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闻言微愣半晒，就是这么一愣间，夜恋凝便进了殿内，走向了清漓阁。暗香心中莫名一紧，跟了上去，此时锦绣与夕儿正迎面走来，看见夜恋凝有些惊讶，倾身道：“奴婢参见凝妃娘娘。”

“起吧，听说晚妃身上不适，本宫过来瞧瞧，如今可好些了？”夜恋凝一面说着，凤眸扫向锦绣与夕儿，将她们有些愣怔的神情收入眼底。嘴角扬起一抹笑，听见锦绣说道：“谢娘娘挂怀，我家主子很好。”暗香急急地问了一声：

“娘娘可醒了？”夕儿亦回了神道：“适才醒了，正吩咐着去打水梳洗的，就遇了凝妃娘娘。”

“如此，本宫来的倒是很巧合呢。”夜恋凝笑着道，而后便看见正欲出清漓阁的晚殇，换了一袭素雅的碎花绣银边的轻裳，确似梦中初醒的朦胧，却依旧清泠风雅。暗香望了出现在门前的晚殇，微愣间不经松了口气。盈袖沉静的眼底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

夕儿欢喜，锦绣亦暗暗松了口气。晚殇的出现，就像是解救了众人一般，惟有夜恋凝，望了晚殇一眼，有一点微愕随即将所有情绪化作一抹微笑。

晚殇淡淡望夜恋凝一眼，笑道：“凝妹妹怎么来了？”而后望了暗香一眼，嗔怪道：“怎么来了客，也不懂得叫本宫起来，真是没半分规矩！”

转向夜恋凝，道：“奴才们没规矩，怠慢了妹妹，更叫妹妹笑话了，请殿前稍坐吧。”

“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姐妹之间，客客气气就难免生分了啊。”夜恋凝笑道。

“生分？呵，也是。”晚殇说罢走至夜恋凝身边：“不晓得妹妹今日来我晚晴宫，所为何事？”

“听闻姐姐身上不爽来看看姐姐，顺便的，恭贺姐姐复位大喜。”

“哦。妹妹有心了。”晚殇笑言，二人既入了正殿。

盈袖端了热气腾腾的茶来，放了一杯在晚殇面前，晚殇颇为怪异地望她一眼，宫中有客，当于客先上茶，这个道理盈袖做为老宫人居然会不懂吗？

而后盈袖将另一盏茶呈给夜恋凝，道：“凝妃娘娘请用茶。”颇为恭敬的态度，夜恋凝道：“晚姐姐宫中的茶，隐有寒梅清冽之香呢，就是闻着也舒坦，不过日头灼热的紧，这茶到底是不适宜了。”

“是了，日头灼热，当饮凉茶，盈袖你是越来越不会办事儿了，这么滚烫的茶，凝妃遥遥自西宫而来，正累着，怎么喝的下？”晚殇嗔怪着。

盈袖即刻端了茶退了出去。不一会又端来微温的茶来，花月一把上前道：“烦扰姐姐了，这茶还是我自个儿端给主子。”夜恋凝瞪了她一眼，道：“死奴才，你也成了没规矩的吗？”花月一愣忙退至一旁。

晚殇听了夜恋凝的话，微微皱眉，却不巧的，盈袖上前的时候，又忽然的一个踉跄，茶水便洒了几滴出来，落在夜恋凝的裙上。

“娘娘——”花月即刻上前为她擦拭，却仍然晚了晚殇一步，她一面擦拭着，一面担忧地道：“凝儿有没有烫到哪里？”

夜恋凝一面惊讶着突然而至的茶水，手却自然而然的往腹上护去，一面却也惊讶晚殇如此快的速度，更听了晚殇含着担忧的话，心中一暖之间忽然又冰冷起来，冷冷地自座上站起。此时晚殇正疑惑着她在茶水落下之时护着腹部的动作，夜恋凝忽然站起，使她本能的拉了她的手，无意间便触上她的脉搏，夜恋凝迅速抽开手，冷然道：“晚妃娘娘宫里的一切当真都是与众不同的，本宫今日算领教了。”

晚殇一愣道：“今日真是对不住妹妹——”

“对不住？本宫好心探望，你却如此相对。”夜恋凝神色凌厉起来，射向晚殇：“还好是日头灼热，换了盏较凉的，你是不是很遗憾烫着本宫的不是那盏滚烫的茶？！”

盈袖一把跪下：“是奴婢不慎，请娘娘不要误会了我家主子——”

“你闭嘴！”晚殇冷冷地朝盈袖道，既而转向一脸怒气的夜恋凝。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宫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晚殇晓得，她必定认为是自己事先吩咐了盈袖这么做的。

夜恋凝望了她一眼，依旧怒气未消的样子而后拂袖而去。晚殇亦是颇为无奈。回得殿中，盈袖与暗香一同跪在地上。晚殇冷冷地望了盈袖一眼，道：“你做的好事！真是愚不可及！”

“娘娘，奴婢对不起你。”盈袖道。隐隐的有泪盈于眶。

晚殇轻叹一声：“你说，你今日是怎么了？”

