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雅瑟就在顾家村住了下来，一个人照顾涯儿。她不缺钱，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是和孩子在一起，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剩下的时间就是忙涯儿忙得团团转。这孩子到处乱跑，雅瑟总是每隔一会儿就得把他抓回来。

有一次雅瑟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涯儿，在院子里焦急地喊“涯儿！涯儿！”咫易渊站在屋子里，听见她喊了几声，声音便渐渐远去，是去村子里找了。咫易渊也有些坐立不安，不过幸好过了一会儿就从门缝里瞥见雅瑟提着涯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他们母子很快和村子里的人认识了，雅瑟住下的第二天就一袭布衣，素面朝天，和村里的女子无二了，可是仍旧美艳不可方物，与从前的妖艳相比，现在有种安静的美，像傍晚的湖面，虽波光耀眼却也只是淡淡摇曳着，朦胧而悠远。

涯儿很少哭闹，会跑了以后就到处跑，换上的干净衣服半天就脏得不像样子，冰天雪地里雅瑟一个人抬水，洗衣做饭。有的时候她忙得忘了涯儿，村里的人碰到他也会把他抱回来，涯儿本来就长得招人喜欢，雅瑟把他拾掇的漂亮熨帖，他又黏着大人，小手这摸摸那摸摸，嘴里叔叔阿姨姑姑婆婆的乱叫，转眼把村里的人都认了亲戚，村民们都愿意逗他玩。

咫易渊有时候到院子里，远远的就能看见雅瑟进进出出的洗菜淘米做饭，涯儿不厌其烦的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涯儿什么时候会走了会跑了，什么时候会叫爹了。

两年，这么短，又这么长，两年前涯儿还是那个在襁褓里的婴孩，吮着他的手指，沉沉地睡着，现在却已经这么大了，抱在怀里很沉了吧，他这个当爹的到底错过了多少涯儿成长的惊喜。他又给了涯儿什么，亡国皇子？他本来应该在皇宫里，被众星拱月，受大儒教诲，此时却在乡野间乱跑。

他余光一瞥，涯儿向这边跑来，近了，快到了，可他又蹒跚地向别的地方跑去了，这孩子，怎么哪都去就是不往这边跑。不是明明吵着来找爹的么。

终于涯儿找准了方向，向这边踱来，咫易渊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那小小的身影一闪一闪的，连得他的心也忽上忽下。谁知他却在半路上被一个好心的村民抱起来，给雅瑟送了回去。咫易渊气闷地在院子里绕了一圈。

一会儿炊烟升起，一阵阵饭菜的香气袭来。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还真想改邪归正做贤妻良母？贤妻，自己怎么想到贤妻了。他才不会要她，可她会是别人的贤妻吗？咫易渊摇了摇头，这女人是死是活有什么好想的。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屋，刚到门口就听见村里的余大哥路过和雅瑟打招呼，他蹲下身摸了摸涯儿嫩嫩的小脸，雅瑟笑逐颜开，跑进屋拿了一包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一包烧鸡，余大哥道谢，雅瑟笑着说了几句什么，抱起涯儿目送他远去。咫易渊越发看着不顺眼，这女人，勾引人的禀性难移，抱着他的儿子还能和别的男人风情万种地说笑，真是该死。

就这样相安无事，四周的男人女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雅瑟视而不见。雅瑟收敛锋芒，说话和善乖巧，做了母亲，天真可爱却不输少女，和村民相处甚欢，关系好过先来的咫易渊众人。

村里的顾婆婆德高望重，儿孙满堂，平时说话刻薄了些，村里的人都对她三分怕。顾婆婆独独对雅瑟喜欢得很，出来遛弯常到雅瑟这来转，雅瑟也自然大方，把顾婆婆请进屋，聊聊家常，更多的时候是问关于小孩子的事。涯儿的身体还算健康，雅瑟平时却也是十二分的紧张。

顾婆婆从雅瑟家出来，在孙儿的搀扶下，伛偻着，慢慢地踱着步。咫易渊恰巧在院子里喂马，恰巧看见了顾婆婆，“婆婆真是身体好。”

顾婆婆瞄了他一眼，哼哼着道：“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怎么还来问候我这老婆子。”

空气冻结。

顾婆婆抬起干巴巴的下巴，坦然地看着咫易渊，“我说的没错吧！”

良久，咫易渊讪讪地道：“他还好吧。”

顾婆婆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棍戳着地，“你看看你，这么好的老婆儿子不要，男人认个错有什么，人家可是对你有情有义。”

一番话说得咫易渊云里雾里，“认、认错？我的错？”

顾婆婆看他愣愣的样子，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想着，大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好，忙家业有什么不对，可女人也是要用心来疼的。谁不希望自个的夫君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她现在不离不弃，你也该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对你真心的了。”

咫易渊无奈地舔了舔干燥的唇，顾婆婆看着他，目光好像能直射到他心里去。又转身颤颤巍巍地走了。

她又怎么颠倒是非了。原来他咫易渊被说成了一个不顾妻儿的男人，还三妻四妾。自从……他何曾碰过其他女人。他抬起头，瞥见雅瑟站在院子里，正插着腰歪着头打量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咫易渊哼了一声，目光冷得恨不得把她冻死，转身进屋。

隆冬里的一天咫易渊听到拍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没有人，奇怪地向四周看了看，没有风吹草动，这才关上门。

回头，涯儿已经跑进屋了，嗲声嗲气地喊道：“爹……”咫易渊看着这个仿佛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儿，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他不禁走过去抱起他，涯儿乖乖地伏在他怀里，安静得出奇。

这重量这么陌生，他只记得襁褓中他的样子，挥舞着小手流着口水的样子，他下了朝就去看他，他总是在熟睡，当时他期待有一天他叫他爹，他一定把他高高地举起来，听他呵呵笑的声音……

涯儿伏在他胸口睡着了，小手还抓着他的领子，不肯松开，咫易渊把他放在床上，就这样看着他，两年了，他心里不禁有一丝黯然。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警觉起来，看了一眼涯儿，走到门口猛地开了门，眼前是焦急的雅瑟，在寒冷的冬天里竟然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她身后是清水。

雅瑟看到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张口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涯儿不见了……”她就这样失去这个孩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断了，以前她还相信只要涯儿在，他们的回忆和情意就在，可是现在他们完全是两个陌生人了，她连涯儿都照顾不好，他一定恨死她了。

“他在我这里。”

雅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