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是种珠的大日子，一夜未合眼的钟夫人早早地到了珠厂吩咐准备。因连日事多，钟家珠厂比镇上其他珠农晚了十几日。齐镇长对此事颇为上心，吩咐了几个镇上有名的珠农来帮工。

刘田氏见珍珠无事可做，故意将珍珠支去帮着小子们抬河蚌。魏氏几个上了年纪的媳妇一边收拾分蚌的工棚，一边儿拿珍珠取笑。原该背着人的事儿，魏氏非得扯着嗓子喊得珠厂里人人都听得真切。

听得与珍珠一同做工的小子听了都替珍珠喊屈。众人都在嘀咕刘田氏做事不地道。更有劝珍珠一旁歇着不用动手的。珍珠一一谢过了众人的好意，但手里活儿并没有停。珍珠虽生的瘦弱，但着实有股子气力，干起活儿来比个小子也不差分毫。忙活了一个早上，刘把头好容易得了闲出了工棚，见珍珠正跟小子们抬河蚌，不禁对那几个小子发起火儿来。

“你们这几个懒货，竟叫个姑娘家的来做这活计。也不怕说出去叫人笑话。”

替珍珠鸣不平的小子们听到刘把头这样说，纷纷停了手里活儿围上来抱怨。七嘴八舌之间，刘把头听出是刘田氏的主意。顿时火气更胜了，吩咐了珍珠一旁歇着后。刘把头扭头去寻正与魏氏几个说笑的刘田氏。

刘把头到进前时，刘田氏正笑着狠道“对付这种没眼力的黄毛丫头，就得用狠招。看她以后还敢跟我对着干。早晚一天她得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还得给我磕头赔礼。”

魏氏听后笑道前仰后合，抬头道“姐姐说得对……”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便被惊恐所代替，随机魏氏等几个媳妇扭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儿，就像方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刘田氏一时恍惚，回过神来时，刘把头已经到了眼前。先是一惊的刘田氏见来人是刘把头，松了一口气道“险些被你吓死。夫人哪里有什么吩咐？”

刘把头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对刘田氏道“在家时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怎么到了这儿就全忘了。”

想起刘把头嘱咐的事儿，刘田氏稍稍有些心虚。心下想必定是自己让珍珠干重活儿的事儿被刘把头知道了。

即便如此，还是嘴硬道“那丫头就是一身的贱骨头，你没瞧见她跟这哪帮小子们做活儿的模样，巴不得多几个人围着她呢。我不过是顺了她的意罢了。”

刘把头气结，碍着刘田氏日后还得管着那些媳妇。不好当众让她太过难堪，低吼道“你给我过来。”说着话，前头带路将刘田氏领到了僻静之处。魏氏等人见刘田氏被刘把头叫走，又重新聚到一起议论起刘田氏的下场来。

将珠厂大事小事吩咐妥当后，钟夫人出了账房巡视珠厂。见珍珠独自立在工棚前往工棚里张望着，遂移步走到珍珠背后。

“在看什么呢？”钟夫人顺着珍珠的视线往工棚里看去。只见到几十个种珠工正熟练地种着珍珠。

全神贯注地学种珠的珍珠回头见是钟夫人，立即行礼道“夫人。”

“怎么，想学种珠？”钟夫人笑着收回目光问道。

珍珠轻点了下头道“听说女子也可以学种珠。”

听闻珍珠如此回答，钟夫人喜忧参半。道“女孩子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学这些做什么？那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如今你学了这个，日后免不得要惹是非的。”

珍珠低头不语，过了一阵儿方才开口道“珍珠只是想知道爹爹为何如此醉心养珠。不亲身经历一番，怎么会了解爹爹的心境。”

钟夫人可怜珍珠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女。有心将其中厉害关系与珍珠挑明。可又怕得罪了钟老夫人连累自己。经过一番权衡，最后还没有将心中的话对珍珠道出。

珍珠一心想学种珠，对钟夫人的欲言又止并没有察觉。道“夫人，我可以学种珠吗？”

看着珍珠一脸地期待之情，钟夫人着实不忍心让珍珠失望。微笑着点头儿道“那是当然的。你既然想学，待会儿我吩咐刘把头给你寻个可靠的师傅。”

见钟夫人点头了，珍珠打心眼里欢喜。对钟夫人谢了又谢。钟夫人见这么点儿小事儿就能让珍珠如此地欢心，不禁想起自己与珍珠一般大时的情景来。

再说刘把头将刘田氏领到无人处，劈头盖脸便是一通数落。刘田氏心中不服，也不敢还嘴。刘把头道“你这没长脑子的婆娘。交代过你多少次，别为难了珍珠。她说里可握着大宝贝。”

