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里仍是满目繁华,行人如流,老百姓如常过着日子,吃饭喝酒看戏赏雪,而在离峰云国与海盛国接接壤的临海城,一片冬日的严寒,路上即使有行人,也是裹紧了衣服面带愁容,匆匆而行。时而有一身戎服的士兵,骑着高头战马穿街而过。
临海城太守早已弃城而逃,新任太守还未到,这穿城巡逻的并非城内士兵,而是在几个月前如从天降的银面将军麾下士兵。
临海城一直饱受海盛国流窜兵匪的骚扰掠夺。这股海盛国的士兵,不知何时伪装成一小股土匪,盘踞在监海城与海盛国交界的太平山里。太平山不太平,地势险要,土匪躲到山里,便易守难攻,峰云国皇帝的精力又一直在与大顺王朝的交锋上,哪里顾得上剿匪之事。于是,这太平山土匪便日渐壮大起来,到底是土匪当中混进了海盛国士兵,还是这些土匪本来就是海盛国派过来的前峰,如今也不得而知。
总之,后来临海城太守得知那太平山土匪并非一小股不成气候的小山贼,而是足有上万人,不仅兵强马壮,还装备充足。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平山的兵匪冲进了城里,面对太平山那训练有素、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实战历练出来的精兵队伍,守城太守惶恐万分,换了装束收了细乱中仓惶逃走。
一个弃城而逃的太守,上有负君恩下愧对百姓,后来便不知所踪,不知是畏罪潜逃了还是被乱兵所诛,已以没有人去关心此事,倒是一名手提长剑一骑白马的银面将军,带着三千精兵如从天而降,以少胜多,大败太平山的兵匪。
原太守弃城而逃,新太守迟迟未至,这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银面将军,堂而皇之地借用了一处弃家而逃大户人的家的房子,在临海城住下来,带来的三千精马则就地安营扎寨,成了临海城的守护神。
平头老百姓不知这银面将军的来历,也不管他什么来历,只要他守得临海城一方安宁,使得百姓们无需背景离乡,便能安居乐业,老百姓便信奉他为这城里的守护将军。而与临海城毗邻的几个城郡,更是乐得有人挽救下临海城的局面,使他们不必出动自己的守城兵马,便是好事一桩,只当这神秘的银面将军是上头派下来的精英部队。
太平山的兵匪大败后,颇为不服气,又出来几小股人马对临海城骚扰,却俱是被银面将军一一击打,有去无回。这下便也暂时安份了,他们打不过银面将军,可仗着太平山险峻的地势,银面将军也奈何不了他们。双方就此对恃着,暗地里都在壮大着己方的队伍。
此刻,那位传说中令敌兵闻风丧胆的银面将军,正坐在那临时借用的民宅里。他面前摆着一张黄杨木雕花方桌,方桌上摊开了三尺见方的地形图,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上头勾勾划划。
他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副足有半面墙大的地形图,上面线条纵横交错,沟壑山川,尽在那星星点点之中。这就是银面将军的作战指挥部了。
屋前屋后,分别布置了暗哨近十人,若是没有手令信物,想要靠近这房子,那是千难万难。
一名面色清朗的中年男子,站立在银面将军身侧,随着银面将军的指点,看向那书桌上的地形图。
“这太平山山脉一路盘旋向西,山高林密,贼寇借地形藏身十分便利,我方极难一举消灭。据探子回报,贼寇窝点便在这山脉最西端的山顶之上,那里一面是悬崖,悬崖下方是海盛国的明月湾。依你之见,应如何攻下这窝点?”银面将军的修长手指顺着画上的绿色线条左滑过去,声音清冷如一轮冬月。
“将军,依下属之见,西面为悬崖,我方无法形成包抄之势,只能是从正面攻击,贼寇占据高点,据高临下,又有一线天这样的天堑,若要强行攻占,只怕我方会伤亡惨重,当慢慢思索,再定良策为好。”
银面将军的声音更加清冷,“再定良策,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是两军对敌当前,需你立刻下决定,你你又如何?难道你打算派使者通知敌军,让对方等你定下良策再开战么?”
那中年男子被说得满脸羞惭,愧道,“将军,下属无能,无良策献上。”
“攻,攻心为攻,水、粮、火亦可攻之。你好好想一下。再来回我。”=
那中年男子退下,匆匆离开院子,一个高瘦的青衣从他对面走来。
“影叔,你这是?脸色干嘛这么黑?”
