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姑娘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除了慕容瑰以外，全都是些幸灾乐祸的眼神。

早在见教引妈妈之前，各姑娘房里的嬷嬷就说过，新来的教引妈妈，为了树立威信，方便以后教导姑娘们，往往都会选一个表现最差的下手开刀，以起杀鸡儆猴之效。慕容芙因嫌弃忠心的王嬷嬷动不动就掉眼泪，高兴了哭，悲伤了也哭，早就不让她贴身侍候了，只让她掌管院子里的财物人事。自买下木府以后，那边也急需个掌管全局的人打理，于是让王嬷嬷到木府当老大去了。

所以，没有王嬷嬷在旁边教导，慕容芙底子里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没有像别的姐姐那样，对教引妈妈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也没有那种小心翼翼＼以免被盯上，做为杀鸡儆猴的鸡对象的觉悟。可一听那白妈妈让她上前去示范的语气，再察觉到姐姐们投过来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光，她哪里还不知道这教引妈妈的意图？她本想只要不做垫底的就行，她虽然不在乎什么德言容功这些毒害封建社会女性的要求，又没有想过在这里嫁个男人然后整天跟一堆小妾姨娘争得鸡飞狗跳，她才不要那什么仪态端庄，只要不做垫底显得她太过无能就是了。

可是这白妈妈一眼就盯上她了啊，现在她想不做垫底也不行了。慕容芙盯着那白妈妈手里的茶杯，忽然间一笑，对柳香说道，“柳香，为白妈妈添一杯茶吧。”

白妈妈一愣，以为慕容芙没有听清，便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慕容芙脸上仍挂着不变的微笑，说道，“柳香，你听见了吧，白妈妈的茶杯空了，你为白妈妈添茶吧。”

这下子白妈妈搞明白了，原来这五小姐不是没听清楚，根本就是故意的！虽然早就料定了她必定是骄纵无比，可也没想到这会骄纵到这个程度，公然无视她的命令，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五小姐，你若是不想学习礼仪，尽可以向老夫人禀告，大可不必在此拿老身消遣。老身原先是在皇贵妃娘娘身边侍候的，若是五小姐觉得老身不够格教导你，老身这便自行去向老夫人请辞。”

白妈妈话一说完，几个姑娘的眼睛便狠狠地盯着慕容芙，看慕容芙的眼神像在看一根搅屎棍，生怕她惹得白妈妈去向老夫人请辞。宫里出来的普通教引妈妈就十分抢手了，何况这一位学是侍候过皇贵妃的，那简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啊！要是白妈妈被她气跑了，她们真的会上来活活把慕容芙掐死的！

慕容芙似乎对这些不善的眼神无所察觉，只是微微一笑，盯着白妈妈说道，“白妈妈既然原先是侍候皇贵妃娘娘的，我能有机会得到白妈妈妈教导礼仪，自然是十分高兴。白妈妈，我适才让下人给贵客添茶，这可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吗？还是说，白妈妈身份高贵，必须得我亲手添茶，就像媳妇给公婆敬茶一样，方才符合规矩？”

白妈妈脸上一白，给贵客添茶，本就是下人做的事情，慕容芙让下人给她添茶，从礼仪上并无可挑剔的地方。侍候过皇贵妃的教引妈妈，虽然说有几分面子，可也不能强要慕容芙亲自给她斟茶，那是对方长辈才能享有的待遇。她若坚持如此，便是以慕容芙的长辈自居了，失礼的反而是她自己。

白妈妈原本想通过这个要求杀鸡儆猴，可没想到却被慕容芙反将了一军，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看了，所谓的去向老夫人请辞，也不过是欺慕容芙年纪小，说着吓唬她而已。现在却是弄的自己骑虎难下。其实她若不是让慕容芙给她斟茶，而是仅仅让慕容芙斟一杯茶，她看看慕容芙的动作是否规范、到位，那慕容芙便没法子推得掉了。

可白妈妈急于立威，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柳香上前去给白妈妈添了茶，白妈妈也只好就势喝了，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将军府的小姐果然深谙待客之道。”眼角余光看了下姑娘们垂头低眸，只是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想必正在笑她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没烧成呢。心口的这一把火，被那滚烫的茶水浇下去，跟被油浇上去似的烧得更旺。

想到慕容芙刚才慌慌走来时头上那赤金步摇晃荡得快要掉下来的样子，白妈妈心道，来日方长，躲得初一，躲不了十五。当下先把上课的时间讲了一下，这次共来了六个教引妈妈，但只有这白妈妈是侍候过皇贵妃娘娘的。每个小姐身边跟一个教引妈妈，每天十二个时辰不离身地指导小姐的言行举止，另外每天上午在窈窕院上两个时辰的礼仪大课，礼仪大课是白妈妈给所有姑娘一起，下午便是以女红为主的小课，由各个教引妈妈带着绣娘给自己带的小姐上。