“什么大宝贝，不过是秦老爹胡乱写的。没了他，咱们还养不出珍珠来了？”刘田氏轻哼了一声道。“果真有那《育珠笔记》，我带着几个媳妇去搜出来便是了。他们家又没有男丁。秦大姑是个瞎子，珍珠还小呢。就算咱们硬夺来，她们又能怎么样？”

气头上的刘把头听了这话，脱了脚上的草鞋，要打刘田氏。吓得刘田氏立即抬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刘把头见状停手道“说你没脑子，真真是个榆木疙瘩。话说的轻巧，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旁人不说，镇长老爷便要第一个不依。夺来容易，怕的是那四十板子。”

刘田氏再糊涂，也知道挨四十板子不是闹着玩儿的。再看当家的正在气头上，刘田氏立即软了下来，拉着刘把头的衣襟道：“我就不服珍珠那丫头进来便跟我拿一样的月钱，因为这事儿，我可没少被人笑话。不在活计上找补些，这个槛我就是过不去。”

刘把头见自己家婆娘服软了，消了消火气道“不就是八钱银子吗，有了秦老爹的笔记，咱们多少银子赚不回来。见识短的蠢物，还不赶紧地给珍珠寻个清闲的差事去。再欺负了她，看我怎么修理你。”

刘田氏叠声应了，转身便往珠厂里寻珍珠去了。正巧此时钟夫人正寻不到刘把头。抬眼见了刘田氏，忙招呼过来吩咐道“珍珠姑娘想学种珠，劳烦嫂子吩咐个可靠的人指点一二。”

正想讨好珍珠的刘田氏一听珍珠要学种珠，不悦之情登时显露出来。钟夫人知道这刘田氏不是个省油的灯，非得压制着些才行。立即收了笑容道“怎么……？”

刘田氏连忙堆起笑容道“夫人，这恐怕不妥吧。镇上的规矩您也知道，非得做了媳妇才能学种珠的。”

“不是缺人手吗？”钟夫人道。“我原是想让嫂子学的，可这都几年了。不过是搭把手，又没让她一直做。忙的时候珠农家的姑娘不也都种珠吗？依我看，也没什么不妥的。”

钟夫人是东家，刘田氏不敢得罪。只好赔笑顺着钟夫人的话，又奉承了几句。然后口称领珍珠去见“师傅”，辞了钟夫人。

见珍珠一脸地担忧，钟夫人拉着珍珠的手宽慰道“好好学，旁得一概不用理会。”

珍珠点头应了一声，跟着刘田氏进了工棚。这棚子比珍珠分河蚌的棚子大上许多。工人分坐在条桌两侧。不停地重复着开蚌、种珠、合蚌入水静养的动作。珍珠方才细心地观察了一番，对其中的窍门以有了些了解。

刘田氏黑着脸走在前头，将珍珠领到条桌最末端，对坐在做末端的一个穿着粗蓝布衣裳的年轻媳妇道“这是来旺媳妇，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她学吧。”

手忙脚乱的来旺媳妇听了这话，吓得将手里刚刚开口河蚌打到了对面七娘子的身上，吓得七娘子身子一斜，险些从马扎上滑到地上。幸好一旁的珍珠眼疾手快扶住了。

来旺媳妇赶紧站起身来给七娘子赔不是。还没等七娘子抱怨，刘田氏先道“不过是让你带着珍珠。多大点事儿，竟然把你吓成这样。”

此话一出，已经停下手里活计的其他珠农，立即低头忙活起来。

来旺媳妇结结巴巴道“我怎么能带人？嫂子还是换个人吧。”

刘田氏道“我说你行，你就行。”说着转脸笑着对珍珠道“这货爱吃独食，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她，倘或她不肯教。你便来寻我说道。”

珍珠点头应了一声，再看那来旺媳妇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七娘子见刘田氏是存心欺负珍珠。有心替珍珠说两句公道话，可转念一想珍珠在自己跟前还有个照应，于是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工棚外，钟夫人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刚要移步去帮珍珠。晚云气喘嘘嘘地跑过来道：“夫人，孔姨娘和金姨娘打起来了。老夫人吩咐奴婢请夫人回去主持公道。”

钟夫人闻听此言，立即将珍珠的事儿丢到脑后，移着三寸金莲往府里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