“娘娘，您有没有注意到凝妃今日的异样？”

一旁的，暗香道：“娘娘，凝妃她——她已经身怀皇嗣——”

“既然她身怀皇嗣，你便更不应该如此做，若是她真的伤着了，你们岂不是又给本宫惹了大麻烦，你们是不是想着本宫的日子过的太清闲了，非要闹出些事儿来？”

“奴婢们是担忧着她有了子嗣之后，娘娘的日子更加的难过——”

“所以你就想着让她出事？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你便没想着，她若是在晚晴宫里头出了事，连累的可就是这一宫上下的人！”

“娘娘，是花月她拌了奴婢，奴婢才踉跄着将茶水落在了凝妃身上的。”盈袖道。

此时，晚殇忆起，方才一直立于夜恋凝身侧的丫鬟，她曾上前欲递茶水，被夜恋凝喝退时，虽退至一旁，却正好的和盈袖的位子相近，若是那个时刻，盈袖上前递茶水，想借着位置相近拌倒一个人，那是极其容易的。

沉吟片刻，晚殇依旧冷声道：“错了便是错了，你不但不认还强词夺理的将过错推脱旁人身上，当真是可恶至极，今日起你便给本宫到偏厢静思己过，不得本宫命令不准出门半步，更不得有人私下去探视！”话落转向暗香道：“听明白本宫的话了？”她知道，如果盈袖被罚暗香一定是第一个去探视的人，所以后面的那番话，是对她说的。

盈袖朝着晚殇磕了一个头，道：“奴婢谢娘娘恩。”

暗香望了妹妹一眼，而后亦朝了晚殇磕头，道：“谢娘娘，奴婢明白了。”是夜，无月，空中落了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调皮的眨眼。

思绪飘忽起来，恍若当年。

晚殇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想起那夜的星光。

似乎天涯，似乎咫尺。

“娘娘——”暗香恭敬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拉回了晚殇飘远的思绪，就如梦醒后，终于落入了现实。

“娘娘，天色已晚，您该就寝了。”暗香将一件披风披上晚殇身上,道.

晚殇依旧的望着星空：“暗香，望着这一夜星空浩瀚，你想到了什么？”

暗香愣了愣，没有说话。

“本宫想起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做的梦呢，可是却被你叫醒了。”晚殇幽幽轻叹

“娘娘，人都要活在现实中的，既然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便表示了，已经成为过去，既然是梦，就总要清醒起来。”

“过去？清醒？是啊，过去了，清醒了。”晚殇低喃着，转首望向暗香。

“娘娘如今该想的是，如何保住地位，如何的在现实中生存下去。”

晚殇面上清冷起来：“怎么，不过是怀了一个子嗣而已，暗香以为，本宫会因此而失去一切，因此而无法在这个后宫生存下去吗？”

笑了笑，晚殇又道：“暗香，本宫最落魄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明白吗？”

暗香抬首：“奴婢明白。”她知道，晚殇说的，是被废去妃位的时候，可是即便的，是在那个时候，她居住的依旧是晚晴宫。

“暗香，你说，凝妃的性子如何？”过了有一会，晚殇问道。

“贞烈决绝。”暗香想了想道.

“贞烈决绝？那么你再说说，她对三王爷，是怎样的一番情？”

“至死不渝。”不假思索的道.

“好一个至死不渝！暗香，那么你以为这样的夜恋凝，她若是怀了子嗣，会是谁的呢？”晚殇的唇角挂了一丝浅笑,反问道.

暗香沉吟半晒，惊呼出声：“我的天，娘娘是说，凝妃娘娘腹中怀的是，是三王爷的……”

晚殇颔首：“如果说，她从前对顾亦炎，是至死不渝的爱，今后便是决绝的恨了。她在报复他，用了这世间最残忍的方法报复着他，爱之深，恨之切便是这个意思了。但是爱的极至便成恨，恨的尽头终成爱，犹如善与恶只在一念间，爱与恨亦只是一线之隔，一念之间的事而已。”

“凝妃是换了一种方式爱了三王爷，换了一种最可怕的方式，由爱生恨的恨，比之任何一种恨都要可怕，从前爱的贞烈，今后恨的决绝，娘娘是这个意思？”

“果然是暗香聪慧。”晚殇似笑似叹：“所以，这后宫是永远无法平静安宁的。”

“娘娘，那您呢？您又是以怎样的方式爱着心里的人？您的爱会转成恨吗？”暗香突然地望着跟前这个清冷如斯的女子，问道。

一阵很长很长的沉默，比夜色更加深沉的笼罩在主仆二人的头上，似乎的就静止了，停下了。连天际的星星也不再调皮的眨眼。

晚殇终于还是没有回答暗香的问话。而后暗香道：“娘娘该就寝了。以后，请娘娘不要再如今日这般的离开了，因为今日起，娘娘是真的要开始了后宫这样不平静不安宁的生活了。”

晚殇转望天外，脑际飘浮着暗香的问题：“娘娘，那您呢？您又是以怎样的方式爱着心里的人？您的爱会转成恨吗？”

晚殇摇头低叹一声，步回了清漓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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