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瑟被惊醒，抬头看见明臻尘，望着湖面，侧脸沉浸着阳光中，丰神俊秀。她垂下眼帘，“等我病好了，便该告辞了。”

明臻尘点点头，“想好去哪里了？”

雅瑟本以为他会挽留，见他如此一问，知道自己竟多想了，不由自嘲地笑笑，“反正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

“我也不会一辈子住在这里。”湖畔的风吹过，两人衣袂纷飞，发丝飘扬，远远望去一双璧人。

“把府里的人遣回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明臻尘含笑道，他说这话丝毫不显卑微，反而洒脱随性，好像五湖四海，于他都是天为盖地为庐。

“可怜我吗？怕我无处可去？”雅瑟轻轻一挑眉。

“无处可去的是我。”明臻尘低低地说，微不可闻，却又那样清晰地传进雅瑟的耳中。雅瑟心中砰然，眉眼间一抹黯然。

“不过你掉下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带钱。”明臻尘话锋一转，“天下虽大，没钱去哪？”

雅瑟瞪着他，涨红了脸，“你若肯借我盘缠，他日我十倍奉还。”

“赚了钱赔了女人，这生意谁做。”明臻尘斜了她一眼，雅瑟顿时没了气焰，看来自己要想点赚钱的法子。

她离开湖畔，默默前行，明臻尘从后面走上来，和她并肩而行，沉沉道：“你要走我一定放行，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你的病要完全康复，另一个，是你找到比我这里更好的地方。”

雅瑟低头不语，明臻尘索性道：“一个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过去的日子能怎么样。我也常和宫里的太医来往……”他不再说下去，握住雅瑟的手，“要走可以，证明给我看你能过得更好，否则就让我照顾你。”

雅瑟闻言目光迷离，呆呆地看着她，一副痴傻不解的样子，似乎还没听明白。明臻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雅瑟眼睛终于动了动，浑浑噩噩脱口而出，“我能凭什么让你对我好。”

明臻尘脸色沉下去，对着她半晌无言，最后丢下一句，“傻瓜。”

二人刚回府，明恤就拿着账本迎了上来，明臻尘跳开一丈远，“少爷还没吃过饭呢。”

“少爷，真是火烧眉毛了，今天不赚明天就没得赚了。”明恤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替少爷把眼前的钱抓到怀里。

“瞧你眼睛瞪得铜钱似的。我明府的管家这么缺钱不成。”明臻尘打趣他。

“少爷，天大的好消息，赵管事按照少爷的意思把购置李氏药园的事办妥了。现在请示少爷……”他不由看了一眼雅瑟，声音低了下去，雅瑟蓦然发现自己的突兀，不由笑了笑，真是自在太久了，连这点敏感的小心思都没了。她低下头，脚在地上画着圈圈。

“有什么不能说的。”明臻尘就站在院子里，没有进书房的意思。

明恤缩了缩脖子，对雅瑟抱歉地笑笑。“今早接到消息，李氏药园的事已办妥。我们是不是要赶紧釜底抽薪，打白家一个措手不及。”

明臻尘已走过去拿起账本翻了翻，交给明恤，“没必要，药园子是药园子，不用满脑子都是明家白家。”明恤还要劝阻，明臻尘已匆匆道：“我要去将军府赴宴，这事就这么办吧。”交代完又吩咐明恤一句，“送雅瑟回去。”

明恤见他不在乎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一个闲云野鹤的人物，到底对生意是玩票似的姿态，少爷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明臻尘回府也不歇脚就去赴宴，明恤叹了口气，和阿崎跟在雅瑟身后默默地走。雅瑟见他灰心丧气的样子，不由安慰道：“明叔，慢慢来，何必急在这一时。”

明恤无奈地说出心中苦闷：“大少爷二少爷像少爷这么大时早已成家立业。少爷如今连个家室都没有。”明恤说着偷眼瞄了雅瑟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走着，垂下眼帘继续说：“现在总算有一份事业，若不做得有点模样，我怎么有脸跟老爷交代。”

雅瑟回头不解地问道：“购置一个药园，竟有这么重要吗？”

明恤知道少爷对雅瑟自然没有戒心，想弥补刚刚流露的防备之意，便对雅瑟道出原委。

李氏药园是京外的一家方圆百亩的药圃，是百年的老字号，有几百药农，还联络着采集珍贵药材的散户，是京城药材的发散地。如今传到第二十三代李少爷手里，李少爷是个吃喝玩乐的主，一间药园的收入够不上他半年的花费。又看上了风月场上有名的花魁，水月娘子，明臻尘闻风便指示赵管事去商量买药园的事。果然李少爷正嫌药园没赚头，赵管事爽快承诺保留李氏药园的名号，让李少爷在家族里有个体面的交代。李少爷何乐不为，开了大价钱，收了钱转身就去买了水月娘子，携美南下做了盐贩子。

明氏在京城里最大的对头是白家的药铺，购进了李氏药园，明氏的管事们打算趁热打铁，断了白家的供给，哪怕稍稍抬价，不出两月，白家就得乖乖出局。

不知不觉已走到院落门口，雅瑟请明恤到屋里，阿崎过去掌了灯，端了茶来。雅瑟听了明恤的这番道理，抬眼笑盈盈地说：“没想到少爷对风月之事的消息如此灵通。”

明恤没想到她问出这么一句，解释道：“这桩风流公案已是人尽皆知……”

雅瑟一笑，把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明叔，你只是没明白少爷的意思。”

明恤看着雅瑟不紧不慢地剥着荔枝，没想到她能有什么见解。雅瑟同他的女儿差不多大，明恤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

晚上明臻尘回府，明恤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着，跟着他进了书房，明臻尘不慌不忙洗了面，换了衣衫，脱去一身靡靡的酒气与聒噪。仆人已掌了灯，窗下虫儿的叫声格外清晰，衬得夜色寂寂。

明恤站在一边，明臻尘见他一言不发，也没有心急火燎的样子了，不由失笑，“明叔，怎么这般娴静。”

明恤赔笑道：“少爷早些休息。”

明臻尘反而有些奇怪，“药园子的事没意见了？”这时丫鬟上了香茗，明臻尘端起茶盏，示意明恤坐下。

“听了雅瑟姑娘一番话，我知道自己是目光短浅了。”

“她怎么说？”明臻尘饶有兴致。

“姑娘说除了白家，明氏一家独大，反而讨不着好。就像，就像……”明恤有些难为情。

“像什么？”

“像男人都愿享齐人之福，老百姓也想多个选择。一家独大反而容易招致欺行霸市的恶名，这是行医卖药应避讳的。”明恤转述这一番惊世之语，不由擦了擦冷汗。“姑娘还说，老爷是易国太医，这身份让少爷必须小心谨慎，不可和墨国的达官贵人走得太近。这也需要白家做个挡箭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什么明家白家，药园赚谁的钱都不烫手。”

明臻尘对雅瑟这一番评论也不感意外，反而仔细地问明恤：“她对这可有兴趣？”

明恤没料到这个问题，想了想，“也只是闲聊时说起。”

“她若觉得有趣，便让她玩去，不过她身体还没恢复，别太累了。”明臻尘只简单地交代了这几句，生意上的事便不再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