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打斗声倏忽间远处，天地间只剩下三个人，无声地对峙着。

雅瑟看着他，黑色的骏马，孤高地站在山上，像死亡的煞星，邪魅而危险。纵使黑纱罩面，她又怎会不认识他。

既然放了手，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也曾以为自己的心够狠，能于千军万马前让他国破家亡，最后还是放不下，去顾家村找他。今天她终于体悟那日在顾家村他见到她的心情，死了的心，那种彻底的绝望，原来是救不活的。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以为再见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殊不知，再也不见，还能有所挂念，才是最好的结局。

雅瑟抬起头，注视着墨离，英俊的侧脸，坚毅的轮廓，高大挺拔的身姿便如这巍峨的高山，他所有的身份，新郎、丈夫都顷刻褪色，只剩下王者的冷漠无情。他看着闯入网中的猎物，眸中透漏杀机。

他感受到她的注视，低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雅瑟脸上漾起凄美的笑容，费力地踮起脚尖，在墨离耳边轻轻地说：“告诉我，为什么还要信你。”她的声音苍凉无力，轻飘的像无根的浮云，于墨离却犹如钝刃，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

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没有丝毫心机，纯洁得可以映出他的影。墨离瞬间失神，这样澄澈的眼眸让他感到陌生而恐慌。他的手臂一松，雅瑟一旋身，衣袂飞叠而起，立在崖边，面朝深谷。

墨离觉得怀中一空，好像还有什么也一同失去了，他张了张口，竟好似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声都喊不出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雅瑟，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她不会离开的，她还会回到他身边的，他是无所不能的王者，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他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处心积虑地争取，还有什么事是他控制不了的呢？

可是现在为什么如此无能为力，整个人坠落着，抓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

黑衣人的马不由自主踏前几步，几块踩空的山石凌空滚了下来，马儿一声嘶鸣，他的手紧紧攥着缰绳，绳子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雅瑟没有回头，看着身前的风景，她有一种想飞的渴望，就这样轻飘飘的，飞到云里，让风吹走她的忧愁，让云擦去她的罪孽，让她在极乐中重生。没有让世人惊叹的美貌，也没有让人却步的丑陋。来世，来世就做平凡人家的女儿，缝补浆洗，相夫教子，那是何等的幸事。

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屏住呼吸，心悬一线，可是他们再也走不进她的世界了。她感到一种释然，所有人的释然，心如止水，来生，惟愿我们再不相识。

张开双臂，迈步向前，坠入白茫茫的云雾之中，前所未有的轻盈。如一朵红色的火烧云，回归云海。

墨离发疯一般冲上前去，只挽得一缕清凉，“不！雅瑟！”凄厉的声音在山谷中碰撞回响，陷入时空永恒的荒凉。身后剑拔弩张的侍从呆呆的望着这一幕，远处喧天的锣鼓依然不知情的欢闹着。

咫易渊坐在马上，凝眸看着空荡荡的崖头，高大的身影在风中如一抹落寞的夜色，“雅瑟……”这是他最后叫这个名字了，今日一见，竟成永别。

混战中的一个黑衣人命令道：“撤！”他的声音喑哑撕裂，在这血色战场上显得格外的悲凉。

咫易渊一旋马，转身向山下踏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策马奔驰离开。飞扬的尘土中，他再也没有回头。

墨离眸中杀机顿现，悲伤隐去，猎猎风中，弥漫着杀气，大红的衣袍上涂染了嗜血的狰狞，侍卫们策马向着咫易渊离开的方向一拥而上，紧追不舍。

高高的朝堂上，麒麟铜炉中篆烟袅袅，在这庄严的大殿里悠然升腾。玉箫垂帘端坐，早朝竟已持续到午后，她直了直腰，一动却发现后背酸痛。殿下的臣子还在一个接一个地禀报着，玉箫望着殿外明媚的阳光，夏日天光正晴，正是出游的好时节，轻衣丝履，于堤上绿荫之中穿行，踏着斑驳的阳光，生命仿佛一首天地初初时节的童谣。

“皇上，墨国使者到。”

“宣。”玉箫打起精神，又是墨国的人，她叹了口气，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为什么偏偏躲不过呢。恍惚间已遗漏了使者的一长串的寒暄之词。

“……三日前墨国国君大婚遇袭，皇后坠崖身亡……”

玉箫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字流畅地从使者嘴里说出，她来不及站起来阻止他，不要说了！如果她刚才及时打断他，是不是就不会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就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看着使者的嘴一张一合，听不见他说什么，该说的话随口而出，像是小时候在父皇面前背先生教的文章，紧张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如今的她，也只是不停地说着，“使臣远道而来，定是辛苦，辛苦了。先到驿馆休息，到驿馆休息，明日朕会设宴款待。”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一双手扶住她，玉箫回头一看是汀兰，仿佛于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认识的人，玉箫嘴唇颤抖着，怔忪了片刻。汀兰关切地看着她，玉箫慢慢地转过身，迈步向殿后走去。

咫易渊低头批着奏折，他的右手缠着绷带，握笔的姿势很笨拙，正专注地一笔一画地写着，心无旁骛。太医走进来，放下药箱拜倒，“皇上，臣去给顾姑娘诊过脉了，恭喜皇上，顾姑娘真的有喜了。不过姑娘气血不足，胎像不稳，臣开了安胎的药，膳食臣也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做些滋补的吃食，只要姑娘心绪平和，按时吃药，就可以……”

“滚。”

正满心欢喜的邀功，没想到得来这么一个字。太医一愣，他抬起头，咫易渊还在认真地阅读着奏折，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刚刚那个字难道是自己的幻听？太医有些糊涂。一时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咫易渊抬起眼，冷冷地瞟了太医一眼，“要朕说第二遍吗？第二遍就不是一个滚这么简单了。”

太医终于明白过来，皇上真的发了火，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一边是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慌忙地提起药箱，“臣告退。”溜了出去。

咫易渊无动于衷，夕阳余晖隐没，偌大的宫殿里面他一个人，伏案费力地批着奏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