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赛珠大会。因小叶子还得回钟府,早饭都不曾吃便过桥往镇上去了。与秦大姑用过早饭后,珍珠将昨夜做出的两百个玫瑰酥饼整齐地码在篮子里,又盖了一层油纸,一层布。扫过院子,喂了鸡。就要别了秦大姑往镇上去。
秦大姑早起才知道小叶子和珍珠要做的小买卖,担心珍珠年纪轻被人诓骗。趁着珍珠还没有出门儿,再三嘱咐道“一块酥饼只要三文钱便可,若有生人让你将饼送到家去。可千万不能跟着去。”
珍珠迭声应了下来。秦大姑仍旧不放心,收拾着要跟着珍珠一起去卖饼。珍珠知道姑姑的喜静不喜闹,每年的赛珠大会都是不出门的。宽心道“姑姑放心吧,如今我也大了。那些小伎俩骗不倒我的。”说完,珍珠挎着篮子过了小桥往镇上去了。
珍珠家住在山脚,如今住的三间正房和两边儿的厢房是秦老爹和珍珠娘成亲时建的,虽有些年头了,好在打理得当,还十分新。鸡窝上的谷仓水车和房子东南边儿的几亩的水田、房前一条小溪连着两个紧挨着的水塘,是珍珠娘在珍珠还没有出生前用自己的嫁妆钱请人建的。可惜珍珠出生后不久,珍珠娘便过世了。没人知道这两个水塘是用来做什么。去年珍珠在塘里放了几百尾不值钱的鱼苗。因连着小溪,引用活水,无须打理,倒也便宜。
过了小桥,珍珠往西走了一刻钟远远地边见到了花妹家高高竖起来的酒幌子。时辰尚早。大人老爷们和镇上的男丁都在珍珠娘娘庙里祭拜。酒肆里挽起衣袖的花妹正将一坛子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往外搬。见珍珠挎着篮子过来了,花妹放下手里的酒坛子,走出来道“珍珠妹子来了,快到屋里坐坐。”
见花妹如此热诚,珍珠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道“还是不叨扰了。”说完低着头快走了两步进了镇子。
花妹见珍珠快步走开了,瘪了瘪嘴儿转身回去继续搬酒坛子。柜台后头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花婶见状走过来戳着花妹的脑门儿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往小姑娘跟前去。跟你搅合到一起,坏了名声可怎么办。”
花妹听了更气了,拨开花婶的手道“她的名声就比我好了?镇子上可都传开了,珍珠迟早是要到棺材板家做小的。”
“你这丫头再敢胡说。”花婶抬手就要打。
比邻住着,花妹一直不服珍珠的好人缘。如今自己的亲娘都偏向着珍珠。花妹心中的不满更深了。推开花婶道“珍珠有什么好的,你们都向着她。”
花婶语塞,花妹气鼓鼓地进了后院。
再说珍珠一进镇子便碰上了出门游玩的姚氏。与昨日一样,姚氏强拉着珍珠劝她做妾。珍珠只听不语,脚下不觉快了许多。珠镇是女子因为要做工,所以都是不裹脚的。一双三寸金莲的姚氏自然比不过珍珠的一双天足。加上七姑八婶拦着,珍珠很快便摆脱了姚氏。众人见平日里不多出门的珍珠挎着篮子,纷纷问其缘由。得知珍珠想要卖自己做的玫瑰酥饼,好心的庄嫂子将自己卖布鞋的摊子让出了一小块地方,让珍珠撂地摆摊。众人又担心珍珠是头一回出来做小买卖,不懂得其中的玄机。七嘴八舌地与珍珠说了好些生意经。珍珠仔细听了,并一一谢过。
今日是赛珠大会的头一天,虽然几天前镇上便有不少珠商赶来,但并不很多。一个上午,珍珠只卖出去二十几块酥饼。一旁的庄嫂子也只卖出一双鞋。
过了晌午,街上的行人更少,庄嫂子因还要回家给下学的儿子小文子做饭,早早地便收了摊。见珍珠也是生意惨淡,劝道“珍珠妹妹还是早些回去吧,你家又不缺这几个钱。”珍珠见街面上的珠商都到茶楼酒肆里商谈,也将篮子收了准备回家。
“不在家里陪着姑姑,跑出来胡玩儿些什么?”
就在珍珠别了几位嫂子,要往家去时,秦老爹一脸怒气地到了珍珠跟前。
有些日子没见到父亲的珍珠,见老爹一脸的怒色。误以为是自己出来卖酥饼,惹得老爹不高兴了。低着头不敢应声,委屈的跟什么似的。
秦老爹瞧见了,到嘴边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了。过了好一会方才道“你姑姑已经在桥边儿等了你半天了,既然酥饼卖不出去,就回家去吧,咱们家又不缺你这几文钱。”
珍珠也猜到自己出来卖酥饼,姑姑必定不放心。听老爹说姑姑站在桥边儿等着自己,珍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秦大姑天生盲眼,虽然耳力惊人,对方圆几十里都了若指掌,毕竟上了些年纪。稍有差池失足落水,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这就回去了。”珍珠低声应道。因日未见老爹,珍珠又问道:“爹也一同回去吗?”
