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傲雪这一举动看在张嫂眼里，却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看傻了，暗暗嗤笑一声，然后叮嘱：“在小姐的聆雨轩中好东西可多着呢，有你看的。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注意手脚干净，否则弄坏或者弄丢什么了，即使搭上你这条小命也是赔不起的。”

傲雪惊诧，红了脸颊，但仍是点头，恭顺低语：“张嫂教导得是，奴婢记下了。”

然后她不再堂而皇之地东张西望，只低头用心跟在张嫂身后。反正还有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在张嫂一一指点、教导之下做好了莲子羹，傲雪小心用印花的瓷碗盛了，放在木盘上，端来到小姐的房门外。

仍是由张嫂一路陪着走过来，其间张嫂又唠唠叨叨交待了一番，无非是在小姐面前说话要注意，行止要得体云云。大户人家的小姐自是比别人娇贵一些，但是这家的小姐貌似毛病就比一般人多了一些。傲雪将张嫂的交待一一应承下来，心下暗想：幸好来的不是蓝儿，否则以蓝儿的火爆脾性，定受不了这样低三下四去伺候一个人。

虽说这小姐便是唐大哥的妻子，但是傲雪仍是未觉得来服侍她会有丝毫不妥，毕竟唐大哥有恩于己，这些算是报恩好了。而且此来她其实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瓷娃娃寒烟。她要证实这个女子是否当真如寒烟所说的那么可怕，要看看她是否有资格继续做寒烟的母亲。

小姐门前，傲雪端着盘子安静等着。张嫂小心敲了门之后，一个慵懒倦怠的声音响起：“谁啊？”

“小姐，奴婢带来了新来的丫头小雪。”

“嗯，进来吧。”

推开门，傲雪随着张嫂进入房门，低眉顺目，谦恭有礼，不敢出丝毫差错。逆着光，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只见她困倦地仰面靠在床栏上，眼睛半眯着打量看向捧着盘子的她。这便是小姐无双了。

见她们进来了，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对着床上之人行了礼，端着水盆逃也似地出去了，应该是伺候她洗漱的丫环。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无双坐起身来冲她招手。

傲雪恭敬地上前，将木盘上的莲子羹奉上。头却仍是垂着的，管家和张嫂均有交待，小姐不让你抬头的时候永远不能抬头直视小姐。

但是无双却并没有接那晚莲子羹，“先放一边吧，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傲雪依言将木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顺从地抬起头。在无双仔细看着她的同时，她终于也看到了传说中的无双。

无双不算很美的女子，论艳丽比不上如画，论气色又差韵蓝许多，只能算得上时中人之姿。加之现在她的双眼布满红血丝，脸色苍白，看起来竟有些可怖。傲雪心里不禁出现这样一幕，午夜梦回，被梦靥惊醒的小寒烟对上这样的一张面孔，只有几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

看她现在的样子，竟像是得了重病，头上还系着一块白布子，娇柔不胜的样子，只有一双充血的眼睛是冷的，还透着些疯狂。所以尽管现在她是这样的一种病弱状态，看上去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看小姐久久不说话，张嫂忐忑不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若是不满意，我们这就去再去物色几个合您意的。”

无双这才大梦初醒般收回紧紧定在傲雪脸上的视线，梦幻般地呓语：“不用，她……她很美。”

什么？小姐是在说她？此言一出，连一直毕恭毕敬低头侍立在门边的张嫂也忘了禁忌抬头看向了阴晴莫辨的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了张嫂的目光，无双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慵懒：“这个丫头我很喜欢。你先下去吧。”

“是。”张嫂闻言前身作揖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可能是小姐怕风，所以走的时间顺带把门也关上了。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傲雪尴尬，想起桌上的那碗莲子羹，又取过来，端到无双面前：“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待会儿就凉了。”

无双无声地接下了瓷碗，却并没有喝，而是转身将碗中的羹汤倒入床边的痰盂中。

傲雪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痰盂上空袅袅升腾起来的热气中，无双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止住了自己的动作，留下了半碗莲子羹复又递到傲雪面前：“呶，你将这些都喝了。”

