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便在这样的日子里,落了幕。此刻的晚晴宫,一片的苍凉幽寂。曾有传言说,晚妃非人,现下瞧了这晚晴宫,无疑的,都相信了此言并非讹传。
天高,日暖,风清,云淡,纱缦随风微扬。
清泠之音,自弦上指尖飞出,空灵悠远,却是有琴声而无琴心。
顾天御的话,响在了耳边,那是数日之前。他言:“你若是怪朕扰了你清幽,无法于你宁静,那么今日起,朕便于你真正的安静!”
想至此时,手下一抖便出现了裂音。正是此时,一道清润的嗓音,带了深深的惋惜之意,道:“琴虽无心,声却极佳,偏生可惜了这声音裂之变。”
晚殇心中一凌,站起身来,冷冷地问道:“什么人!”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后宫中,除却太监,唯一的男子,便是顾天御,但是,这个声音,却不是他的声音。
随着晚殇话落,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衫的男子,映入眼帘。他端坐轮椅之上,与晚殇隔纱相望。
眼中是淡定从容,嘴角挂了一丝浅笑,晚殇望他一眼,略略沉思,随即便明了他的身份。
先帝第二子,馨贤妃之子,据说与天御的生时,只相差半个时辰。鑫贤妃产下他的时候血崩而亡,他自小体弱多病,五岁之时因双腿瘫痪动不得,随即便被送去了九华山。若不是因为当时送他前去的人,正是自己的爹爹,她也不会知道这样的多。
这边的,晚殇已经想到他的身份,只好奇,这时刻他居然会在宫里出现。
晚殇只轻咳一声,淡淡地道:“阁下当真好兴致,竟逛来了幽灵宫。”知道他的身份,是一回事,晚殇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平添了误会。
这二王爷,只淡淡一笑:“是子栖扰了姑娘雅兴。但不知姑娘何以将这‘晚晴宫’说成了‘幽灵宫’?”
晚殇略略沉吟,想着他或许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何以的对自己以‘姑娘’相称?他总不会以为,出现此处的,不是宫妃吧?那倒当真是好笑了。
听他自称自己为‘子栖’想必的,亦是不愿自己得知他身份吧,既是如此,她也就不点破了。
正欲说话,却是另一道声音先她而起:“爷,你怎么来了这里?圣上得知您回宫来了,特意——”
“他知道了?也是,毕竟这宫里是他的地方,来来去去的,总瞒不过他的。”这话语调听着淡然自若,内容却隐隐的含了丝阴郁之气。轻轻的抚着指间的扳指,羊脂白玉。
淡笑着,望向白纱一眼,竟发觉,那近于咫尺的亭子上,只余轻纱扬风,却无半点人影晃动。心中微讶之余,又似多了莫名的空落。
“爷,你在望什么?”身后的人,有了一丝困惑,随着自家主子的目光望去,却是一座空荡的亭子。
“爷,属下来此前,听闻这晚晴宫里,有鬼呢。这宫中的宫主,晚妃娘娘——”
“晚妃?可是凌将军爱女?”
“是啊,正是这凌大将军之女,晚妃娘娘。”
“云中锦,可见这晚妃曾经隆宠一时。晚晴宫,大概是最繁华,却也最清冷的宫阙了。”顾云逸淡淡而言。复而垂眸:“幽灵之宫么?幽灵姑娘。”
“幽灵?爷,你是说,你当真在此处遇见幽灵了?”阵阵寒意,让镜玄感到寒毛直竖。
顾云逸深深望一眼小亭,缓缓地道:“或许,是吧。”而后转首:“镜玄,不是说了,圣上在等我么?咱们走吧。”
镜玄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推了他远去。
直到两人走远,晚殇复自亭中走出,手抚着那飞舞的云中锦,喃喃地道:“最繁华,却也最清冷的晚晴宫。倒是贴切的说词,一匹云中锦赋予你难得的繁华,却是一个凌晚殇给予你无尽的清冷。”嘴角扬起一抹淡而清冷的笑。
居祥恭敬的自身后出现:“居祥见过娘娘。”他说的,是居祥,而并非是奴才,这一点,教晚殇甚为满意。
“事情,都办妥当了?”晚殇淡然相问。
“幸不辱命。”居祥道。晚殇淡淡颔首。不再言语,只拿眼,望着跟前这个面上恭恭谨谨的男子,想起了那夜的事。
之所以,一眼的相中他,一是因为,那夜的几个守卫中,就他一人发现了自己。一是因为,自他身上,看到了那种清傲之气,是个有气节的人,不似其他人那般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只想靠着如此来讨好主子,往上爬。
此人,有气节是难得,只是,他有自信的同时,更有一股,不甘为奴的野心。淡淡一叹:“居祥,跟随本宫这个落魄的主子,你可会后悔?”
“居祥相信娘娘,决不后悔。”
“相信?呵呵,是这样吗?相信本宫什么?只是居祥啊,本宫欣赏你的清傲之节气,却不欣赏你勃勃之野心。本宫不喜争斗,只愿你的野心,不会带于本宫无谓的麻烦,如若不然,后悔的,只有你自个儿。”
晚殇轻笑,又一个人与她说了相信,相信她,只是,这份相信,确是十分明显的有求于她,比及那个人,暗藏的所谓相信之假象,居祥倒算是难得的坦诚了。
只可惜,她早已经不需要相信,不理会世事。等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儿,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只当是一场荒诞的梦,随风飞散而去了。
“在这个地方,所谓不争,才是真正的争。不夺,才是真正的夺。这便是娘娘高明之处,亦是居祥愿随娘娘之因。若非如此,实在无法想到何以,娘娘能够让圣上如此相待,即便是住了冷宫,却是以东宫为冷宫,娘娘所居大概是最繁华的冷宫了。”居祥顿了顿,又道:“是以,居祥相信,只要娘娘愿意,娘娘定会成为这个皇宫中,最风光耀眼的女人。”
晚殇侧目望着这个不亢不卑敢于直言的男子,眼底有了一丝冷意,笑道:“居祥,你可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将带于你,带于本宫怎样的麻烦?或许,你所言自有道理可寻,但是你以为本宫是轻易让你利用的那种人么?本宫欣赏你的直言不讳,但是如今日这样的话,在本宫跟前说说也便罢了,要是在其他人面前提到的话——你该明白自己的下场!”
“居祥亦只在娘娘面前直言此番言论,至于他人——”他并不曾将话说完,只是晚殇却看明白了他眼中的不屑。在心中深深叹息一声,眼前这个人,晚殇初次的想到,或许用他,亦是给自己下了一步险招。
不争便是最大的争,不夺便是最大的夺,是如此吗?原来外人眼中的凌晚殇,已经如此的深沉,却又不懂隐藏的将这份城府显于面上。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的自己了呢?
夜水如此,夜恋凝如此,顾天御大约也是这样想,这样看了吧?那么,那么他呢?
是不是你的眼中,我也已经改变?
谁会去想,晚殇是真正的不想去争,无意去夺?世间之大,真正知晓我心者,又在何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