“珠场里没人照应,这几天都不回去了。”秦老爹道。“没事儿别往外跑,赛珠大会虽然热闹,可也是鱼龙混杂。你也大了,许多话当爹的不说,自己心里也得有数。闲着无事,就跟姑姑学些女红。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能赚钱有什么用,针织女红才是本分。”
珍珠虽然不服,可也不敢跟老爹争辩。秦老爹则像是自说自话一般,丝毫没有发觉珍珠的不满。
多年来秦老爹醉心于养殖珍珠,对自己的女儿珍珠不闻不问。虽然有亲爹,可珍珠却像是孤女一样被盲眼的姑姑养大。因此珍珠对自己的父亲十分地拘谨,与秦大姑却像是母女一般。
家中姑姑正等着自己,珍珠不敢多做停留,劝过老爹不要忘记每日按时用饭后,珍珠便往家去了。
花家酒肆前的热闹都不曾看一眼。还未到桥前,便见到桥头立着一妇人。一身沉灰粗布衣裳,头上挽着一个发髻,只用了块布将头发包裹起来。这便是秦大姑了。见了秦大姑,珍珠脚步更快了。蹬蹬蹬过了桥,到了秦大姑跟前道“姑姑我回来了。”
浑身都被山风吹得冰冷的秦大姑笑着拉着珍珠道“你爹带回来了好东西,快跟姑姑回家去。”说着,说话间秦大姑高兴地拉着珍珠往家去。
珍珠不解,道“什么好东西?方才爹怎么不曾说起?”
秦大姑道“看了你就知道。”二人说着话进了西厢房旁的厨房。秦大姑献宝似的将珍珠指着地上洗衣服用的木盆道“你看里面的是什么?”
生在珠镇,长在珠镇的珍珠自然认得木盆里盛着的蚌。不过这盆蚌可把珍珠吓坏了,珠镇是养珠的百年老镇,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两条,一是女人不得私养珍珠。二是在珠场里做工的男丁家中不得养珠。此两条规矩,如有逾越者,轻则打四十大板,重则撵其出镇。
“爹弄这些蚌回来做什么?”珍珠惊愕道。
秦大姑听了忙堵住珍珠的嘴,小声道“你这丫头小声点儿,这些蚌都是你爹从钟家夫人哪里借来的,过些日子还是要还回去的。”
这下子,珍珠愈加不明白了。秦大姑笑着道“傻丫头,这些蚌是你爹借来教你养珍珠的。我估摸着说你姚表姐到家里闹了一遭,让你那个被珍珠迷了心窍的爹开窍了,知道女儿大了要嫁人了。”
珍珠听了顿时脸上涨红。娇滴滴地道“姑姑说什么呢。”
秦大姑笑着道“是个女子都得嫁人,难道你还要守着我这个瞎老婆子和你那个迷了心窍的老爹过一辈子?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那一身的本身不传给你,难道要教给外人去?咱们家虽然不穷,但也不富裕。有了你爹的手艺做嫁妆,还愁将来没有好日子过?”
这下子珍珠的脸彻底红透了,放下手里的篮子,珍珠逃出了厨房。秦大姑听见了,走到厨房门口道。“别想偷懒,你爹吩咐你从这些蚌里挑出可以育珠的蚌。”
已经跑到院子的珍珠听秦大姑的话,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方才扭扭捏捏地回到厨房。
虽然秦老爹是养珠能手,可这么多年来从未向珍珠传授一点儿养珠的手段。面对木盆里几十个蚌,珍珠两眼一抹黑,秦大姑倒是知道些口诀,但却从未亲眼见过蚌,也帮不上忙。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珍珠凭着自己的感觉,从木盆里挑出十几个大小均匀的蚌分到缸里。其余继续养在木盆里。
一夜无事儿。转天,各地珠商相继赶到。比起前一日,珠街上的行人多了几倍。再过一日便是赛珠大会的正日子,珠镇里几家大珠农推了应酬,专心准备。许多外来的珠商闲来无事,便在街上闲逛,希望可以从小户珠农手里淘换到上等珍珠。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珍珠的胆子大了许多。只在正午半个时辰内便将酥饼卖了大半。过了晌午,街上行人越加多了起来,珍珠壮着胆子将酥饼的价钱从三文钱涨到四文、五文。竟然还有人争着来买。一旁的庄嫂子见了趁着没人的空挡与珍珠玩笑道“真没想到珍珠妹子这么会做生意。不过一天时间,几百个铜钱进了腰包了。”
珍珠脸上心头都乐开了花儿,眼看着小叶子的新衣裳就要到手了。珍珠卖起酥饼来更加地卖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