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戴着那银色面具,此刻脸定已是胀红了。复东听着主子的咆哮,诧然。
定亲是人生大事,少爷怎么说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事?若是她的事情无关紧要,他刚才何必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手差点都被他折断了。
莫非,是自己会错意了,少爷对那小狐狸精根本就不是那种意思?可是,仔细想来不可能啊,自从少爷见了那小狐狸精,整个人就变了,丢了魂似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还不滚!”银面将军大吼。
“滚滚滚,现在就滚。”复东连忙退下,边走边低声嘀咕,“不是你自己说要多注意那边动向的吗?闲吃萝卜淡操心,人家院子里藏龙卧虎,她的护卫连府里影卫都打不过,叫我去看看她,我根本连她家围墙都不敢翻了啊!”
银面将军看着复东被自己轰走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揉揉额角,感觉甚为疲惫。
她定亲了吗?一个又黑又胖的小子?这,对自己来说,真的不是坏消息吗?
当然不是坏消息了!她才多大,而自己又有多大?若是放在别人家,他也应该有两个通房丫头了。而他——对通房这种东西接受无能。虽然说能享齐人之福,也曾是前世隐藏的梦,可真正来了这个可以妻妾成群的世界,听多了嫡子庶女相争,正妻姨娘相互倾扎的悲剧,他倒是没了这种心思。更关键的是,他这个年龄,放在前世那还是高中生好吗?这个时候就去行那少儿不宜之事,他真心做不出来。
又想到初见她那日——她那时还很瘦,身子看着有些轻飘。他一时大意掉进了塘里,复东复西这两个不会枭水的呆货也跟着跳下去,害得他不得不一手拎一个,将这两个不成器的小厮带回岸上。那时候她飘飘然向他走来,园子里突然现三个外男,她身边的丫鬟都受了惊吓,唯独她,眼神淡然,不动声色,却已是做好了一翻要讹他银子的准备了。
复东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果真是爱财如命。也不知她定亲的那户人家,有没有足够的钱财来博她一笑?
房子里烧着火盆,外面虽然冷,这屋里却是暖意浓浓。云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多久,便听得一连串肆意张扬的笑声,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那么陌生,却又是那么熟悉。
云峥抬头看去,一个穿着月牙白绣海棠长裙的女子翩然而来,巧笑嫣然,灿若春花,一双眼波深邃不见底,似藏着千言万语。
“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子,怎么来的?这里太危险了!”云峥站起来,迎了过去。
“我看你来了!不行吗?”那女子笑吟吟地说道,“我顺便来看看我送你的白马,生了多少个小马驹了?”
“你?你什么时候送给我白马了?”云峥大奇。
“你说呢?你有很多白马吗?又有很多人给你送过白马吗?”那女子笑着反问道。
“你?是你?是你给我送的飘雪?你就是……怎么可能!?你就是……你也是穿越来的?”云峥心情激荡之下,忘记了男女大防,一步抢上前,想要抓住慕容芙的衣袖,慕容芙一声娇笑,只堪堪触到衣角,便被她闪了开去,他却是扑了个空,跌倒在台阶上。
跌在台阶上吃痛,云峥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仍旧是躺在长椅中,屋外寒风萧瑟,屋内空无一人,唯有一桌,一椅,桌前一地图。
他抬起手,手上好似还能感觉到梦中那一角衣袖带来的淡淡清香。那张梦萦魂牵的脸,一息之前,尚在他眼前,那样清晰、触手可及,可却是海市蜃楼,梦中水月,见而不得,思而不能见。
云峥投目看向那桌上的地图,手指轻轻抚过临海城与上京城之前的距离。几千里路,体现在地图上,不过是小小的方寸天地而已。
风依然在呼呼刮着。
从这里……到那里,也不过数寸距离,若是跨上他的飘雪,飘雪日行千里,那是夸张说法,但确实是能大大缩短行程。原本是十几日的路程,他只需七八天,也就能到了。
“复东!复东!”他大声嚷道,“快把影一叫来!替我备马!”
