒骂之后,房门碰的一声被撞开,数支菱形暗器凌空飞出。君宁镇定自若,脚下凌波微步快速而动,轻易躲过,甚至没有让暗器触碰上他的一片衣角。云袖之中琼花再次飞出,速度极快的将尚未落地的菱形暗器钉在了墙壁之上。
而暗器之后,屋内又飞出两条纤细银丝,如有灵魂一般缠绕在君宁身侧。这是流云丝,师娘的独门武器。相传世上没有流云丝锁不住的人。
君宁云袖飘然,小小的身影快速闪躲,而流云丝缠的紧,如长了眼睛一般,他在哪里,流云丝便跟在哪里。起初君宁还游刃有余,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的气息便开始凌乱。最后被流云丝锁住了手腕,挣脱不得。
他单膝半跪在石阶之上,淡声开口道,“君宁学艺不精,还望师娘责罚。”
屋内传出贼婆的轻笑声,她迈出房门,将君宁一把从地上扶起。“说过多少次,男儿膝下有黄金。”
君宁恭敬的站在她面前,温声道,“娘亲与君宁的命都是师娘所救,师娘对君宁有救命恩。您又传授君宁本领,这便是教诲之恩。君宁若不尊敬您,孝敬您,便是忘恩负义之人。”
短短几句,说的贼婆心花怒放。“还是我们小君君懂事。”
“死小子,老头子我也没少教你本事,你还敢用机关暗算我!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尊师重道。”贼公紧随其后而出,衣衫稍微有些狼狈,一时不查中了这小子的暗算,他这老脸都要丢尽了,还妄称什么一代宗师。
“君宁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对师傅屡次劝说无果,君宁只有出此下策,师傅只当是个教训便是。”君宁淡声回了句,大步向屋内而入,并将书架上的书册重新调了顺序放好,将画轴一一重新摆放。
贼公不以为然的哼了声,心道:死小子记性倒是好,他动了什么,这小子竟是一清二楚的。“这孤僻的性子,都和你老子当初一摸一样,真是让人厌烦的很。”
君宁手中动作一顿,眸光幽闪,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反倒是贼婆,狠狠的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公公,婆婆。”门外传来女子低柔的唤声,天瑶缓步而入,手中托盘之上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知道二位回来,天瑶做了些点心给你们品尝。”她含笑将碟盘放在桌案之上。
“还是瑶丫头有心,你做的芙蓉糕和云酥卷老头子最喜欢了。”贼公一屁股坐在椅凳上,顺了块芙蓉糕丢入空中。他这嘻哈的老顽童摸样,简直难以想象他就是一代武林泰斗,南极仙翁。
“公公若是喜欢,天瑶再多做一些就好。”天瑶淡笑着开口。
“几日不见,瑶丫头的嘴是越来越甜了,臭小子的武功进步也不小,上一次在贼婆子手中也只能走个三五招而已,今日却坚持了半盏茶的功夫。”贼公边吃,边开口道。
“宁儿有进步,还不是师傅教的好。”天瑶柔柔一笑,话中虽带了几分恭维之意,却让人听得格外舒服。
“公公与婆婆这次回来打算逗留多久?”
贼公嘻嘻一笑,却并未正面回答。这丫头久居深闺,一般的琐碎之事,君宁绝不允许传入她耳中。只怕此刻,她还不知朝中发生了大事。若他老头子不回来煽风点火,楚琰那小子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小君君的擒龙手才练到第五层,我老头子若不督促,他偷懒了可不成。”贼公悠哉的靠在椅凳上,不着痕迹的将话引入正题。“我和贼婆去京城逛了一圈儿,你们久居江南,大概还不知道吧,听说景康帝久病不愈,这一次看来是真的要玩儿完了。”
贼婆不语,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天瑶与君宁的反应。君宁尚不知生父究竟是何人,景康帝对他来说还只是陌生人而已。他是死是活,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反倒是天瑶,手中茶杯咣当一声落在桌面上,热茶迸溅在细嫩的肌肤之上,有些许的疼痛。
“怎么这样不小心。”君宁蹙眉,虽是责备的话,却隐藏不住关切之意。他从怀中取出雪白的绢帕,细心的为天瑶擦拭着肌肤上的水痕。
“没,没事儿。”天瑶有些失措的起身,反常的推开了君宁。“我有些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一下。”
她仓惶的离开,而君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深邃一片。却不多问半句。
卧房之中,霜儿正在整理着天瑶的衣物,将她失魂落魄的回来,也吃了一惊。“主子,您怎么了。”霜儿担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天瑶脸色苍白,双手无力的撑在桌沿之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是,是。”霜儿一脸茫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
屋内瞬间沉寂,天瑶如丢失灵魂一般,半靠在桌旁,清澈的眸子,竟没有一丝焦距,茫然的让人心疼。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回响的只有一句:他病了,他病的很重。
安静了半响,天瑶又失魂落魄的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披风裹住了身体,遮着披风,宽大的帽子遮挡住绝丽的容颜。她推开门,趁着四处无人之时向院外而去,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想要去哪儿?阿瑶!”
