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低着头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朕有件事……”咫易渊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好像说一句完整的话能要了他的命。“清水,那个女子……你也看见了,明日能不能去明府给朕,仔细看一看。”好不容易说完,他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
清水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这是他吗?怎么会不是,这不正是他吗。还能有谁,对自己,对念儿三年了,冷漠如斯。
过去听说他能为了雅瑟亡国,她犹将信将疑,如今她终于相信,他可以对所有人冷若冰山,只对一个人温情如火,只有雅瑟是他的软肋。只有对这个女人,他能低声下气地求人,能对念儿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清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自己怎么还这么傻,三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想到这她苦笑了一下,目光在咫易渊脸上飘过,再不愿停留。满腔的愤恨让她全然没有了恐惧,她抬起头无比自然地斟茶,心不在焉地问:“可是那女子已为人妇,便真的是雅瑟,皇上又能怎样。”
咫易渊薄薄地唇吐出几个字,“那就除掉明臻尘。”清水浑身一抖,他的柔情这么快就能被杀气取代。她不由得松了口,“也可能天下就有这么相似的人,她根本不是雅瑟。”
咫易渊眸中精光散去,沉默良久,这大段的空白让清水不自在。
“若不是她……就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咫易渊好像苍老了几岁,眼角眉梢尽是疲倦之色,前几日派去墨国的人回来,说凯殷真的有月氏一族,是当地的书香世家,家业殷实,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月朗,嫁到了易国。他高大的身躯颓然地靠在椅子上,他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两次。
后宫从来没有热闹过,一向沉静的顾妃却张罗起宴会了,皇上不闻不问,只是见她筹备便给了不少赏赐。宫人们兴奋地跑前跑后为顾妃布置,把个砚清宫修整一新。后宫里一堆人死气沉沉,整天没事情做,如今终于有了点人气,大家脸上都挂着笑,跑腿办事也轻快起来。
晚上江浸辰议完事出来,走到皇宫门口,却见十几个女眷结伴而行,正小声说笑着进来,他礼貌地让在一边,女眷低头从他身边走过。他恍惚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抬头,正看见月朗清晰的侧脸,那灵动的眉眼,顾盼生辉,白嫩的面颊,吹弹即破,他定在原地,似木雕泥塑一般,这时一个夫人叫了声:“明夫人!”
月朗回头应答,江浸辰回过神来,这个女子他本来在太子生辰上见过,就是衣服上洒了汤的那位,当时便惊诧怎会有这样相像的人。今夜光影朦胧,一时以为雅瑟回来了。他摇摇头自嘲地笑笑。突然明白,为什么顾妃会设宴款待各位夫人,说是小聚热闹一下,如今看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妇人已经走远,江浸辰出了宫门,轿子就在外面候着,他登轿离去。
深夜宴会结束,宫人收拾着桌上的杯盘,咫易渊闻讯亲自赶了过来,宫女见到皇上,手里的东西也来不及放,赶紧下拜。咫易渊挥挥手,“你们下去。”
清水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出神,脸色惨白,很困倦的样子,咫易渊来了她竟没反应,咫易渊走过去,期待地问:“怎么样?”
清水惊觉,“皇上……”她理了理鬓发,看着咫易渊急切的样子,顿了顿,说道:“臣妾看来看去,都觉得她们的气度不同。臣妾也找机会单独问过她了,并且提到了太子,看样子她并不知情,臣妾也不知有没有冒犯她。”
咫易渊坐在她对面,半晌不语,清水看着他失望的样子,好像个孩子,让人不禁想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明臻尘的医术果然不凡,太子在他的调理下已经逐渐康复。不如,让太子住进明府,这样既可以让太子养病,又能进一步试探。在儿子面前,没有哪个母亲是能装下去的。”清水叹了口气,轻声说。
咫易渊抬起头,明臻尘确实高深莫测,太子这几日已开始面色红润起来,这也是咫易渊未对明臻尘下手的原因。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他目光扫过清水的面颊,淡淡道:“就这样办吧。”
太子涯就悄然住进明府,除了咫易渊顾妃和明臻尘夫妇没人知道,同时来到明府的还有大批宫廷侍卫,外面看没有丝毫风吹草动,里面却已经固若金汤,把个明府护卫得水泄不通。
这天下午咫易渊带着侍卫,便装出宫。来到明臻尘的府邸,这还是他赏赐的地方。恢弘华美,倒是个人间佳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明臻尘多么受皇上青睐。
侍卫上前敲门,门小心地打开,侍卫不动声色地出示了腰牌,里面的人一见倒吸了口冷气,刚要进去通报,咫易渊摆手制止,“不必惊动府里人。”说罢已迈步走了进去。他才没那么好心,只不过是想出其不意,看看也许有什么惊喜。
管家毕恭毕敬地引着皇上,“公子每天为太子诊脉,煎药滋补。太子这几日闲来在府中散步,或者读书弹琴,昨天还说饭菜很合口味。”咫易渊听说涯儿好转起来很高兴,暂时忘记了月朗的事,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这个明臻尘,也不是那么可恨。
远处传来美妙的琴声,仿佛由高处倾斜而下,在空气里慢慢扩散,悠悠流淌,那样自然流畅,渗入人心。
咫易渊闻声望去,只见假山后有一座小楼,二楼上坐着一个女子正在焚香弹琴,虽是冬日,却帘幔高卷,她身着洁白的棉披风,领口是毛绒绒的狐裘,如一团飘渺柔软的云。琴声从她的指间奔涌而出,那情景恍若仙境。
涯儿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弹琴,一曲罢,身后有人端来药,月朗接过,亲自试了试,温度正好才递给涯儿。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如相处多年的亲人一样自然。
咫易渊贪恋地看着,不想打扰,不想离去,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偏偏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臣明臻尘未能迎接圣驾,请皇上降罪。”
咫易渊不得不转身,“是朕叫他们不要惊扰府上,你何罪之有。平身。”明臻尘淡然地站起身,洁白的袍子上依旧一尘不染,咫易渊都怀疑他刚才有没有跪过。
“不早了,皇上如果不嫌弃粗茶淡饭,臣这就叫人准备晚膳,请皇上和太子一叙。”
“好,就这样吧。”咫易渊爽快的答应了。明臻尘依然似笑非笑,面如止水,管家匆忙跑开去安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