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看着孙妈妈,却听得孙妈妈说道,“老夫人,想那鹤顶红并非寻常毒药,不似砒霜这般容易寻得。大夫人也只给了老奴一点点,已经都放在那鸡汤里了,成嬷嬷要物证,那鸡汤便是物证!”
众人一听孙妈妈说得也有理,可不是么,鹤顶红是物证,那鸡汤又何尝不是物证?
老夫人道,“欧阳氏,你还不认罪么?家门不幸啊!这等家丑,我也不押你去见官了,所幸有了芙儿的丹药,不曾有人丢了性命。但你这尊大佛,我这小庙里是放不下你了。留你下来,还不知哪天谁人又受罪!等老爷下朝了,便让他休书一封,你回欧阳家去罢!”
大夫人气得浑身打颤,叫道,“这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凭两个贱人两张嘴,便这般定了我的罪?我不服!”
她大声吵嚷,老夫人闭了眼睛不理。王姨娘心里喜得像捡了金子似的,可又要很辛苦地忍着不要笑出来。那孙妈妈也似放下了心头大石,只管跪在那里。一时间宝瑰院里只有大夫人的叫骂声。
慕容芙也没想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进展,她原本心里是有一个计划的,这时候听到老夫人说要休了欧阳氏,心里倒有些犹豫起来。不如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案好了,反正有人证、物证,欧阳氏是逃不掉的,一来为了面子,二来也没有闹出人命,老夫人是不会将欧阳氏送去官府的,但肯定是不会将她留在府里就是了。
只是,看向地上跪着孙妈妈的眼光,多了些怜悯之色。红玉昏倒被抬下去时,孙妈妈看向二夫人那祈求的眼光,别人忽略了,慕容芙却是看得极为清楚。那种眼光,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前世的母亲。
她小时候跟同学打架,被同学打得头破血流,母亲去找他理论,没想到那同学父亲是个富翁,指使手下将她和母亲一顿痛打。母亲挨着拳打脚踢,却一直护着她。母亲当时看向同学父亲的眼光,便是这样充满了祈求之意的。
孙妈妈,那种祈求、护犊的眼神,慕容芙看来十分熟悉。
老夫人闭目养神了一会,听得大夫人仍在骂,似乎有天大的冤屈似的,不由得也动了怒,说道,“你们都是死人么?任由这泼妇在这里大吵,扰了我的清静?何况后头大小姐刚救过来,还需要静养呢。还不将她撵了出去。”
大夫人听了,索性坐在地上撒泼起来,“我知道,你们看我不顺眼,自我被抬进这个门,你就为了那个贵妾处处跟我做对,不管我怎么伏低做小,你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一眼。你和你儿子都是一样的!都是无情的东西,一个是老不死的,一个是老不正经的,一把年纪还收通房,他有一妻一妾碰都不碰,还收什么通房!你们等着瞧,你能撵走我却撵不走我的儿子女儿,她们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欧阳氏越骂越不像话,屋中的几个仆妇看见她这疯狂的样子,都不敢上去拉扯她。老夫人听得火起,说道,“欧阳氏,我给你脸面你不要,你非要做那村妇粗鄙之事,这样的话,就可不要怪我对你无情了。孙妈妈,你听着,她要是再多骂一句,你就上去把那鸡汤灌了让她喝下去!你既然能对大小姐下手,想必对大夫人下手也不难!”
孙妈妈听令,便起了身子,站起来了看向欧阳氏,跃跃欲试,一副随时要扑上撕咬的样子。老夫人说得没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既然承认了是她对慕容瑰投毒,说明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事已至此,活是活不成的了,只求听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还能给红玉留一条生路。
欧阳氏看着孙妈妈的样子,就跟饿虎觅食的神态相似,吃了一惊,哪里还敢胡乱再骂,收了声,却是恨恨地瞪了孙妈妈一眼。
慕容芙问道,“不知昨日那几个人,祖母要怎么处理啊?”
“还怎么处理,她们既然不肯承认,全都发卖了就是。这种背主的奴才,最是要不得,既然是服侍大小姐的,便应以忠心为己任,岂有这般谋害主子性命的?还有她们在府里的家眷,一家老小,全部都发卖了!”
