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姑娘在溪边梳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新来的人当中有几个年轻的单身汉,英武聪颖,姑娘们心里面悄悄埋下种子,生根发芽。
清水很少说话,只从和她一起浣纱的姑娘们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这些人的故事,他们对于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他们叫张老汉木屋里住的那人为主人,他们五更天时,会到屋后的空地上习武,有的姑娘偷偷地去看过,据说他们有很多书,连女人也识文断字,男人去种地时,女人们常常聚在一起,虽是布衣素容,但也琴棋书画,吟诗唱曲,消磨时间,她们在家里也会教孩子念书,有的时候村里的孩子站在门口听得入神,女人们也会把他们叫进去,教他们识字,还给他们精致的点心,更多的时间,她们是和村里的女人们一起,在河边浣纱,洗衣洗菜,笑声连连,顾家村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天黄昏,其他姑娘都收了纱回家了,清水继续工作,这时远远的一个人走过来,清水偷偷望去,是张老汉家的那个人,他叫易渊,姑娘们经常说起他。
他拿着一个盆,远远的停下,蹲在河边打算洗衣服,可是他完全不得要领,几棒下去,一件好好的衣服就碎了,他索性放在水里一遍一遍的漂洗,可怎么也洗不干净,他想把衣服弄干,攥在手里挤水。清水看看四下无人,大胆子走过去,“我来吧。”
一会儿清水把盆里的衣服洗完,易渊自然地接过,淡淡地说:“谢谢姑娘。”夕照下清水的脸红红的,额前的刘海微微飘动着,“不用谢,你过去不洗衣服么?”易渊想了想,好像想起令人不快的事,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很快他回过神来,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是我太笨了。多谢了。”说罢转身要走,清水不知哪来的勇气,大着声道:“我叫顾清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找我好了。”
易渊转过头,看了看清水,友善地点点头,“有劳了。”
秋天到了,忙了一年,到了收获的季节,虽然新来的这些人耕作还没经验,可他们力气大,耕种的方法合理,收获颇丰,女人们进城卖了鸡鸭,头上多了精巧的首饰,穿上自己纺织染色的衣服,他们买卖的时候从不计较价格,顾家村的人善良朴实,从没想过占他们的便宜,镇上的人也不敢欺负他们。
收获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一天上午忽然一声唿哨,十几匹马儿撒了欢儿的奔向山上的树林,男人们拿着弓箭弯刀,纵马踏过那条小河,地动山摇,他们熟练的驾驭着胯下的骏马,相互打着手势,一会儿就转入树林中不见踪影。
清水在家里织布,一天都心不在焉,她不时侧耳听听屋外的动静,或者打开窗张望一下,自己是怎么了,她脸上发烫,终于黄昏时十几匹马转出来,为首的是易渊,马儿有些高傲懒散地慢慢踱着,他们高声说笑着,马上挂着猎物,小到狐狸山貂,大到野鹿野羊,满载而归。家里的女人们迫不及待的带着孩子奔向自己的丈夫,卸下他们的猎物,关心地询问着,有的孩子提着猎物相互比较着,有的孩子被父亲抱到高头大马上兴奋得大叫,清水跑到院子里,她的目光逡巡着,发现了他,他慢慢地走在后面,微笑地看着幸福的一家家人,夕阳在他身后红的温柔,他的影子长长长的投在地上,英俊的脸上,有清水读不懂的忧伤。漆黑的眸子仿佛幽幽的古井,涌动着什么,表面却无比的平静。
他路过清水家的院子,看到清水,想起了什么,他礼貌的说:“顾姑娘,这些送给你,谢谢你上次帮我。”
清水接过猎物,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她低着头,易渊不再说什么骑着马走了。
幸好清水的父母见到猎物也没说什么,只是合不拢嘴笑呵呵地看清水,清水脸上红成一片,跑出门去。从此,清水的爹娘开始格外留意这些新来的人,哪一个是清水的心上人呢?虽然他们是保守的人家,可是女儿如果能靠在自己的能力嫁那样的好夫婿,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乐而不为呢。
入冬了,下起了第一场雪,人们都在家里烧着火炉,团坐在桌边聊着家常,清水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走过结了冰的小河,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又沿着河走了下去,刺骨的寒风吹来,有些冷,她想回家,却看见前面有一个身影。
易渊坐在一个小山丘下,抱着一个酒罐,向后一仰,清冽的酒到进口里,幽幽的辛辣的酒香飘来,他靠在身后的山丘上,仰着头,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天,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穿着单薄的布衣,已被雪浸得有些湿了,他好像丝毫不觉得冷。
清水心里一紧,忘了自己的身份,跑过去,要扶起他,“你会冻死的,怎么在这喝酒?”易渊抬起头,看到清水,他的目光复杂而迷离,爱恨同样炽热,冰火两重,他梦呓一样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清水被他的神情吓倒了,他的醉眼勾魂摄魄,她快速的收回手,易渊清醒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清晰的问:“你怎么在这。”
清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你在,这里,这里太冷了,你,你还是回去吧。”易渊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用不着管我。”
清水还要说什么,易渊站起身,拎起酒罐,向远处走去,雪还在下,他高大的背影在飘飞的初雪中分外孤独。清水心里一痛,她感到很委屈,他怎么时好时坏?他怎么好像生活在她看不懂的世界?她不知怎么办才能接近他,一低头竟落下泪来。
一连几天,清水也没在人群中刻意搜寻他的人影,终于,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主子,身体好些了么,真的不用请郎中么?”他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不用。”声音有些重,似乎是鼻塞和喉咙痛的后果,其他人不敢多问,低着头走开了。清水忘记了自己生着气,走过去叫住他,“你病了么?”
易渊转过身,看也不看她,淡漠地说:“有些着凉。”清水定定地站在那里,想要怨他怪他嘱咐他,却又不知说什么,易渊淡淡地说一句,“多谢关心。”转身要回屋。清水眼圈一红,自语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要为你哭,为你担心……”
易渊止住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深呼吸一下,安慰道:“别哭了。”清水被他一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易渊拿出手帕给她,她也不接,他伸手想给她擦,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惊天动地的,“爹!”
世界仿佛一瞬间被冻结了,易渊的身体猛地一僵,手停在半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