那被称为影叔的人不答,快步走开。那青衣少年低声哼道,“哼,干嘛又不理人,又不是我惹他不高兴!定是又被少爷批了一顿了!”
“复东!你在那里叨叨干什么?才一回来就要啰嗦了?”银面将军耳尖,听得有人在念叨自己,便出声警告。
“没有没有!复东不敢碎嘴啰嗦了!”青衣少年一边说,一边已经到了银面将军面前。
“你这次出门,可有什么消息?”
“皇上任命董武为临海城太守,已从上京城赶赴上任。上京城外仍驻扎着三十万大军,由镇西将军领兵操练。朝堂之上,动向如常。大顺王朝那边似有异动……”
“什么叫似有异动?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情报失误的亏,我们折损了多少弟兄,这个经验教训,你给我牢牢记着!”银面将军声音又冷了。
“是!”青衣少年面色一正,又报告了一会儿刺探来的多方消息,这才说道,“少爷!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一双冷目从银色的面具下出来,“我只听真实可靠的消息。”
这么说,好坏由自己来择了。好吧,先让少爷高兴一下。青衣少年道,“那位木扶大夫确实医术惊人,德妃娘娘身体大好,并已怀有龙胎。”
那银面将军喜道,“是么,你见到姑姑了?她已身体大好了?这才刚恢复就有身孕,可不知是否对身子有影响?”
“少爷高兴糊涂了,小的哪里有资格面见德妃娘娘?”复东笑道,“不过德妃娘娘的身体,少爷只管放心就是了,有小木大夫精心护理,娘娘与小皇子必定是平平安安的。”
木扶大夫的医术,银面将军当然知道,他自己也是受惠于木扶的,若非木扶,他早已与爹娘一同奔赴黄泉。
“另一条消息呢?”
“这个……那个……少爷,复东先给你倒一杯茶。”复东忽地眼神闪烁起来。
“倒什么茶?你尽管说就是,废什么话!”银面将军声音严厉。
复东被他一吓,说话有些磕巴了,“少爷,是这样的……复西也是去楼中吃茶才知道的。就是,那个慕容府的小狐狸精……”
“谁是狐狸精?你胡说什么?”银面将军一声大喝,紧接着又问道,“她怎么了?她出什么事情了?”
复东看见他那慌张的样子,暗自腹诽,少爷还说自己胡说八道,这把魂都勾去了的样子,还说她不是小狐狸精吗?
“她到底怎么了?”银面将军见复东没有及时回答,只道是事情性质恶劣到他难以开口,心里一慌,不知为何一下子想到半年多前将军府的灭门惨案,一颗心好似都停止跳动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捏得复东哇哇大叫。
“她到底怎么了?”
“少爷,痛死我了!她没怎么了……我是去茶楼喝茶时听人说起来的……那慕容芙五小姐,现在是上京城的名人了……”
“说重点!她到底怎么了?”银面将军急得想捏他喉咙了,就这样温吞的话唠性子,他怎么就容忍了这么个人跟了自己十多年!
“哎哟,她好得很!快活得很!”复东终于发现了银面将军反常的激动神色,知道少爷定是误会自己的话了,忙急急地吼出云峥最关心的那句话。银面将军这才松开了紧紧捏住他的手,问道,“既然她好好的,你又哪来的什么坏消息?”
复东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消息……她呀,现在一算成名,在她祖母的寿晏上公然说她自小就爱财如命,没事就喜欢算借贷利息,心算特别厉害,连司台监大人都对她的心算速度赞叹不已。哼,她倒是实诚,说到爱财如命,我看没有比她更爱财的了,连我家公子的钱她都敢黑。”
“你有完没完?就这事?”
“没完呢没完呢!我想呀,她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这么说,也不怕她自己嫁不出去。却原来,却原来她已经定亲了,你知道她家把她许给了什么样的人家?是一个云水的乡下小子,听说又黑又胖又丑,这两人走在一块,说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也是抬举牛粪了。偏偏她还对那小子好得很,两人一点都不避嫌一同出入酒楼饭店……”
复东还在八卦着,完全没发现他面前的人眼眸一沉。“滚!这明明是好消息,为何说是坏消息?她还那么小就有人来说亲了,不是好事情吗?以后不要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