慕容芙有些不忍,那七人虽然说个个都有嫌疑,但肯定不会个个都是投毒人,这样一来,就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了。沉思片刻,到底不忍,说道,“孙妈妈,我且问你,你认下这个罪,可知却让那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你这么一折腾,你白白地送了性命,那个真正下毒的人没有抓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次下毒害人呢。”
慕容芙一语既出,四座皆惊,那孙妈妈当场变了脸色,众人也是十分惊疑。春花与孙妈妈刚才都当面对质过了,事发突然,她们应该没有串供的可能,两个人都说已吻合了,那大夫人不喜大少爷房里的两个通房丫头,众人也是有所耳闻;孙妈妈为了女儿的锦衣玉食而投毒害人,在她们看来也并非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为何慕容芙竟然说孙妈妈是冒认罪名?这世上还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去给自己揽几个罪名么?
老夫人却对慕容芙有种莫名的客气,一见面就能把六王爷镇住的人,哪里会是简单的?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心思慎密,便问道,“芙儿,这话可不能乱讲的。孙妈妈都认了,这还能有假的。”
“祖母,红玉姐姐是孙妈妈中年所出,自然是十分疼爱,为女认罪,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用她一条命,换女儿一条生路,孙妈妈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老夫人听她还有功夫去感慨,不禁不耐烦起来,摆摆手就想让她退下去。慕容芙说道,“这鸡汤中为何有毒,孙妈妈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呢?还请祖母随芙儿移步到伙房去,稍待片刻就能明白这鹤顶红是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见慕容芙说和郑重,便点了点头。当下众人都跟着慕容芙来到厨房。大夫人心里扑通直跳,见别人都跟了去,她想了想,也跟着去一看究竟。
只见慕容芙让人将那鸡汤挖坑深埋了,又将那锅洗干净,往锅里放一瓢清水,将银针探到水里再拿出来,对众人说道,“大家可看清楚了,这银针仍是银亮的,这锅水没有毒。”
众人不知慕容芙何意,注视着那银针,齐齐点头。大夫人心头狂跳,给成嬷嬷使了个眼色。没人注意到成嬷嬷悄悄退出去了。
慕容芙将那汤锅置于灶上,唤来烧火丫头,在灶下烧起火来。老夫人略微有些不耐烦,事情已经盖棺论定,又何必再折腾?只是想到慕容芙是那命中注定的贵人,她已对慕容芙的倚重多于疼爱,便也按捺了性子看着。二夫人秦氏、三夫人南宫氏自然是不耐烦在伙房里受那烟薰火燎的,可老夫人安之若素,她们也不好不陪着。
片刻,那锅中的水烧沸起来,慕容芙让烧火丫头继续烧着。众人又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愈来愈不耐烦,均想着老夫人是糊涂了,竟然陪着慕容芙胡闹。慕容芙从那锅里舀了一碗开水出来,取了银针往里一探,只见那银针由下至上,急速变黑。
这银针变黑就是有毒了!众人一下子像炸开了锅。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毒呢?”
“就是啊,刚才明明是没有毒的,怎么这水煮开了就有毒了?莫非是那水里有古怪?”
“不知道,看不出来啊,五小姐还真是有点办法。我看那孙妈妈定不是下毒之人,我们看得清楚,这锅从端上去到煮开,可没人能动什么手脚。”
“就是啊就是啊,就算你一双眼睛看不过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这多么双眼睛,居然全都看不过来呢?”
“真是邪门了,好好的水煮开了怎么就成了毒水了呢?”
……
众人议论纷纷。老夫人也觉得想不通,说道,“芙儿,你也不用卖关子了,赶紧说吧,这水里的毒是怎么来的?”
“刚才大家都看过了,这锅水本来是没有毒的,可是一用这个锅炖煮之后,就成了毒水。孙妈妈做的竹茹鸡汤,本来也是没有毒的,可惜她用了这个锅,所以鸡汤就变成了取人性命的毒汤。祖母,她刚才说她是将鹤顶红放在指甲缝里,然后弹到鸡汤里的,说明她其实也弄不清楚这汤里为何有毒。孙妈妈是无辜的。”
孙妈妈站在人群最外围,听到慕容芙的这句话,苦笑了一声。五小姐真是心善。可惜她已经乱咬了大夫人一口,就算老夫人饶了她,大夫人也不会轻饶她的。
“这汤怎么会变成了毒汤——没错,就像你们心里想的那样,这是一个毒锅!是有人将这陶锅不断地用剧毒之物淬炼,或是用这锅来煮各类剧毒之物,久而久之,这个锅里便吸收了毒物的毒性。若用它来煮粥炖汤,经热力一催,陶锅里的毒性便渗入水里。想要知道是谁下的毒,只需问问这个锅是谁拿过来的即可。”
众人正有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老夫人不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