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宫,明灯璀璨,光耀朱华。
瞿墨着一身淡紫罗衫,云髻斜挽,插上稀有的南海玉漱簪,不华不艳,清淡淡的散着光晕,衬得她更是肤如凝脂,眸如漆点,胭脂色的耳月明铛,轻恍恍的在长项边摇动,清风皓月的淡然神情,让她更是脱俗出尘,丝毫不为这皇天贵胄的皇家气势所撼动。
夜绝尘坐她身侧,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袍被他穿的高贵非凡,凌烈中带着些许温情,桀骜中又不乏儒雅。此刻正含笑夹了菜放至瞿墨眼前的玉碟之中,“这是清露莲藕,你喜吃清淡,多吃点”。
瞿墨抬首对他感激一笑,这皇家硕大的餐桌,她当真是应付不来,想她威风凌凌的将军,杀敌无数,竟被这饭桌上莫名其妙的规矩给束住了手。
本是极寻常的夹菜,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成了说长论短的话柄,“明羽将军沙场拿刀剑拿惯了,这皇家的明珠纤筷可是让将军有些不好拿捏吧?”说话的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苏浅雪,只见她轻柔的夹气一筷酥鱼有太监转给太后,抬手间流苏滑动,盈盈生风,好不迷人眼。
白日里生生的讨了个没取,她竟还不知收敛。
只听夜绝尘轻淡淡说,“墨儿习惯了我为她夹菜”,并不动声色,含笑转首笑望瞿墨。
一句话,噎的苏浅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和太后却对席间的明争暗斗毫不介意,仍旧各自吃着,苏浅雪见太后并不帮她说话,气焰顿时弱了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扒拉着玉盘中的菜肴。
一顿家宴,吃的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几股势力各自揪扯,只是独独可怜了名重京华的第一女子苏浅雪的小妒小嫉成了点缀,兀自一人在那时不时的刁难一下瞿墨,都被瞿墨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反倒自讨没趣。只是奇怪,姑姑答应的要好好帮她整治瞿墨的,怎的就不见她有所动作。
大家闺秀的风范,竟在见到瞿墨时消失殆尽。
一顿饭,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吃完,饭后的歌舞升平自是不必说,歌姬余音绕梁的曼妙歌声,舞姬柔若无骨的风情舞蹈,无一不是天下之极品。
正是一品歌姬献唱完毕,苏浅雪盈盈起身,“难得今日有幸,为迎接翼王凯旋,浅雪愿以一舞送上”,低眉垂首,无不妖娆风情。
“好,绝烟也抚上一曲向王兄明羽将军略表钦佩之情”。长公主亦附和道。
“好好好,难得京城两大一绝同台献艺,朕准了!”夜绝夙美丽的凤目里闪耀着某种光辉,在场的太监宫女却也是个个难掩脸上喜色,谁都知道,公主的琴,浅雪姑娘的舞,可都是京城里传说的神话,能听到公主抚琴浅雪献舞,那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求也求不来的。
瞿墨倒也是很期待,早闻得夜绝尘说他这位皇妹琴艺非凡,今日倒是真的极想见识一下。
只见长公主贴身随从抱来一把焦尾长琴,通体黑亮有致,也是焦尾琴中的极品了,公主柔夷轻抚,未成曲调,却已是动人心弦。好妙的琴,好妙的人!瞿墨心里暗赞。
琴弦微动,潺潺曲调如流水般在凤池宫的大殿中铺泄开来,似是闪着光华,邀月同辉,就在这流水泄地的时候,苏浅雪由一众舞姬簇拥而来,青绿的薄纱着身的舞姬鱼贯而入,中间亭亭玉立的正是苏浅雪,只见她一身绯色衣衫,薄而不透,轻飘飞扬,顺着她的动作,轻柔的纱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似是停顿几分,下一刻,又移向别处,绯衣而舞,轻飘飘衬在浅绿的簇拥里,如雨后的新荷,清丽宜人。又如探月而归的仙子,若隐若现,配上这缥缈精湛的琴音,让人魂飞天外,不似在人间。
一曲罢,众人连连拍手叫好,此曲只应天上有,此舞人间几回见?又因两人心有灵犀,配合的更是美妙绝伦。
苏浅雪莲步轻移,行至夜绝尘面前,盈盈一拜道。“浅雪才疏艺浅,让翼王见笑了”,臻首一低,雪白的长项因刚刚轻雾略有微汗,此刻晶莹的汗珠在灯光下莹莹闪着光,更让她美得动人,我见犹怜。
夜绝尘伸手轻轻一扶道,“浅雪过谦了,如此绝美的舞,只怕本王此生难得再见第二回了”。
“若是王爷喜欢,浅雪自当随时奉上”,苏浅雪心里暗喜,面上却并不动声色。
“不知明羽将军可是有什么才艺啊?”说话的是太后,品一口宫女奉上的茶,轻声慢语的问道。
瞿墨心里一惊,这太后还真惦记她,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她的存在,“瞿墨才疏学浅,不敢与二位佳人并论”。吹箫抚琴,她自是会,可是这些要的是心情是意境,如今叫她面对着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当然不愿意玷污了这琴声韵律的清雅。
“哦?”太后轻道,手指婆娑着手上长长的金缕护甲,转神一思道,“也对,将军的才华是用在战场上的,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将军自是不必太过上心的”。说完慈和的看着瞿墨微笑。
这是在笑她有勇无谋?还是在笑她只会舞刀弄剑没有女儿家的风韵?瞿墨眼睫微垂,也不看夜绝尘。
