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病了,除夕夜晕倒在德馨轩中,当晚发起高烧来,竟卧床大半个月,连上元灯会都错过了。
躺在床上,蝶儿望着淡紫色的提花床幔发呆,那日她是怎么回的厢房她实在想不起了。好像她在德馨轩中就昏倒了,好像有人把她抱了回来,好像师父、姑姑都来看她了。不过,她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碧儿告诉她说,那天,她昏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姑姑精通药理,急急忙忙赶来、给她把脉、抓药,师父更是亲自给她煎药、喂她吃下。更有一个人,她高烧三天三夜不醒,他便立于她的房中三天三夜不睡。任师父如何劝、姑姑如何骂,就是不肯离开,直到她高烧退了才被姑姑拉走。
师父和姑姑每天都会来看她一回,嘘寒问暖,对她关心备至。有天早上,她还听见姑姑在院子里埋怨夏珏:“珏儿,她一个小女孩家,出去玩玩情有可原。你发什么脾气,非要整治别人一番才痛快?这回人病成了这样,你心里可得意?”夏珏任他姨母怨着,一声不吭。然后蝶儿听见房门被推开,于是赶紧闭眼装睡。
蝶儿苏醒之后,知道夏珏天天都会过来看她,但每次来时蝶儿始终都在睡觉。最初蝶儿是真的在昏睡,小脸烫烫的、通红通红的,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后来,烧退了,但精神仍然不济,十分嗜睡。再后来,人的精神也渐渐好起来。夏珏再来时,蝶儿就开始装睡了。
倒不是蝶儿心眼小,只是她是真怕了夏珏,他对她忽好忽坏的,蝶儿吃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又招惹了他生气,又连带大伙都给罚了。
只是刚开始装装还像,夏珏见她睡着,也不多做停留。再过了两天,夏珏也看出女孩子是在躲他,想必她的心里气极了吧。于是今天,夏珏一早便来了。碧儿刚帮蝶儿洗漱完毕,端了水盆出去,见了王爷赶紧施礼。夏珏不言,直接进了屋,在蝶儿床前坐定。
蝶儿听见夏珏来了,就背过身子躺着,估摸等了一个时辰之久,夏珏就是不走。到了后来,蝶儿浑身酸疼,也知道躲是躲不过了,便慢慢转过身来。转是转过来了,就是闭着眼睛不睁开。
夏珏看了好笑,他有的是耐心,便坐在一旁静候。终于,女孩子沉不住气,偷偷睁眼看他,于是便撞进了夏珏深潭般地黑眸中。
“还在生我的气?”夏珏好言好语好颜色的问。
可蝶儿怎么看都觉得夏珏叫人看不透:“珍儿不敢。”
“不敢?那还是生气了。”
“珍儿没有。”女孩子还是有些气虚、弱弱地道,“珍儿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会错。请王爷示下,珍儿一定循规蹈矩、再也不胡乱作为。”
夏珏吃惊地看着女孩子。这番话恭顺极了,但这真是她的心里话吗?不是!这个珍儿在拿话搪塞他。她叫他王爷、而不是师兄,如此生分!夏珏来了气,可看着女孩子苍白的小脸,又没了脾气。这张小脸越发的小了,却衬得那双眸子越发的大了。夏珏直视着珍儿的眼睛,女孩子也直直地看着他,黑黑的瞳仁中映着他的影子,夏珏忽然有了一种想吻上去的感觉。他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叫我师兄!不许叫我王爷!”夏珏烦躁地开口。
“哦,珍儿辨不清何时才能称呼王爷为师兄,何时不能。”女孩子很认真地盯着他。
唉,夏珏暗叹了一口气,那日夏瑛笑他:“五哥,让仲达先生给你二人测测生辰八字吧,小弟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珍儿实在是与你天生相克啊!”如今,夏珏也深有同感。
“珍儿,只要是在这王府之中,在我的亲人身边,你都可叫我师兄。只是出了王府、见了外人,你便称我王爷。记住了吗?”
蝶儿见他说得真诚,便点头嗯了一声。
夏珏心中一喜:“不生气了?”
“珍儿不敢,师兄!”
呃,怎么又来了?难道她想让他赔礼认错不成?“珍儿,那日……”夏珏伸出手指按着眉心,想着如何措辞。
不想女孩子却接过话来:“那日是珍儿错了,师兄。珍儿做错了什么,你只罚珍儿好不好?你不要让珍儿连累别人好不好?好不好?”
女孩子水眸中带着一丝悲哀,染上一抹雾气,煞是楚楚可怜,定定地看着夏珏。
“以后不会了!”他这是在认错吗?夏珏很有些生自己的气,可到底生的哪门子气,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发誓!”女孩子脆生生地借口道。
啊?大胆!得寸进尺!夏珏星目流转,心里想着这个珍儿真的该罚!嘴上却脱口而出道:“我发誓!”
然后他被自己惊得目瞪口呆!自从得了珍儿,他的话比他封王五年说的话还要多。他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来了?只是他什么时候心中不再坚硬如磐石、有了一块柔软之地?
蝶儿看着夏珏有些别扭的样子,忽地眉眼弯弯、灿然一笑:“珍儿没有生气,珍儿只是生病啦。”
说了这么多话,终于得了她一笑,值了!夏珏的唇角勾起、勾起,面如冠玉、容颜俊美。女孩子凝神看着他,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此时碧儿轻轻推开门、探进头来,见了两人如此,终于放下心来。含笑问道:“王爷,珍儿该吃药了,奴婢是否给端来?”
“什么时候了?怎么早不端来?”夏珏又恢复了傲慢嘴脸。
哦,都不知热了多少回了,谁敢啊!碧儿不做声,端了药进来。夏珏端起药碗,在嘴边轻轻吹着,又舀起一匙亲口尝尝,然后喂女孩子吃了。
珍儿与霁王和好,王府上下得沐春风!夏珏也并未限制珍儿的自由,若他不在府中,珍儿也可自如出入王府。只是不能以女孩子的身份示人、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是霁王的同门师妹、以免招来是非。那日酒楼偶遇太子府侍卫统领的事,铁鹰也如实禀告了霁王,夏珏赞了铁鹰机警。
于是,上京城里倒是有不少人知道霁王府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颇得霁王之宠,能自由在霁王府与瑞王府间走动。于是,又有不少好事之徒妄自揣测,这个小侍卫很可能是霁王瑞王两兄弟豢养的男宠。好在这些个闲言碎语都落不进女孩子的耳朵里。
自此,师兄妹二人一起读书习字习武练剑相得益彰、如影随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