这可是先前没人交待过的，由于是刚来她根本不知道无双此举是为了什么。傲雪的一双手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没了主意。

“接着，我让你喝你就喝。”

傲雪只好伸手将自己忙活了一早上亲手做的莲子羹接过来，却是不敢喝下去。

无双却像是已经没了耐性，尖利的言语催促她：“喝啊，快喝，现在就喝，难道你在里面放了毒药不成？”

傲雪只得仰头咕咚咕咚将那半碗羹汤喝下去。

“呵呵。”看了看傲雪张红的脸，无双貌似很满意，眼中竟泛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她低笑几声问：“这汤好喝吗？甜不甜？”

“嗯，甜。”傲雪如实回答。

无双却笑得更加开心了，而且越笑越开心，到最后竟然笑出泪来。这一举动看的傲雪不明所以，但是她却是不害怕的。以她的聪慧和敏感又怎能看不出来，这小姐怕是有什么心结吧。

果然，笑累了的无双喃喃低语：“甜？好喝？果然和她很像呢。”这话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尽管对无双口中的那个“她”傲雪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面对这个喜怒尚不能辨的小姐，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问。于她而言，无双的行为实在怪异，她不敢有丝毫惊扰或者拂逆，生怕一不小心越了雷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势必不利于今后的行动。

“小姐，让奴婢为您梳妆吧。”傲雪试图转移话题，何况这也是张嫂交待的任务，一个称职的丫环该做的事情。

可是这句话出口，她自己却先湿了眼眶。此情此景，自己的声音与另一个声音重合，几月前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鹿儿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现在自己却孤身处在这样的一个境地，前途不可辨。鹿儿，你在梅园可好？

可是同样处在失态中的无双却也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幽幽开口，“不必了，他不在了，我打扮得再漂亮又要给谁看呢？”

尽管无双的声音低得像微风轻拂，但是听在傲雪耳中无异于重锤一击，扯到梅园的情思飞速散去了，她终于顿悟。

是的，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所以她都忘了在大家眼里唐离已经死了的事实。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是以这女子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吧，可见她对唐离的用心是真。

说话间无双已经红了眼角，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原先本来就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红得更甚。傲雪一时没了主意，再不敢多说一言，只能静静守在床前。

可能还不惯于在人前显示这样脆弱的一面，而且还是在一个丫环面前，所以无双索性钻回被窝，侧身躺下，以被角掩面，留给傲雪一个背。但是整个身子仍是在轻轻颤抖，看来是悲伤一时难以自持所致。

可见爱一个人果然好难，可是比之更难的还是明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却仍是放不下这份爱。

唐离与无双二人之间先前的种种傲雪并不知晓，但是现在无双的悲伤她却看在眼里，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可是现在她只是一个丫环，丫环是没有立场去安慰小姐的，尤其还是在这种品不出小姐脾气的时候。

无双哭了一会儿，蓦地翻身坐起，红红的眼眸中复又盛满了冰冷。

“你还在这儿干嘛？看到我这个样子很开心？”眸中的冰冷已经完全为厌恶替代，无双直直盯着她，红红的眼睛煞是可怖。

傲雪只觉脊背寒凉，饶是处事向来稳重也被吓个不轻，“不，不是……奴婢这就告退。”

“等等，我说让你走了？”看到傲雪作势欲走，无双却又将她喊住，傲雪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下惴惴。传言说得没错，果然这小姐难伺候的很。

无双倒是很欣赏她两难的样子，竟又呵呵笑了起来，但是那抹笑绽放在苍白的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委屈的模样，瞧瞧，多惹人怜爱啊。要是相公见了必是爱煞你了。”

傲雪大惊，再顾不得什么体统，什么禁忌，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中满是惊恐。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不可能。在看到无双眼中的神色之后傲雪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见，无双的眼中尽管仍满满的都是怨毒，但是她的眼神却是散的，迷离的，明明盯着她的，却又像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别的什么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