“太后说笑了,不过看的今日长公主琴艺超绝,浅雪姑娘舞姿曼妙,瞿墨倒是有了几句诗”。
“明羽将军七步为诗,好不迅速?且吟来听听”,太后漫不经心的说。
苏浅雪却是心里偷乐,怪不得姑姑方才并不发话,原来她是要在这是给瞿墨一个下马威。瞿墨出身贫寒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要说是作诗,背诗恐怕都有困难,她明羽将军再聪明,也经不得姑姑这么一激为挽回面子,竟将自己推向这么个高台,看她怎么下台。苏浅雪心里辗转万千,却还是装作期待的看着瞿墨。
“静若寒潭带娇娆,动若仙柳遇拂风。芙蓉不及美人目,水殿风来阵阵香”,清凌凌的女声,跌落在安静的大殿上,掷地有声。
在座的人无不侧目愣神,寥寥数语,就将方才惊鸿一掠的美景妙音全都含了进去,听着她的诗句,人们仿佛有回到了刚才琴音流转水袖清扬的一幕。是的最高境界,诗中有景,景中有诗,动里有静,静中有风。
连夜绝尘都及时惊奇的看着瞿墨,这个女子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总叫他惊喜不已。
太后的恨,绝不亚于苏浅雪,瞿墨白日间对她的不俯首朝拜,已使她心有不悦,她也知道夜绝尘与瞿墨是她的对头,但她怎能在一个刚入宫的小女子面前就是弱,她要让她知道,这个皇城真正的主人是谁,要忤逆她的意愿是得不到好下场的。她要让她知道,与她为敌是不可能的,她要让她早早退缩,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可是两次不明不暗的斗争,她都败下阵来,这叫高高在上的她情何以堪。虽然旁人未必能看的出是她在有意为难瞿墨,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恼火万分,瞿墨,要斗,本宫就奉陪到底。
夜绝夙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悠然,似乎这里最不为所动的人就是他了,但又或许,隐藏的越深的,才是最震撼的。
“明羽将军好才华,得此良将,是我明夜国的大幸,来,朕同你饮了这杯”,终究是皇宫,他终究还是皇上,有些话还得他说,有些事还得他做。
“皇上过奖”,瞿墨端起龙与金樽杯,向高高在上的皇上一句道,脸色平常,看不出任何的受宠若惊。
“皇兄得了良将,莫非就忘了臣弟不成”,夜绝尘举起手中的金樽打趣道。
“哪里哪里,皇弟,共饮此杯”,夜绝夙朝下一举龙语杯,就仰头喝下樽里佳酿,面上颜色已不是地下人能看的清的了。
瞿墨侧下身子,向夜绝尘举杯示意,两人一同饮了醇酒。
“皇上今日龙体欠安,少喝的好”,说话的是坐在夜绝夙下手的皇后,她并非天姿国色,身上却透着一股清新坚韧的气质,柔若无骨,却又似强大无比。
皇上朝皇后微微一笑道,“皇后说的也是,朕也乏了,今日家宴就到这里吧,你们也都回去”。不温不恼,看来这皇上皇后当真还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国君国母。
“吾皇圣安!”众人齐齐跪安,悄然离去。
“母后慢行!”跨出门槛那一刻,瞿墨回首看去,皇上正微微黔首向太后道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怕的是太后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厌恶,像是看到时间最恨的事物,太后全然没有了日间的慈爱。
不知道这些,俯首的皇上可曾看到。瞿墨心里身着冷意,跟在夜绝尘身后慢慢向烈阳宫行去。
“你看到了?”前面的人忽然发问,“嗯?”瞿墨一时惊诧。
“母后眼里的厌恶”,夜绝尘也不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原来他也看到了!“恩”瞿墨问声应道。
“所有的事情,皇兄并不知情。在皇兄眼里,母后还是那个疼他爱他的母后,皇兄从不怀疑的是母后对他的爱……皇兄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也是个好皇帝,……所以,不要告诉皇兄,也不能让他知道”。夜绝尘突然驻足,立在廊下看着远处如是说着。
瞿墨心惊,这样一个处处为他皇兄处处着想的夜绝尘,在此刻高大的叫他不忍要仰视,所有的苦,所有的阴谋算计,他都甘愿一个人承担,这皇城可怕的漩涡里要他一个人挣扎打斗。为的是保护他挚爱的兄弟,为的是护佑一个英明的帝王。
可是这争斗是不见底的寒潭,谁也不知道最后倒下的人是谁,每一步都是杀机,每一处都有暗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夜绝尘为了保护他的皇兄承担下了所有,孤单一人与那些不知在明在暗的觊觎皇权的人搏斗。孤独,凄冷,还好她在他的身边,还好她能替他分忧解难。瞿墨开始暗自庆幸她能够守在他的身边。
“墨儿,谢谢你”,夜绝尘背对着瞿墨,背影甚是寞落,“谢谢上苍让我遇见你!”声音紧涩而又温暖。
原来他们想到一起了,瞿墨微微一笑,“我又何尝又不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了你呢”,话在舌尖萦绕,却终究没有说出来。若不是他,岐戍那段黑白不分的阴影,她又何尝能够走的出来呢,也许就在她决定上船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从此,再也分不开。
上前一步,瞿墨与夜绝尘并肩而立,抬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