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虎自搬离了慕容府,蜗居在云来客栈,心情便有些郁闷。他自入京以来,便一直住在慕容府,就算不能时时见到慕容,可外院与萏菡院之间打听消息也方便,他总能打听到芙儿妹妹好不好,在做些什么。
可一住客栈就没有这些优势了。离开慕容府那天,张夫人因银狐裘的事情,与慕容家的人还闹了些不愉快。到了客栈,郝师父教的功夫也没有地方练,未免闷闷不乐。
这日正在房里发愁,不知娘亲去慕容府里闹那么一出,芙儿妹妹不知道会怎么生他的气。听得隔壁爹娘吵起来了,动静还挺大,隐约听到什么“退婚、将军”的字眼,留神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接便冲进隔壁房间里去了。
张桂宁正耷拉着脑袋,张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的耳朵,“你呀!真是气死我了,一个宅子就把你收买了!不退婚成吗,不退婚我上哪里找一个儿子娶刘家的姑娘去?”
张桂宁低声道,“可是都已经定好的亲事,怎么能改呢?将军对咱们不错,我能进京,就是将军出的力,怎么好翻脸不认人呢?”
“这是她家先翻脸不认我们了,你不知道,将军夫人对我的那态度,连我想给她家姑娘送一个见面礼,她也嫌弃我的金镯子不好,收都没收,还把我奚落了一番。再说了,当初我们说亲的是先头那位夫人的女儿,是嫡女。哪里想到慕容将军一点都不厚道,先头那位夫人根本就不是夫人,只是一个姨娘。把嫡女换成了庶女,这也就不能怪我们要退婚了,对不对?”
张桂宁闷声道,“要退你去退,这个口,我张不了嘴!你说得这样有理,你怎么不去跟将军说,跟将军夫人说,那不是你们女人应该做的事情吗?怎么就推到我头上来了?”
“行啊!我这就去退!”张夫人大声道,说着作势就要走。
“孩子他娘!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这亲不能退!退了我以后都没脸见慕容将军了!要不,你也先等拖过了年再说,让人先过个好年,让你这么一弄……唉,早知道你这样想我宁可回云水去做我的知县!”
“你敢!”女人原本已松开了揪着男人耳朵的手,此刻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又生气起来,霸道地揪住了张桂宁的耳朵。
屋内光线阴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了半天,没人发现张小虎铁青着脸,站在门道边的阴影里,攥得紧紧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喉咙发紧,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逼出发涩的几个字,“娘,为什么?”
两个大人一惊,才发现那胖乎乎的人影在门道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张夫人问道,“你都听到了?”
“娘,你不是说过,只要定的不是那退过婚的大小姐,这门亲事就不会变了吗?”
“这个,”张夫人期期艾艾地说道,“慕容家的人怎样对娘亲的你也看见了,她们看不起我们是乡下来的,她们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稀罕。你看过刘家给我们送来的年礼没有?人家那才叫有诚意。总之,娘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同意!我只要芙儿妹妹!”张小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小胸脯在一起一伏。
“终身大事由父母做主,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你要娶谁,我说了算!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张夫人冷声朝着外面扬声叫道,“小猴儿人呢?”
瘦高个小厮闻声出现在房门口,张夫人骂道,“怎么侍候少爷的,天气这么冷,还让他到处乱跑,还不把少爷带回房里去歇着?”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小虎的手臂,张小虎甩手把她推开,带着哭腔道,“不要你管!”
张夫人被推得站立不稳,愕然看着儿子冲出门口的身影,说道,“这孩子,主意越来越大了!竟然为了一个丫头忤逆我!”
心里越发坚定了主意,这门亲是一定要退的。那慕容三小姐是给张小虎吃了什么药,他又给她送银狐裘,又为了她忤逆自己的意思,这还没有进门就这样了,要是进了张家的门,小虎眼里还能有自己这个当娘的?
