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拉下去！拉下去，给我掌嘴三十！”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开口就让人给她掌嘴三十。

站在下首的一干丫鬟婆子们鸦雀无声，均是迟疑着没有人敢动。慕容夫人可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管家权是她的，这时候听了命令上去给她掌嘴的话，等她清醒过来，她不敢找老夫人算账，但磨搓几个下人奴仆却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老夫人大怒，说道，“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吗？柳真，你来！去……”

“母亲消消气，姐姐这也是一时失心疯，她定然不是针对母亲的。”站在老夫人身侧的王姨娘柔声细语地说道，“柳真给母亲捶锤背，母亲您顺顺气儿。”

“唉，你这孩子？怎么性子就这么软呢？母亲这是给你机会出气。她平时怎么对你的，我可是都看在眼里。”老夫人一脸的慈爱。

“柳真不需要出气，柳真只要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就满足了。”王姨娘微笑道。两人婆慈媳孝，一派和风细雨，与屋里刚才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狂乱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好吧，你不想动手，母亲这就派一个人，去帮你出出气。惜雨，你去给她掌嘴三十。记着，不可手下留情！”

老夫人身边一个穿着绿衫的俏丽丫头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对着慕容夫人的脸扇起来。这名唤惜雨的丫头是老夫人的奶娘蔡嬷嬷的孙女。蔡嬷嬷因年事已高，得了老夫人的恩典出府了，却留着个孙女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着，因了蔡嬷嬷的亲身调教，对老夫人服侍十分周到，很是得老夫人的眼。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在府里是有几分脸面的，便是媳妇辈的主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摆主子架子。别人不敢给慕容夫人掌嘴，这惜雨却是不怕的。不但不怕，简直还有几分兴奋。要知道这可是负责管家的慕容夫人啊！慕容靖是建威将军，是正四品的武官，四品官的正室本应封诰命为四品恭人，因峰云国连年边境交战，皇帝重武轻文，凡是将军的正妻，一律获得“夫人”的诰命。“夫人”比“恭人”的品级高，“夫人”的诰命可是极大的荣耀，每逢重大节日，是有资格进宫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的。

惜雨想到居然有机会给一个四品诰命夫人掌嘴，不由得眼中精光大盛，高高地挽起了袖子，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一巴掌一巴掌往慕容夫人脸上招呼。打着打着，她的手也有些生疼了，换了一只手继续打。三十下啊！她得好好的、慢慢地把这三十下都落在实处了。惜雨看着平时高高在上的慕容夫人，在自己的手下全无招架之力，脑海里闪现出了大少爷那张夺人心魄的俊脸。不知道大少爷回来，看到他母亲被自己打成这样，他会怎么样想呢？哼！会怎么样想也跟她无关了，谁叫他们看不起自己是个奴婢，觉得自己配不起大少爷！她迟早都是要被夫人放了卖身契恢复自由身的，既然大少爷看不中她，她自然也不会死缠着他，自会别寻高枝！不过在这个时候，她可就不会对慕容夫人留半点情面了！她要让慕容夫人记住，被自己看轻的奴婢掌掴三十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惜雨全力以赴地给慕容夫人掌嘴，众人都是屏息了观看，不发一言，就连想要护主的成嬷嬷也只能是张大了嘴巴看着，屋里只有那噼噼啪啪声和慕容夫人凄厉的呼痛声。慕容芙想起慕容夫人刚才说那些话，说什么“你看看，她们还有谁能活到今天的？这王姨娘，要不是有你护着，也早就……”，言下之意，这长房的小妾，都是折在了她这个正妻的手里么？自己这身体原主的娘也是妾，也是死在了慕容夫人的手里么？又想到府里大小姐慕容瑰看向慕容夫人时眼底迸出的恨意，慕容芙看向那嘴角都是鲜血的慕容夫人，心里毫无一丝同情之意。她只后悔今天没有把清藕带来，如果清藕看到，不知道会有多解气呢。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慕容夫人昨天让人给清藕掌嘴的时候，没有想到她的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吧？嗯，还是附带利息的，她给清藕掌嘴二十，今天她便被人掌嘴三十。还有清荷代替自己受罚的那十大板子，慕容芙也记下了，她定会寻找机会把这场子找回来，让慕容夫人也亲自尝尝那十个大板的滋味。

至于，怎么样把场子找回来呢？慕容芙看向那已坐回莲纹锦袄靠背软椅的老夫人，心里隐隐有了些方向。光靠自己这些暗地里弄些药粉药丸的小伎俩，可达不到在这大宅院里横着走的目的啊。在这府里，能够横着走的，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看来只有老夫人一个人了。王姨娘是借了老夫人的势，才没有折在慕容夫人的手里，自己何不也借借老夫人的势呢？虽然说这老太太看上去也不是很顺眼，也不像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但她不介意，只要能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标，必要时庇护一下自己也就可以了。

