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亲昵地蹭着老夫人的身子，说话又是软软糯糯的，那撒娇的语气，使是老夫人难得的有了含饴弄孙的感觉。原先她最疼爱的二丫头慕容月现在已经十四岁，要讲究女儿家应有的仪态，早就不在她跟前这样撒娇了。再加上那金丝桃酒的美味，又听得慕容芙给自己的爹爹只留了一坛，竟然给她送来了两坛，不由得心头暗自窃喜，当下抚了抚慕容芙的小脑袋，十分慈爱地说道，“祖母说话算话，还能骗你不成？你跟祖母说说，你是看上哪个丫鬟了？”

送丫鬟是可以的，世家里辈份高的人给小辈送些得力的丫鬟也是常见的事情，但主动去挖人墙角，便有些不合规矩了。可慕容老夫人却似乎浑然不觉。在这府里，哪有什么规矩？她老人家的话便是规矩。

慕容芙心里暗暗恶心自己装出的小孩子样，她是特意这么装的，毕竟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嘛，如果显得心思太过深沉，太老成了，也会令人起疑。没想到老夫人还挺吃这一套的，隐隐不禁对老夫人有了些同情。不管老夫人再怎么威风，以前对这身体的原主似乎也漠不关心，可说到底，老夫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寂寞的老人。人老了，都是像小孩子一样的，哄一哄就好了。跟着老人针锋相对地干，往往都是讨不了什么好。

“芙儿现在还没有看中的丫鬟了，可是芙儿这么辛苦地做了这金丝桃酒出来，就想先跟祖母讨个赏，以后要是府里新进来伶俐的丫鬟了，芙儿也好跟祖母开口呀。”

香藕心里一沉，小姐原来并不是要侍画过来。随即又想到，侍画要是过来了，这边哪里还能知道莲香院那边大夫人的动静？小姐是在为将来把侍画要过来铺路呢。

听到慕容芙提起那金丝桃酒，老夫人的眼光又柔和了几分，“我的芙儿呀，难得你心思灵巧，做出这样味道奇特的酒来，祖母怎么能不好好赏你呢。你放心，什么时候觉得哪个丫鬟好用，你想用了，跟祖母说一声就是。”又打量着慕容芙，“芙儿你穿这个月白色棉裙倒也别致，只是有些素淡了，小姑娘家家的，穿得喜庆华丽一些才好。惜花，你把宫里太后赏下来的那匹鹅黄实地纱绣绿竹织金罗拿来，让裁缝过来给芙儿做两套时令衣裳。”

慕容芙听得那布料名字那么长，又是太后的赏赐，一定很名贵，亏得老夫人一口气说完了气也不喘，便装出很兴奋、却又努力克制的样子，说道，“芙儿谢谢祖母亲疼惜，我是是小孩子长得快，没两个月做好的衣服就小了，用那么好的料子多可惜。祖母是朝廷诰命夫人，出去宴会什么的，都要穿得体面，就用那什么织金罗吧。”

衣服料子什么的，她心性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对新衣服没那么期待，再说了，她也不希望老夫人一高兴之下这么大手笔地送东西给她，过后想起来却会心疼得要捶胸顿足！她来这世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赏赐给谁东西的，最多就是借花献佛，把自己送给她的金丝桃转手送给慕容月。可见老夫人也是个小气的人。自己是来抱大腿的，不是来讨赏赐的！

老夫人本来说出口之后确实有那么一点肉痛，这织金罗质地轻薄，丝缕纤细，有孔眼透气，最适合做夏天的衣衫，又加以金线装饰，十分富丽堂皇。只因为她近日一直念着要用这料子给自己做件一衣衫，心有所思，开口便不小心把这织金罗说了出来，说完便后悔了，慕容芙还小，也不必穿这么名贵的料子，只需一匹苏锻也就足够了。

可是见着慕容芙这么知进退，一个小孩子对这上好的布料居然还能够顶住诱惑，一时间把自己的肉痛也忘记了，慕容芙越是不要，她就越是强逼着慕容芙要。慕容芙一看老夫人这么真诚，推辞了几句，便收下了。当她是傻的吗，没听到老太太说是“织金罗”吗？有金子不捡是傻瓜。

几日后，老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带上了一坛子金丝桃酒和金丝蜜饯。其实她是想全部带上的，可实在是嘴馋，那样的好东西，怎么能全都送了人呢？太后尝得那闻所未闻的金丝桃酒，还有那十分可口、不论任何时候都想来一片的金丝蜜饯，不由得凤颜大悦！

当年当了皇帝的儿子，硬是从她宫里挖走了两棵金丝桃树送给慕容靖，她嘴上虽然不说，每年桃子红透的季节，却还是忍不住想起这事情，心里疙瘩了一下的。不过，她也知道皇帝这是拉拢臣子的手段，而不是后宫的嫔妃们迷了他的心，也就是心里叹惜一下，嘴上却是从来不说。

