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暗沉起来,因着明朝须早朝的缘故,众宾客终于如遇特赦一般,作鸟兽散去,而原先最早说要离去的晚殇,却没有离开,自然的楚轻鸿因着担忧,也不曾离开。
静默中,只有那湘儿姑娘,依旧笑意深深。眼中含了哀怨之色,娇嗔晚殇:“离姐姐,你果真是忘记了湘儿了。”楚轻鸿,面带沉思,望向面色有些苍白的晚殇听她颤声问着那个女子:“你,你真的,真的是湘儿?”
“离姐姐,寒哥哥呢?”湘儿也不回答她,只如此问道。
她,在问冷御寒,是的,她就是湘儿,她并没有死去。
雪封山,绿梅落了,漫天飞舞起来。八岁的粉裳女孩,柔嫩的小手紧紧地拉着一个稍高的,一身白衣的女孩。她的神情愉悦。而那个白衣女孩则冷着一张脸。
“离姐姐,不要这样嘛,湘儿知道,只要你在,寒哥哥就一定会来的。”
长夜漫,一轮新月,如钩。
灯影重重,映出女孩的脸,一个,通红,一个苍白。
“离姐姐,寒哥哥会来吧?”身体滚热着,意识模糊,却在朦胧清醒的时刻,如此问道。
“是,他会来的,一定会来,因为我在这里,离姐姐在湘儿身边呢。”
这些,都是她们的曾经,那些过往,总在她‘逝后’被晚殇尘封。如今,层层拨开,才发现,也只是被尘封了而已。尘封,并不代表遗忘,并不表示遗忘。
时光,在回忆中流逝,那是年少的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说不清,是否快乐。
“是寒哥哥,他把我送去了九华山。”女子自回忆中回过神来说道。
“所以,你并没有死去,冷御寒他,并没有杀了你?”晚殇疑惑,她难道真的,误会他,这般深?
她说:“寒哥哥杀我?不会的,我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当时,他不过制住我的穴道,让我昏睡了而已,许是你太慌乱才没有发觉。”
所以,到底是误会了他这一件,深深深深的误会了。却没有人告诉自己,冷御寒,他甚至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也或者在那个时刻,他再多的辩解,在她听来,都是掩饰的废话,有什么,能抵的过,亲眼所见的“事实”更容易让当时的她相信的呢?
“离姐姐,你知道吗?我一直就不曾明白过,你只不过大了我两岁,他却可以喜欢你,爱你,把你当一个女人来爱着,可是我,却终究只能是他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只是疼爱而已。”
“湘儿……”晚殇此刻才晓得,她竟是这般的爱冷御寒,就如同自己那般的爱顾琰城,深深深似海,深深深入心,仿佛,千百年来,就为了那段与他的遇见。可是,可是冷御寒他,他却是已经不在了啊。可是,她依旧在说。
她说:“离姐姐,你知道,我一直在期待长大吗?我总想着,寒哥哥不爱我,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大,只要我长大了,他就爱我了。”她笑,眼中闪动泪花,她说:“你看,你看,我多么天真,所以,在他眼中,我总是一个小孩子。”
“湘儿,我……对不起,我一直都——”
“你一直都不知道,对不对?离姐姐,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你不是一样吗?我总以为,你该是最清楚我心里想法的,呵呵,可是,你居然是一直都不知道的,一直不知道你伤我,多么深,你好自私!”
晚殇心中一震,握了湘儿的手,是呵,她说的对,自己该是最清楚,最明白的,可是……
湘儿的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一颗颗滴落在晚殇的手上:“好不容易,我等来了我的长大,可是,你却又把他给杀了,离姐姐,凌晚殇,你杀了他,你杀了我的寒哥哥,杀了湘儿最心爱的人!”
落在晚殇手上的泪,在瞬间便蒸发了,消失在她的掌心手背。晚殇的眼中,是深深的怜惜,沉沉的忧伤,但是她没有落泪。抬手,拭去了湘儿满脸的泪,她说:“傻瓜,很痛的,以泪为蛊,是最深沉的疼痛。”
泪蛊!楚轻鸿的心,一沉。中泪蛊者,除非你终生不落泪,否者,必是泪尽而亡
这世间有四大蛊毒,泪蛊,是其中之一,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沧海月明珠有泪。
其它三大蛊毒分别为血蛊,一见君子终生误,只有鲜血流尽时,蛊才能解去。
还有,一种更胜贵妃醉的毒,它是一种酒,红颜骷髅酒,弹指一挥间,红颜化骷髅。
还有,最后一种,是相思尽,一寸相思一寸灰。
其实这算来,也不是泪蛊最是厉害,倒是那个血蛊最为痛苦,但是如晚殇这样情深如斯的女子,却将泪,视为最痛。女子娇如花,柔似水,泪于女子而言,是否真是最深沉的痛呢?
她说:“要杀我,其实很简单,真的,你又何必,让自己这么痛呢?”
