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太能折腾,哪儿有签名签到皮肤上的?又不是纹身……唉,别扭……以后再遇见倒霉事儿,我保准拔腿就走!”
提到纹身,顾以涵微微一怔。那个丢掉照片的蝎哥,脖颈上不是有个蝎子形状的纹身吗?那么醒目的特征,想忘都忘不掉。她和孟岩昔的照片,怎么会落到那人手上?杜杰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真相,似乎化身为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把所有盛满逻辑证据的抽屉都弄得乱七八糟,让人在短时间内无法理顺。
“哼,我倒希望墨水有腐蚀性,让她们一辈子带着我的签名,洗都洗不掉。”陆霖咬牙切齿地说。
“你够狠……”顾以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陆霖呵气暖暖手,一面张望,“大哥慢吞吞的,怎么还没把车开过来?”
正翘首企盼着,孟锡尧的车就驶入了视线。
“瞧瞧,不过是个车牌号码的区别,这个四轮驱动就比我那个更有霸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次是个例外。
即使陆霖嘴上抹了蜜,孟锡尧也没让他上车。“小陆,我带顾以涵回我爸那儿补个觉,你自己打车回俱乐部吧,岩昔这边有我照顾,你不要耽误了训练和比赛。”
“大哥,你……”
“听我的,赶紧回去休息——没有人是金刚不坏之身。”
陆霖愤愤然地拦车离去,临走还不忘宣誓一样的狂吼:“天亮了我就去医院!”
孟锡尧招呼顾以涵,“你,上车吧!”
寒风凛凛,每次侵袭都似末日般凶猛,毫不留情。顾以涵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径直坐到了后排座位,不想说话,只想偎着鼓囊囊的书包小憩一下。
可是孟锡尧并不让顾以涵耳边清净。
“你跟岩昔认识多久了?”他发动引擎,缓缓将汽车驶上了主干道。
“自从岩昔哥哥转会到烈焰,我就喜……我就认识他了!”她迟疑一会儿,补充说,“要说真正的相互认识,那是今年六月他到G市比赛的时候。”
“这些我都知道,他也跟我提过一二。”
顾以涵转过脸,悄悄撇嘴,暗想:知道?知道你还问,多此一举!
那些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细微表情,孟锡尧从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孩子气,让他好一阵恍惚,却仍将对话继续下去,“那你了解岩昔多少?”
这个问题问得绝妙。
顾以涵暗自啧啧感叹:倘若照实回答,必然会被辩驳得一无是处;但是不回答,岂不是要显得自己胆怯了?
“我想,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
此语一出,言之凿凿。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孟锡尧停下车,不由自主地回首望望顾以涵。
这丫头……
她眼眸中闪烁的亮彩,仿佛具有不可思议的正面能量,可以驱散灰暗道路上的雾霭,更可以驱散此时笼罩在他们心头的层层阴霾。
“看来,你认为感情深浅与相处时日的长短并无直接关系了?”他问。
她诚恳地点头,“是的。”
“如果岩昔因这次事故毁了容、或是跛了脚,你也敢保证不离不弃吗?”
他的问题过于严厉苛刻,但她丝毫没有犹豫,轻声道出一句话。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他转过头,笑了。
果然,岩昔从小到大都是幸运儿,这次他仍没有看错人。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
直到看见了朦胧曙色下干休所门前的石狮子,顾以涵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这个让她紧张焦虑的地方。
孟锡尧先行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实话告诉你,岩昔这次是霉运里撞上了好运,安全气囊打开得及时,暂时的昏迷过后,除了胸肋处浅表挫伤和髌骨的旧伤复发,其他安好。”
这个看似轻松的答案,却让顾以涵愈发揪心。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让他在慢性疼痛中度日……
走到石青色小楼的门前,她顿住了脚步。
“不管怎样,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孟锡尧微微皱眉,这丫头真倔啊——“你听着,咱们七点半出发,赶在医生查房前到医院病房外头候着。现在你什么都别想,首要任务是蒙头大睡。”
“嗯……”
顾以涵装出恭顺的样子,心里却想:睡得着才怪!
两人进屋,宋阿姨早早地守在了门里侧。
“锡尧,你们回来了。”
面对和蔼可亲的继母,孟锡尧的语气透着满满的温和:“宋姨,不是不让您等嘛,累坏了可怎么是好?丹青和华章两个家伙早就想修理我了……”
宋阿姨接过他换下的军装大衣,嗔道:“拿我当外人不是!”
“真是话赶话,我说错了,宋姨,您别介意,我向您赔礼道歉。”
老人的心思都是敏感细密的,孟锡尧连忙进行安抚。
但宋阿姨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挂好大衣,她转身牵起了顾以涵的手,爱怜地拍了拍。
“这孩子听到信儿就大老远地跑来了?天冷又要赶路,瞧这脸色恍白恍白的,赶紧跟我进里面休息去吧!”
