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且忍忍,很快会好起来的。这些燕窝,你既然不喜欢,以后不要再做了就是。”大夫人柔声劝道。
慕容雪发黄的脸上,露着埋怨,“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燕窝,不管我喜不喜欢吃,大夫说过我这身子要温养的不是吗?母亲,祖母不喜欢我,爹爹也不宠爱我,现在连你也不疼我了吗?”
慕容雪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大夫人看了真是肝肠寸断,“雪儿,你说什么浑话,你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你哥哥虽然是个男丁,可我也没有像疼你这般去疼他!你现在来说这些话不是伤母亲的心吗?”
“母亲若是真疼我,又怎么会让我吃这些烂燕窝?”
大夫人脸现尴尬,“那个,你也是知道的,公中给的燕窝是有定额的,便是你祖母,若是在养病那是另当别说,平时也不是想吃就有得吃的。雪儿你以前吃那些,都是母亲自己掏银子的啊。”
“所以啊,以前你肯让我吃,是因为以前你手里银子多,给我吃一点无所谓;现在你手里银子少了,就要在我和哥哥间分出个轻重出来了是不是?母亲,你这样做我也不怪你,谁叫我命苦呢,爹不亲娘也不疼的。”慕容雪说道,似乎颇为认命的语气,“母亲你走吧,这燕窝我也不是非吃不可,明明是个丫鬟命还偏装个小姐身,谁在乎呢?我只管吃公中的那两个燕窝也就是了!”
慕容雪语气中满是酸溜溜的无奈,“听月听雨,你们起来吧,这燕窝粥原来不关你们的事,那就退下去不要在我眼前碍眼了!”
听月听雨起了身,躬身向大夫人与慕容雪两人问安,收了矮几上那碗引发母女嫌隙的燕窝粥,飞也似的逃下去了。成嬷嬷与教引妈妈对望了一眼,主子母女俩口角,她们听见了可不好,一早就想走了,又怕走得太过突兀,这下抓紧了机会,便欠身退到了房外。
大夫人气得涨红了脸,不要说燕窝粥,就是银耳莲子粥她现在都吃不上几次了呢。喝的茶也是劣质的。今时境况不同以前了,其他房里的用度吃穿不能省,少不得只能省她这一房的。那十一万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债,若是让其他房里节衣缩食,老不死的铁定不会再让她主持中馈了。中馈是决计不能丢的,不仅关系到她的脸面,还关系到她的出行、将来和地位问题。
“雪儿,都是母亲让你受委屈了!那种什么丫鬟命小姐身,你说这种话,可不是伤母亲的心吗?”大夫人说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对你,和你对哥哥,是不一样的吗?”
“谁不知道啊!自然是不一样的!哥哥的通房丫头都穿金戴银的,我不过是想吃一碗燕窝粥,都吃不起了!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装什么慈母仁心呢,你省着点吧。承认了你最疼哥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也知道我是个要赔嫁妆的赔钱货的,哪里比得上哥哥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儿!你就等着吧,等着哥哥给你养老送终!”
话音刚落,慕容雪似是已愤怒到了极点,一把抓起靠在身后的迎枕,向帘帐外砸来。那上头绣着的锦锂戏莲撞上了大夫人的脸才掉在地上,金线缠着绿丝,十分亮眼夺目,可屋里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也就是慕容雪屋子里的一点亮色了,好几样值钱的家什也抬了出去换钱了。大夫人为了凑上那十一万两还债和补公中的亏空,什么办法都想了。一个闺阁女儿的屋子里,没有摆几样亮眼的东西,确实是显得太素了。
“你……”大夫人又怒又痛心,女儿竟然拿枕头砸她!明着是为了一碗燕窝,实际上她憋这口气许久了吧,自从自己让人进她屋子里搬走了那个金丝楠木衣柜开始,她就已积怨在心头了吧。颤抖着嘴唇想要责骂慕容雪几句,可想想她那病弱的身子,想想她今后不能生养的难处,大夫人生生压住了心头的那些怒火,一言不发转了身走出来,到了外边,看着慕容雪的奶娘道,“好好照顾小姐。”步子蹒跚地往回走。
“你就等着吧,等着哥哥给你养老送终!”