她说:“可是湘儿,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她说:“原来,那一句‘为什么你要出现’说的并不是老爹,却原来是指的他,如若,没有我的出现,冷御寒,他不会……可是湘儿,你要知道,若是可以,我真的宁愿,这一生,都不要遇见这个人。”
可是她终于终于,没有把最后的这句话,完整的讲完,却再一次的看到这个女子,倒在了自己眼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她接住她的身体,除了离她最近的她,没有任何来得及!
湘儿终于还是落泪,这一生,最后的泪,含着笑与怨,她说:“为什么,总是如此,为什么你中了毒,却反而没事?不过,没事也好,终于没有一个你,来抢走我的寒哥哥,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只有……我和……”
楚轻鸿上前却没有碰到晚殇怀中的人儿,她说:“湘儿,湘儿,你醒醒啊。”可是,那女孩苍白着面容,紧闭着双目,身体,渐渐的冷却,冰冻如霜。原来,便是这样的感觉,真的如抱着一块寒冰,你的温暖,不能令它暖和起来,它的寒冷,却可以教你,如落冰窖的发寒起来,真的很冷,很冷。
可是,再没有一个机会,允许她,告诉她,那并不是爱!一见君子终身误。她与冷御寒的情境,便是如此。那么,谁来告诉这个叫做凌晚殇的女子,她与她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境?是开到靡荼花事了的无奈,还是一见君子终身误的遗憾?
心心念念,只为一个他,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那么究竟是不是值得?
爱他,是自何时开始的呢?为什么她的八岁,遇见的就是爱,而她,却成了误?可是事实便是如此,许久许久之前,绿梅落尽的时候,师傅与她说,湘儿她,中了毒,比情花更难解的情毒,它就是一见君子终身误。是毒吗?也许是,但又有谁能知道,它历经这么多的年,是真的爱了呢?
她白皙的指尖再度染上鲜红,一点点浸透,才知道,她的背部,琉璃生辉。是——紫金簪!
将它紧握掌上的时候,确定了,这一支才是真的,是原来的那支,是她插在冷御寒心口上的那支。
“晚儿——”楚轻鸿唤了声,却见晚殇目光呆滞,只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这一次,是真的,是真的死了,是我害了她,最终的最终,还是我害了她。”
掌中蔓延疼痛,尖端深深划开一道伤口,滴落的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顾云逸平静的眼中,染上担忧
“你的手——”
“晚儿,你受伤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楚轻鸿与顾云逸。晚殇充耳未闻。只是快步跑出大厅。四处静谧,空无一人,晚殇大喊着:“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冷小璃与顾云逸楚轻鸿一道跟了出来。晚殇依旧在喊:“你不是一直想要见我吗?出来啊,我就在这里,你出来!”
“晚儿,你不要这样,不可能是他的。”楚轻鸿过去拉了她说道。
“不可能吗?”晚殇静下来,一把甩开楚轻鸿的手。“你早就知道了吧?”
“晚儿——”楚轻鸿唤一声,还未说什么。
“不要叫我!”晚殇冷冷的道:“我总以为,这世上谁都会欺瞒着我,只有师兄不会,呵呵,多可笑的想法,我凭什么就认为你不会?你是谁?你是我的什么人?只是师兄而已,亲兄弟都有可能欺骗,何况你。”
楚轻鸿心中一痛,抬起的手,深深垂下,他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是的,他的确瞒了她,所以,他无法说自己没有。冷小璃看着这样的晚殇与楚轻鸿,心底升起怒意,凌晚殇她凭什么?就因为楚轻鸿爱着她,她便可以如此?
“呵呵,真是可笑,是呢,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没认清过自己的身份!”
“冷小璃!”楚轻鸿有些凌厉。这个时候,晚殇是不能被刺激的。
“殇,不要这样。”顾云逸亦出言,不晓得是为的什么,看见晚殇如此,他的心口堵的慌,不该是如此的啊,她该是从容淡定,她该是……她该如何,呵,他怎么就知道她该如何呢?到底到底,她还是一个女子啊,即便多么的不同,她仍然是一个女子。
“冷御寒,今日你不来见我,今后你再别想见我!”晚殇说着,轻点足尖,飘然而去。
“晚儿——”楚轻鸿唤了一声,追了过去,他实在不放心她这般离去。这样的情境下。
“怎么,不去追他?”许久后,顾云逸开口问着冷小璃。她静静地收回目光,转向他,道:“你希望我去追他?”
很长的沉默,而后他笑了笑:“这,是你的自由。”她没有回答,定定望他,然后伸手:“该给我了吧?”
他自袖中取出那本小册子,递给了她:“真的,会这样简单?她……”
“阁主从不会食言,我相信她。”她接过小册子,收进怀中,道。
“那么,今后,有什么打算?”顾云逸问道。
“天大地大,处处为家,自由便好。”她笑的坦然。
他笑了笑,望向天际,颔首,道:“是的,只要,自由便好。”其实,他想问,想说的也并不是这一句,但是,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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