这当天上午的大课便是学走路。走路要求莲步轻移，从远处看来仿佛看不到人动，实际上确实是在移动了，只是衣不动裙不摆足下寂然无声，走路走到高境界的，是连步摇都不会晃动一下的。慕容芙只听得差点翻白眼。白妈妈说的这是雕像吧，这确实是人在走路吗？

说完了这些，白妈妈做了一下示范，果然是寂然无声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只是她没有戴步摇，没能看出来是不是到了最高境界。接下来便是开始练习走路了，每个姑娘排成了一排，发髻都换成盘在脑后，脑袋顶上放了一个瓷杯。这瓷杯才一放好，就见六个教引妈妈，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鞭子。

一看到鞭子慕容芙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任真，任真就喜欢使鞭子，她的软鞭缠在腰间当腰带使用，想抽人的时候便抽出软鞭，方便得很。正想到这里，听得白妈妈说道，“谁的杯子掉了，便抽一鞭子，掉第二次，抽两鞭子，掉第三次，抽四鞭子，以此类计。”

第一个走的是大小姐慕容瑰。跟走独木桥似的，到了最后，眼看就差两步到目的地了，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头顶的瓷杯咣当一声掉了下来，身边虎视眈眈的教引妈妈一鞭子无声无息的抽在她身上。慕容芙注意到那鞭子上包着绸缎，估计是为了避免抽到脱皮的温馨设计——估计，淤青是有的，但破皮留伤痕就不会了。

慕容瑰全身哆嗦了一下，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想来教引妈妈的鞭子十分厉害。接着便轮到慕容月了。容芙不由得缩了下脖子，低声嘀咕道，“我还是赶紧算下我要挨多少鞭子吧。”

柳香在旁边低笑道，“小姐何必妄自菲薄。练了凌云步的人，还怕走这两步路啊？落脚轻即可无声，立足沉稳，气沉丹田，便不会晃荡。你好好想一下提、轻、快、稳、沉五字决。这不是雕虫小技吗，我听师兄说你才刚突破了第一层，飞檐走壁都没有问题，哪里用得着为这个担心。”

慕容芙一听极有道理，她现在飞过三米高的墙都不成问题了，难道走两步路还能败给这些手无缚鸡之力、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当下闭目回想柳香说的五个字决，越想越感觉有了一种新的领悟，立时信心百倍，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

白妈妈看见姑娘们个个都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只有慕容芙在那里低声和丫鬟谈笑，没有一丝严肃认真的态度，心里十分冒火，四个姑娘都走过了，几乎没有不挨鞭子的，慕容雪挨了三下，垮着一张脸站在一旁，一旁的洒扫丫鬟便赶紧上前飞快地把上的碎片清理掉。

“五小姐，请！”白妈妈亲自往慕容芙头顶上搁了茶杯。几个姑娘、教引妈妈心里想的都是，别人都挨了鞭子，这年纪最小、走路样子也最粗野的五小姐，那肯定是要好好算下应该翻倍多少了。

慕容芙笑道，“多谢白妈妈，还请白妈妈到时候不要手软，一定要狠狠地抽啊，这样我才长记性。”说完了轻轻往前踏上一小步，又再往前一步，白妈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芙规范的步子，心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却见慕容雪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动作轻若鸿羽，也没怎么看到她走，还以为她在站在那里不动的，不知怎地就已经走到了终点，不要说那瓷杯，就是那支赤金四蝶步摇也不曾晃动一下！在场教引妈妈、小姐们、丫鬟婆子们全都看呆了！看她轻松自如的样子，还有那脸上的笑容，她走的完全不费劲，就像是已经练过了无数遍似的，那份端庄自然，便是皇后也快要自愧不如了！

全场寂然无声。慕容雪眼一花身子软了下去，她硬撑着就是想要见到慕容芙挨的鞭子比她多，那样就算不是她亲手打，她心里也会十分畅快。结果慕容芙根本就不需要挨鞭子，她就撑不住了，倒了下来，丫鬟赶紧去扶住，连声向白妈妈陪不是，说三小姐身子弱。

白妈妈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慕容雪，震惊过后，回过神来，由衷夸道，“五小姐步态端庄，走路这一项，五小姐便无须再练了，以后姑娘们练走路时，你便由贴身妈妈教导坐姿吧。”

慕容雪笑道，“这都是因为白妈妈教导有方，示范到位，一目了然，我自然就学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