张桂宁见妻子不咆哮了,便试探着开口劝道,“小虎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这当娘要是心疼自己儿子,就不要想什么退亲的事情了,我看小虎就喜欢慕容家的姑娘。再说刘家的事情也有些蹊跷啊,那刘大人要与什么人家结亲不行,为啥就上赶着要与我家结亲?恐怕这里头有些不妥。夫人还是先打探下再说,莫让人欺我们刚到上京,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趁机蒙我们。”
他想的是拖字决,夫人这说不定只是头脑发热,或许拖的时间长了,夫人也不坚持退亲了。
张夫人横了他一眼,说道,“这能有什么不妥?早就有道人说过我家小虎是个有福气的,我看定是那刘家也看出了小虎是个有福气的人,这才生了结亲的心思。”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他说得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刘家四姑娘莫非是有什么不妥,这才这么上赶着要跟张家结亲。可不是奇怪吗,结亲不都是挑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人家吗,张家与刘家可算不上门当户对,又才从云水城迁来,更谈不上什么知根知底,刘家什么忽然想要与张家结亲?
张夫人心念一动,便唤来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秋云,让她到外头去走动走动,想办法打听一点户部尚书刘家的事情,特别是要打听那刘四姑娘性情如何,有没有退过亲、或是闺誉不不侍等事情。
张家与别的官家不同,原本就是草根出身,并没有什么侍候的奴仆,张桂宁靠运气弄了个官当,慢慢地也学着官家的派头,买了好些下人,却都是侍候年份不长的。这次举家进京,生怕在云水采买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有见过世面,除了特别得用的一两个,其他全都发卖了去。到了上京城后,因为住在客栈,下人多了也没有地方安置,因此只买了两个丫鬟。
这秋云便是到了上京才从人牙子里买过来的,十分机灵,又识得一些人家的婢女,正好让她去打探消息。
张夫人这边一心要给儿子退了慕容家的亲事,而镇西将军府那边,也悄然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慕容靖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里,神色凝重。在他的面前,赫然便是被他派到慕容芙身边去服侍的桃红柳绿。
“芙儿还没有让你们进屋里侍候?”
“是的,现在在屋里侍候的是清藕清荷两个丫头。小姐平时除了请安,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子里,房门都不出一步,还说奴婢只需要在外面候着可。”
慕容靖道,“没有一丝反常么?那张夫人这样折腾,她也不难过?”
两个丫鬟齐摇头。
慕容靖道,“好了,不难过就好。也算她看得明白,张小虎是个实诚人,他母亲是个拎不清的。”
说罢挥手道,“你们下去吧。她不让你们近身侍候,由着她就是了,反正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她,而不是侍候她。只要能保障她安全就可以。”
桃红柳绿对视一眼,桃红说道,“老爷,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桃红道,“我瞧小姐走路步履轻盈,稳当,走得时间长了也不会喘气,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完全不同。去归云寺时,她有几次穿得单薄得到院外赏梅,天气极冷,她却若无其事。按说清藕清荷都是极妥当的,却任由她不穿皮袄、狐裘就在外头逛。”
慕容靖道,“你的意思是?”
“小姐很可能修习了某种内功心法,这才步履轻盈、不畏寒、精力十足。在归云寺时房间少,奴婢与小姐同居一室,发现她夜间呼吸匀速、缓慢、绵长,似是内功小有所成。”
内功讲究吐纳,这呼吸是越慢越长,内功就越高深。
慕容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芙儿修习了内功心法?”
慢慢回想了芙儿平时的言行举止,虽然不明显,可桃红这么一说,还真的像这么一回事。这怎么可能?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实在是想不到芙儿会修习功夫,或许芙儿平时又善于隐匿气息,竟然连他也骗过了。
修习内功是好事,芙儿为什么要瞒着她?还有,是谁教她的功夫?那人有什么目的?
“这事我知道了,那以后你们要更小心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让她怀疑你们在查她。练功夫总是需要时间、地点的,你们查清楚了再汇报。”
慕容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娇娇弱弱的女儿居然会背着他去练功夫。这个女儿,变了。好像是自他这次出征回来,就变了很多。虽然都是好的改变,可是变得太多,难免让他有不真切的感觉,就好像是换了个女儿似的,除了脸还是那脸,人还是那个人,内里的芯,已经换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