数日之后,云峥打马驰骋在跑马山外的官道上,被跑马山下的变化惊了一下。山上下都种了大片的桃树,枝桠粗壮,足见选的都是极好的桃花树苗。半山腰里多了些建筑,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灌木林里,露出一角琉璃飞檐。看去似一个规模宏大的度假山庄。
不过,这个年代,还没有度假山庄这一说吧?想必是上京城里富户人家的别院。不过,看那山间密集的屋子,来这山上住的人口可不少啊,不像仅仅只是一户人家的别院啊?更像是一个小村落。
打马而过,山脚下的亭子又增加了两个,临时住处也多了,山脚农户模样、来回忙碌的人不少。只是,那亭子里,并没有那日与他共饮一壶茶的木扶大夫。
可是,若是见到木扶大夫,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一冲动骑马而来,只是受不了因离梦中的女了那么远,离梦中的真相那么远。可近乡情更怯,若是见到木扶大夫又怎么样呢?
难道,就为了他一个荒诞不经的梦,他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上去问木扶大夫,“你其实不是你,你其实是慕容家五小姐?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从1世纪穿越过来的?要不,你怎么会做手术呢?”
他不是医学专业的人士,“手术”一个词,或许是自古有之,只是他孤陋寡闻,见识短浅,所以才大惊小怪呢?只不过是一个巧合,或是口误罢了。
他若是这样巴巴地见了木扶大夫,就冲上去问,十之八九要被木扶大夫当成了失心疯病人了。说起来,慕容鞭跟小木大夫,确实是有那么点共同点的,一样的喜欢笑,一样的爱捉弄人,一样的视钱如命。
还有,他们年龄身段都差不多,彼此之间应该是有交情的,要不然,慕容芙怎么能以西黄丸来暗示司徒空,使得自己找她还成应荷那些钱的计划付之东流呢?
银色面具太过引人注目,云峥戴了帷幕,骑了快马入城。那白马神俊,引来路人关注,云峥也不以为意。
去了回春堂,云峥一再徘徊,终究觉得自己所想的十分荒唐。那只不过是一个荒唐的而已,又怎么可能把梦里的事情当成真的呢?
思索再三,过门不入,云峥在回春堂对面的饭馆叫了碗阳春面。
云府已毁,他回来上京城,也无处可去。这里,他牵挂的人,一个是宫里的姑姑,另外一个,也就只有她了。
木扶他是不见的的,那,还要不要进宫呢?还是应该去见慕容芙呢?
正举棋不定,店里一对夫妻模样的人进来,坐下来后便唉声叹气。
“若是来得早一些就好了!唉,这来晚了,回春堂再也不卖生肌膏和西黄丸了。”那女子哭丧着脸。
“唉,这以后上哪里买生肌膏去呢?店小二,你可知道小木大夫的药在哪里有卖啊?”
“哎呀,客官这你可来晚了。”
“那怎么办?家里儿子还等着这药用呢!”
“你去求求小木大夫吧!”那店小二出主意道。
云峥在旁边一直听着“木扶木扶”的,听得他也心烦,眼看着那对夫妻吃完了面条,他牵着马跟在后面,看着那条路,正是木宅的路,也正是去慕容府的路。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千里迢迢赶回来,披星戴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以够来看她一眼吗?看她过得好不好?看她是不是会像梦里那样的微笑?
或许,她见到他,只会来一句,“你这隔墙偷窥的小人,唐突佳人,若是皇上得知云稚将军幸存之后,竟是这等宵小,不知会做何反应?算了,我与你也算是老相识,我也不追究你私闯私宅之罪了,只要你送上三千两银子,我就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就是了。”
她不是最喜欢钱的吗?她那么爱钱,大概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吧?
云峥微笑着,探出头来,借着墙旁边柳枝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看向墙内,那是进出萏菡院的必经之地。
可这一看去,他脸上的浅浅微笑便即怔住。
一个又黑又胖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碟子,里面放着一块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物体,散发着一股香味。那少年面带喜色地问他身边的瘦竹杆小厮,“小猴儿,你看,我这回烤的地瓜看起来不错吧?”
“少爷做的当然好,没得说。”
“比起芙儿妹妹给我烤的怎么样?芙儿妹妹肯定会很喜欢的吧。”那少年笑得一嘴的牙齿。
“那还用说,少爷亲自烤的,五小姐自然会喜欢的……”
那小厮还未说完,黑胖少年便一个咕咚倒了下去。碟子应声而落,那金黄色物体也坠到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