天瑶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然后,缓缓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面上带着几分冷怒。“大哥。”
“你要去哪儿?”沈东辰从阴影中走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天瑶身上,几乎让她无所适从。
天瑶低敛了眸子,目光左右闪躲。“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好啊,我正好也想走走,不如一起吧。”沈东辰哼笑一声,伸手握住了天瑶手腕。
“大哥。”天瑶无奈甩掉他的手。抬眸直视上他的眼睛。“大哥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疯了吗!司徒府四周都是楚琰的眼线,只要你一出现,即便远在千里,很快就会有人将消息传入他耳中。那么,你平静的日子就会被打破。”
天瑶低头不语,却固执的站在原地。
沈东辰无奈轻叹,又道,“阿瑶别傻了,无论皇上重病是真是假,都已经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五年了,难道你还放不下吗。”
天瑶淡漠,而清澈的眸子已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连我都以为我忘了,但是,这里为什么还这样痛。”铅白的指尖,轻点着心口的位置,身体在微不可闻的颤抖着。
“阿瑶,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这只是一个圈套,你就会再次掉入他的陷阱中,只怕此生都无法挣脱。”沈东辰剑眉紧锁在一处。
天瑶苦笑着摇头,她是了解楚琰的,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却是个好皇帝。他不会为了她,而拿大翰江山开玩笑。半响后,她微沙哑的开口,“大哥,我只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很快就会回来,大哥,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沈东辰一叹,知道拗不过她的性子。“阿瑶,你是不是很希望这只是一个谎言而已?比起他的安危,你宁愿希望这只是一场骗局!但是,阿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病了,你又要怎么办?回帝都吗?回到他身边?”
“我,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些。”天瑶踉跄的后退,快步向院外而去。
沈东辰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隐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一直知道,他留不下她。所以,他娶了惠儿的母亲,生了惠儿。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却不曾给她名分。
青玉发簪,送给最心爱之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放了好多年,只是,他不敢说出口,有些话藏在心里,虽然痛着,但至少,还能守在她身边。
“出来吧。”他负手而立,淡声开口。天瑶是关心则乱,才没有发现,角落之中藏着一个身影,他虽极好的隐藏了气息,但他听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事,难免情绪失控,才被沈东辰察觉。
“都听到了吧。”沈东辰微叹,看着面前月白色的小小身影。
君宁凤眸冰冷,只冷淡问了句,“都是真的吗?”
“嗯。”沈东辰点头,“你娘亲曾是景康帝的贵妃,他们之间……”沈东辰思索着,试图将话说的可以让君宁接受一些。“他们之间经历过太多事,宁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会懂得……”
“我不想懂。”君宁冷冷打断他的话。“既然已经缺席了五年,他就永远都不要出现。我只想和娘亲过平静的日子!什么景康帝,什么大翰江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去将她找回来!”君宁话落,大步向外而去。
“宁儿,宁儿,别任性!”沈东辰蹙眉,知道拦不住这对母子,只好向贼公贼婆求助。
……
另一处,司徒府中。
天瑶坐在桌旁,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司徒枫坐在她对面,面色沉冷。“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只要是有关他的事,你都会失了分寸。”
“你也觉得是一个圈套吗?”天瑶嘲弄一笑,她可不认为自己重要到这种程度,会让楚琰拿江山社稷来做筹码。
司徒枫叹了声,“现在还不好说,宫中的口风很紧,左右都是那些大臣们听风就是雨的,至于皇上是否真的病重,难辨真假。阿瑶,如果这真的是个圈套,你也心甘情愿的往里跳吗?”
天瑶沉默,她现在真的很乱,一门心思的只想了解楚琰的近况。“楚氏后继无人,若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要动摇国本。哥,我想去一趟帝都。”
司徒枫双手交叠紧握,对于她的话并无任何意外。虽然过了漫长的五年,但她始终放不下。“阿瑶,皇上并非后继无人,即便你不肯承认,君宁依旧是皇室血脉,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我不会让君宁卷入那个深谙的漩涡!哥,我只想回去看看他,只要他安然无恙,我就会回来。后宫那么多女人,他想要子嗣,很多女人愿意给他生,并不一定非君宁不可。”天瑶突然起身,沉声开口。
“随你。”司徒枫苦笑,他这个妹妹执拗的很,明知拦不住,又何必强求。“天瑶,关心则乱,我希望你现在做出的决定是冷静的。你有没有想过,若这真的是楚琰的圈套,他抓到你就绝不会再放手。五年了,五年他都没有其他子嗣,说明他一直在想着你和君宁。司徒府与沈将军府外那么多的眼线,不就是为了盯着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