慕容雪尖锐的声音,似乎就响在她耳边似的。大夫人自玉雪苑回来后,就一直黑着脸,又拿了账册仔细对着。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动手脚了。父亲虽然派人送来了一万两,那一万两却并不是送到她手里,而是直接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虽然没有夺了她的中馈,可却让人盯得很紧,账房那边每隔十天便要让账房先生过来查账本。一个月三次查账,她是想在账上取巧也难了。
大夫人脑袋有些生疼,合了账册,后仰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睁睁一看,是吉祥奉了茶过来。以前她是极喜欢在对账册后喝杯极品铁观音提神的。只是,那是以前了。
太多的事情已经变了。茶已经不是那杯茶,她也提不起兴趣来喝。她冷眼看着吉祥把一套茶具置于几上。吉祥梳了双环髻,光洁的额头,细腻白嫩的肌肤,一双杏眼躲闪似只受惊的小白兔,身段已是玲珑有致。吉祥服侍她多少年了?不知不觉竟然这样大了,是她自己无知无觉,粗心大条,才没有发现身边这些嫩苗已经出落得像出水芙蓉,成为一条潜伏着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她一口。
吉祥,吉祥如意,一听了这名字烦心,只因一听到吉祥,便免不了会想到如意。
“吉祥,你去把大少爷房里那两个丫头叫来。我有事问她们。”
“是。”吉祥躬身慌乱地退了出去。这些日子,在大夫人身边服侍,她是一日比一日胆颤心惊。大夫人不像三小姐那样,稍不如意就会砸杯子甩脸子。大夫人会用静静地用刀子般的眼神盯着人,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那眼神看她就像看仇人似的。这种眼神,比直接掌嘴扇耳光更让吉祥害怕。
如果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面临什么惩罚,有了个结果心也就安定下来接受了,最可怕的就是根本不知道夫人会给她安什么错、怎么样惩罚她,这种未知的恐惧,对心灵的折磨才是最最可怕的。
不久,吉祥把大少爷慕容云的两个通房丫头都叫了来。这两个丫头,瘦削的叫巧风,丰腴的是巧雪,都是从小服侍他的,端的是环肥燕瘦,走起路来扭腰摆臀,眼波含春,再配上那满头珠钗,环佩叮当,打扮得比一些小门户的小姐还要俏丽几分。两人盈盈向大夫人行礼请安,脸上含着笑,大夫人看着她们那身打扮,蕴着一股怒意,难怪慕容雪为了一碗燕窝粥,在那里同她吃干醋,这两个通房也实在是太招摇。
“巧风,你手上这个翡翠镯子是谁赏的?”
“回夫人的话,是大少爷赏的。”
“巧雪,你这个紫玉耳钉,漂亮得紧啊,只怕三小姐房里都找不出这样一个耳钉吧。”
“夫人,是……大少爷从玲珑阁里买来赏了奴婢玩的。”巧雪听出大夫人语气有些不善,垂了眼眸答道。
大夫人冷眼看着这两个通房丫头,心里一股火气蹭蹭地往上涨,“大少爷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了,你们两个贴身服侍的人,不安分守己尽你们的本份,却打扮成这个狐媚样子,是存心要让大少爷分心吗?大少爷若是不能中举,定是你们这些两个丫头,整天只知道怎么勾引大少爷,引得大少爷无心读书所致!”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两个丫头变了脸色,连忙跪下来求饶。大夫人又借题发挥了好一阵,两人两手扶地,手背朝上,磕头磕在手背上,直得额头都红了,大夫人这才饶了她们,让她们回去。
吉祥战战兢兢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大错,大夫人好端端地把她们寻了来好一阵发落。成嬷嬷心里却十分明白,这都是如意那个通房丫头惹出来的。慕容靖已经多年不近女色,没想到那如意竟然这么有手段被老爷收了房,这野心与手段,让大夫人看了万分不爽,对通房丫头这种生物深痛恶绝。她不敢去磨搓如意,只能是间接来磨搓大少爷的这两个丫头。
“吉祥,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唤了她们来么?”大夫人察觉到吉祥的害怕,便开口问道。
“夫人,请恕奴婢愚笨,不敢揣测夫人心意。”
“蠢货!你的是我的奴才,不揣测我的心意,你要如何服侍我,如何让我满意!”大夫人声音忽然变大。
“是,是奴婢蠢笨!”吉祥声音发颤了,心里想,终于来了。终于轮到夫人发落她了。
“三小姐一碗燕窝粥都吃不起了,这两个丫头还敢穿得这么招摇!让我雪儿埋怨我偏心,我岂能饶了这两个没有眼色的蠢货!全都是些仗着男人宠爱就忘了自己本份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