“谢谢您……”顾以涵不好意思地说。
“好孩子,不用跟我客气。咱们上楼。”
孟锡尧拦住她俩,“宋姨,我们最多休息两个钟头,您别受累收拾客房了,让她睡在岩昔那屋就成。”
“哦,也好,反正岩昔的卧室我常常收拾,挺干净的,只要找床新被子出来就能住了。”
顾以涵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不拿她当外人了……
睡岩昔哥哥躺过的床,想不许下终身之约都难了吧?
这个心愿,由来已久……像是冻结千年的寒冰突然暴露在灼灼阳光下似的,她心中漾起无穷无尽的暖意。
宋阿姨到底是过来人,很快便明白了顾以涵的羞赧,遂笑道:“小涵姑娘,没什么可害羞的。”
“谢谢您。”顾以涵由衷地道谢。
“嗨呀,再客套下去,你就没工夫休息了。”宋阿姨推开一楼右手边朝东的房门,“快进来吧,我去储物室拿被子。”转身上了楼。
顾以涵于感动之余,不知不觉间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其实,我凑合一下就好。只要天亮后能见到岩昔哥哥,我觉不出累。”
孟锡尧微微有些触动,面上却冷冷的,“我先回房。你也早点睡吧。”
……
坐在孟岩昔卧室惟一的一把椅子上,顾以涵对着桌上的相框发起了呆。
照片上阳光帅气的他,大概是和她一般青葱的好年华,脚踏足球笑对镜头,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那时的他,年轻的脸上写着知足常乐,不曾被世事折磨,不曾大起大落,所以眼中才会充满无忧无虑的憧憬吧。
如果站在最高处却失去了往日的光芒,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顾以涵的妈妈,当年也是风头正劲的新晋建筑设计师,因极富灵气的创意作品和获得的国际奖项而备受业界关注,连妈妈的导师都赞叹从未收过这么聪敏的学生。但是,为了能够照顾忙于工作的爸爸,妈妈早早地申请了病退。
那是一种激流勇退的果敢,至今,她都觉得,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但是,她对爸爸,是有恨意的。她百思不得其解,爸爸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仍然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别人……即使他不能亲自救出妈妈,至少他曾经为了回报爱努力过……
转过视线,正对上孟岩昔清澈的双眸。
一想到即将与他见面,顾以涵欣慰之外却是忐忑。
第一句话我该说些什么……我是不是可以紧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如果他对我微笑,我可能会忍不住流眼泪……不!我一定不能哭!我要笑得很灿烂,我要亲耳听他再说一遍“小涵,你的眼睛就像高原上的星星”……
真正能敌得过无情岁月的,惟有年轻的心。
在不断的提问和自我解答中,顾以涵枕着胳膊睡着了。
七点半,孟锡尧准时出现在客厅里。
他看到了正在帮宋阿姨准备早餐的顾以涵,不禁淡淡笑了,“还以为你会赖床呢——”
“以前可能有过,但今天不会,以后都不会。”她一边摆筷子一边说。
“年纪小,志气倒不小!”孟永铮挪开面前的报纸,“等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孟锡尧摇头拒绝,“爸,您忘了您前天晚上才刚吃过救心丸还差点呼叫10?再有,丹青不是嘱咐您多卧床休息么——岩昔的情况基本稳定了,我们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
宋阿姨也劝道:“你就消停两天吧,老头子。等岩昔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安心养病的时候,我再陪你去。”
“是啊,爸,岩昔和我们的想法一样,也不愿意让您奔波受累……”孟锡尧说。
孟永铮的老小孩脾气突然发作了,“怎么?!这么快就嫌我没用了?!”他顿顿拐杖,站起身离开桌旁,“你们看我碍眼,饭我干脆也不吃了,饿死拉倒!”
顾以涵知道此时自己贸然劝解有些唐突,但还是勇敢地搀住了颤颤巍巍的孟永铮。
“伯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是宋姨专为您做的水晶虾饺,假如都被我这个馋嘴猫儿吃掉,您得多眼热啊!”她轻轻凑近老人的耳畔,“您放心,我留下来照顾岩昔哥哥,他不康复出院我是不会走的!”
孟永铮半信半疑,“你没哄我?”
顾以涵举起右手,握拳起誓,“我谨保证,今天对孟老先生所讲的每一句话均出自真心,日后会以行动来一一证明,决不反悔!”
孟永铮眯着眼笑了,“好孩子,你那表情跟岩昔小时候太像了!”
“是嘛,近朱者赤,呵呵,不过我不愿意变成男孩子。”顾以涵脸红心跳的同时,还不忘继续耍贫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