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酒店大门,心却像半空漂浮的氢气球,离地面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没有方向感。抬头,城市夜空灯火交错,空气里散发着稀薄的迷离感。许艾青想,不知道站在城市最高点看会不会不一样。只是单单仰望的这瞬间,头分外昏沉。
她轻扶额头,深呼吸,四处溅洒的思绪慢慢归拢汇聚。电梯里只她一人,沁人的凉意像铁鞭似的抽在背上。望着楼层显示灯上的数字渐渐变大,她心里的空洞也越发膨胀。她知道回避不是长久之计,但不知为何她仍然难以说服自己面对。
噔——66楼抵达。
一出电梯门,风便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天台的风比楼下猛烈,她不由得蜷起身子裹紧外衣,定了定神,这才向外面走去。
盛华酒店顶楼,亦是整个C城制高点。别看这小小天台,它可是作为鼎鼎有名的盛华酒店的最大卖点。每天只接受一个预定位,几年来人气只增不减。要来这里,起码要提前半年预约。来这里的人也都非富即贵。
梁越今日将她约至此处想必费了不少周折。但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许艾青全然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她战战兢兢地掀开水晶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簇血色玫瑰。鲜妍至极,煞是好看,分列在走道两旁。玫瑰随着视线延伸,一直到天台边缘的大理石桌。
梁越正襟危坐在那儿。白色西装,将原本就俊逸风发的他衬托得愈发帅气。他手掌托腮,面色有些凝重,但又带着某种期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见到她,眉宇间露出一丝清朗。
“艾青,来了。”他试探着问,帮她拉过面前的木椅。
许艾青坐下,梨涡印出浅浅的笑。不言不语,不亲不疏。
电影里的恋人大都伉俪情深,女生会经常撒撒娇,耍耍小性子,为两人增添点情趣。但他们不是,从正式确立关系到现在,三年相处下来,一直相敬如宾。好友左悠说他们是在演绎中华五千年传统礼仪。这样调侃的话听了不但没有使他们亲密,反而愈发疏离,简直一副要把传统进行到底的架势。
然而她心里是明白自己的紧张,那放在腿上的右手又在不安分地撕左手指腹皮。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小癖好,一紧张或者一郁闷就喜欢撕手指皮。
“吃点什么?”梁越问。
“随……便。”声音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梁越若无其事地翻开菜单,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他知道,许艾青在紧张。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畏首畏尾的呢?刚认识她那会儿,她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他将端上来的牛排切成拇指大小的碎丁放到她面前。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已了然于心。吃牛排一定要把切成小碎丁,洗澡不用沐浴乳要用木瓜味的香皂,口香糖一定要柠檬味,耳钉一定要纯银质地,口渴了一定要喝白开水或者是矿泉水,哭的时候一定不能去哄不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丝丝扣扣的安宁渐渐抚平他心中的忐忑。
他将右手伸进衣兜,再拿出来,掌心躺着一只玫瑰色首饰盒。“艾青。”他打开盒子,一枚钻戒赫然入目。
许艾青顿时就傻了。那不是半个月前在杂志上看到的TIFFANY秋季最新款么?设计者赋予它一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因此她才多注意了一下。下班时为了找话题她对他说起,随口称赞了两句,没想到他却记挂于心。她其实真的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喜欢的意思。要知道这枚钻戒定价可不菲。
“艾青,”他又唤道,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早就猜到今日梁越约她来此的目的,但当那句话真真切切地落入耳中时,她还是陷入了一片混沌。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不是喜悦和感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懦。或者叫,抗拒。
自从病愈出院,他便一直相伴左右。连躺在病床上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也每日伴于床畔。大四本都在实习,他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得到老板的许可让他在医院完成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他会带上时下流行的书,一句一句念给她听。哪怕她沉浸在深梦中浑然不觉,他仍希望可以传达一点感知于她。当然,这是之后从左悠口中得知。
出院后她本想着回学校补课业,但他却把毕业证学位证都拿给了她。至于他是用的什么方法,她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有不用再去学校的机会,她亦欣然接受。
人生嘛,不出个一两次意外都不好意思拿出去跟人讲。
之后找工作也多亏了他。彼时才实习一年,然而他却像个职场老手,技术人脉无一不成熟。于是她就顺藤摸瓜地进了一家外企当文员。但不同于他,她至今还在那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他却早已连番跳板,事业蒸蒸日上,如今已是C市广告策划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只是,该怎么去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呢?工作大半年后他向她表白,她想破了脑袋也也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但和他之间好像总差了那么一点,那一点是什么呢?她不知道。每每梦里有个影子似乎能告诉答案,却总是一闪而过。
而如若不是这样,爱情的样子又该是怎样呢?她看过太多周遭的例子,就算之前再怎么情深似海,婚后也都归于平淡的细水长流。或者她是爱着梁越的,只不过他们都略过了热火朝天的恋爱时期提前经历往后岁月的细水长流。
嗯,一定是这样。她试图说服自己。梁越对她情深意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水晶帘子却被人掀开,稀稀落落的响声像一阵慌乱的马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