现在尝到这两样好东西，头一回觉得，当初皇帝儿子把两桃金丝桃树挖走，或许也是正确的决定。要不然，若是一直种在她宫里，她也不过是只能吃鲜桃罢了。她一张嘴，能吃得了几个桃子，那满满一树的金丝桃，自然最后都是便宜了皇帝的众多嫔妃儿女。

“不知道是谁心思这般巧，居然弄了这么些好吃的出来，本宫还真想请到宫里，给本宫做些可口提胃口的点心、蜜饯了。每年夏天一到，本宫胃口都不大开。”太后说道。

“回太后，是臣妾那不成器的孙女。”

“是你的孙女做的？可是那个慕容雪？真是想不到啊，本宫走眼了。”太后在宫宴上见过慕容雪，是欧阳氏带去的，因慕容雪任性骄纵，太后对她的印象很不好。

“不是慕容雪，是庶出的五丫头，年方九岁。”庶出的，往往嫡母都不乐意带出去赴宴的，除非这嫡母的亲生女儿全都高嫁了，何况，才九岁，还不到出门应酬相亲的时候。

“哦？庶出的？你下回进宫，便把她带上吧，”

一坛金丝桃酒，便让慕容芙入了太后的青眼，老夫人有些意外，也很欢喜。无论是嫡女庶女，只要能让太后喜欢了，建威将军府的地位便能更加稳当些。

虽说女人不得干涉朝政，但太后对一个世家的态度，多少还是会影响到皇帝的态度的。太后的青眼，绝对是能让一个世家水涨船高的。

慕容靖卡在这“建威将军”的杂牌将军号上面也有些年头了。建威将军，这封号说着好听，但却不是常设的重号将军，只是皇帝给了特殊待遇，给予开了府。什么时候慕容靖成了四平、四镇将军，封爵也就有希望了。

因为建威将军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封号，在这勋贵满地走、二品三品官多如狗的上京城，建威将军府这样的门第，全靠皇帝对慕容靖的宠信才能够在上京城的世家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可是底子薄前景淡，建威将军府的前景堪忧。这光看有人都懒得说将军府，直接说慕容府便知道了。

尤其是孙子孙女们都大了，一个一个到了结亲的年龄，却仍是没有什么眉目，慕容老夫人平时嘴上不说，就当着甩手的老太君，可心里却明亮得很。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建威将军府现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嫁女娶媳都没有消息。皇帝虽然对慕容靖特别关照，各类赏赐常常有，可奇怪的就是不再升他的职。不升职，就一切都是空谈，谁都知道君王的宠信本来就是浮云般的东西，今天在那里，明天便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只有慕容靖挣到个爵位，最好还是世袭罔替的那种，慕容家，才算是光宗耀祖了。她这把老骨头，也可以骄傲地到地下去陪老太爷、和见老祖宗们了。

慕容老夫人怀着这样的心思，都把自己以前对慕容芙的不喜欢选择性地遗忘了。回到府里没多久，前来送赏赐的女官便到了，念了赏赐单子：玉如意一柄，犀角雕福寿纹大手镯一对，“百蝶穿花”锦锻六匹，凤尾罗二匹，云锦二匹，赤金缠丝双扣镯一双、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一支、四蝶纷飞赤金步摇一个。老夫人看了那赤金缠丝双扣镯十分纤巧，只怕是连慕容月的手也塞不进去，料子也是少女适用的活泼颜色，便知是太后特意赏给慕容芙的，好让慕容芙进宫时能穿得体面些。

太后没有特意点出来首饰要送给五小姐慕容芙，或许是多少也觉得庶女有些上不得台面。在亲眼见到人之前，太后的赏赐，还有有限度的。万一张扬地把东西送到了门口，后来却发现那庶女除了会做个金丝桃酒以外，便是个无才无德无貌的，岂不是说明太后没有眼光，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老夫人只留下了那玉如意和犀角雕福寿纹大手镯，那手镯这么大，慕容芙绝对不合适，她一个小孩子也用不着玉如意。其余的东西，便都送到了萏菡院，赏赐单子也一并送过去了。

慕容芙正好刚派柳香把云峥所要的蹲恭药送到回春堂去，想到一千两银子马上就到手，对老夫人的赏赐一开始也没有在意，老夫人就是个小气包，想赏她点东西还是赏的府里丫鬟。丫鬟本来就养在府里，根本就没有让老夫人额外花钱的好吗？

等听惜雨念完单子，慕容芙张大了嘴巴，老夫人疯了？竟然送她这么多东西。等惜雨一走，便十分兴奋地对王嬷嬷说道，“祖母这是不是抽风了，送我这么多首饰，你快拿去当了，看能得多少钱。”

王嬷嬷听得无奈，小姐能不能不要这样钻到钱眼里好吗？“你没听惜雨说了吗，那可是太后赏赐，内务府打造的，你拿出去当，嫌你这小命活得太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