慕容芙给慕容夫人下的药是第一次研制出来的实验品，药效不强，被惜雨一顿狂抽，药效弱了，脑中渐渐地恢复了神智，发现自己被四五个婆子紧按住，又被一个小丫鬟抽嘴巴抽得晕头转向，嘴角不停地有腥味的液体流出来。她想要说话，然而嘴巴极痛，惜雨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左右开弓连绵不断地扇过来，她除了嗯嗯啊啊地呼痛，竟然说不出一个字。直到惜雨狂抽满了三十下，放过她了，她才叫骂起来，“反了反了，你们这帮奴才全都反了！母亲，你怎么就任由这些奴才在你面前放肆？”

慕容老夫人正在与王姨娘低声细语，听得慕容夫人被掌嘴后仍是不知悔改，冷笑着回道，“是谁在放肆？这里除了你这个不孝的恶媳，有谁敢这般骂我是个老……老……”

“老什么？”慕容夫人追问。

自然是老不死的了！但慕容老夫人怎肯说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其他人更是不敢来触怒老夫人了。

忽然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老不死的。母亲说祖母是老不死的。”正是慕容瑰牵在手里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慕容瑰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说道，“不要多话！”却听得老夫人面带不虞，哼了一声。童言无忌，她这声冷哼针对的并不是小男孩，而是这句脏话的始作俑者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脑中轰了一声，她只记得方才自己确实是骂了这老不死的，可是……她明明只是在心中暗骂而已啊，难道她居然骂出口了？她居然骂出口了？顿时十分慌张，连声道，“母亲，儿媳不是有意的，儿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对了，儿媳定是一夜不寐，忧心过度，以至于胡言乱语……儿媳真的不是有意的，请母亲宽恕儿媳的无心之过！”说着便要挣脱婆子们跪下来。

她忘记了这“伤心过度，一夜不寐”的借口已经为她招来了一顿讥讽，这时又顺口用上了这个借口。老夫人盯着她头上已散乱的百合髻，眉毛微挑，“哦？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都能骂得这么难听？那若是有意骂的，岂不是能直接把我这把老骨头气得送去见阎王了？啊？”

慕容夫人呐呐不知如何应答。

“也罢，你既然这样，以后这府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罢。你以后就到庄子上去养着吧，没我的命令就不要回来了。”

慕容夫人大惊，送到庄子上？在庄子上粗茶淡饭不说，还不能回府里，那也是被弃的命运了。成嬷嬷上前跪下磕头道，“求老夫人开恩，夫人她这是一时糊涂，求老夫人看在大少爷的份上……”

“休再多言！我已经是看在大孙子的份上了！若不是她给我生了个大孙子，就凭她今天口出恶言，已犯了七出中不顺父母这一条，便是把她休了，欧阳家也是没有话说的！欧阳氏，我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从后天起，别让我看到你还可在这府里！好了，你们都散了罢！”

慕容芙走上前去，装做十分恭顺的样子道，“祖母，芙儿斗胆，请祖母让经母亲留下来吧！芙儿今日才和母亲学了规矩，还期待着明日再学呢！”

老夫人说道，“看不出，你这个孩子竟是个有孝心的。可惜了，这恶妇半点规矩也无，她还能教你什么规矩？嗯这府里几个丫头都大了，也应该学规矩了。二儿媳妇，你给这几个丫头留意一下，请几个好的教养嬷嬷进来吧。以后这府里的事，你便来掌管着，让柳真帮着你一点。”

老夫人倒是有心让王柳真全权管理内院的事，便王柳真到底只是个姨娘，身为贵妾，虽沾了个“贵”字却也甩不开个“妾”字，妾只是半个主子半个奴才的身份，让她独挡一面掌管整个府，怕是有心无力，那府里的老人也未必买她的账。是以上头还是由二夫人来压着比较稳妥。

“母亲，柳真感激母亲看重，只是柳真只是一个姨娘，只怕是没有能力……”王姨娘欲迎还拒，一脸的迟疑之色。

“柳真，我既是你的婆母又是你的姑姑，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嫂嫂对你的精心培养，我可是看在眼里。你的身份，到官家当个正妻，也是当得的，这都是姑姑想接你到身边，这才委屈了你。这些庶物之事，你就不要说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好好为我管着这府里的事吧。”老夫人说道。

王姨娘这才谢过，二夫人秦氏也是眉开眼笑地谢了恩。她肖想这管家这权想了许久，也暗自下了许多功夫，也没有什么效果，没想到今日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管家权竟然落到二房手里。虽然还有长房的王姨娘参与其中，可王姨娘毕竟只是一个姨娘，身份太低，也成不了什么事，这今后发号施令的人便是她二夫人秦氏了！

慕容夫人看着王姨娘装腔作势、二夫人秦氏喜笑颜开的样子，感到十分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老夫人主意已定，再多说也无用。狠狠盯了王姨娘一眼，不就是因为她昨天没有及时给慕容月请大夫么？老夫人竟然这般拿她出气。好在她生了个儿子，等儿子回来，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从庄子上弄回来的！到时候，她定要狠狠地还击！

丫鬟婆子们搀扶着慕容夫蹒跚走开。慕容夫人来的时候仪容端庄，走时却是脸青面肿，嘴角流血，鬓发松散，就连她那十分珍视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也落在地上，贴身丫鬟捡起，她也无心再戴到头上了。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