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成平日,展卿衣来找彩云飞,费青帆无论多忙皆会陪着她同去见人,但今时已不同往日,费青帆此刻心系费东流,只稍稍一愣,回头看了彩云飞一眼,便即刻将注意力重新投到费东流身上,毕竟,这个时候,不是男女情长、无端吃醋的时候。
彩云飞还未走到客厅,便远远看见展卿衣站在客厅门口焦躁地来回踱步,刚踏上台阶,彩云飞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白影风驰电掣地将她一把拉入客厅。
“不是说好了来找我么,我等了你三个时辰。”实在等不了,又放心不下她,他便硬着头皮敲开了费家的大门。
彩云飞愁了大半天的脸一见到展卿衣这副兴师问罪的凶狠模样,立刻舒展开来,笑道:“我逾时未来找你,你就迫不及待来找我了?呵呵,我记得半年前有个人发狠地说过,此生绝不踏入可恶的费家一步?是不是呀?”
闻言,展卿衣的俊脸立时气得发青,瞪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还不全是为了你,说,为何没来?”
彩云飞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焦黑的储茶库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就算今天没有没有发生火烧茶库、费东流自尽的大事,她也不准备去芳华医馆了,因为她已经知晓王爷的答案,去了亦是白去。
不过,展卿衣毕竟帮了她的忙,她也不该无视他的关心,只好佯装不知,道:“九王爷怎么说?”
展卿衣突地语塞,慌乱地将投向茶库的目光收回,却又躲开她的直视,心虚地低头,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半饷方咬牙切齿道:“我看那九王爷不但身子有疾,心里亦有疾。”
“呵呵,不错。”彩云飞莞尔一笑,赞同道。
展卿衣猛地抬头看着她道:“小飞虫,你——”她怎会如此平静,莫非已经知晓结果?甚至——
彩云飞但笑不语,眸光不时飘往费东流寝房的方向,心中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拍了拍她的脊背,展卿衣安慰道:“小飞虫,别担心,只要费青帆不点头,量他九王爷也不敢强抢,虽然我极度讨厌费青帆,但我相信他那个醋缸子、吝啬鬼是绝对不肯把你拱手让人的。”
“你难得夸他,还夸得如此认真,我代相公多谢你。”彩云飞对着展卿衣俏皮地拱手作揖。
“少来。”展卿衣刚瞪了她一眼,便见她的眸光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投向了院落中的某人,费青帆不知何时立于院落中央,复杂难辨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彩云飞身上,欲移步,却怎么也动不了。
“相公,”彩云飞抬脚便朝着费青帆跑去,在他面前站定,抓住他的衣袖,探寻的目光静静地看向他的眼眸深处,口里只轻轻地小心唤着,“相公……”
费青帆嘴角一搐,什么也没说,便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第一次不顾她的感受,抱得她疼,抱得她呼吸艰难。
“相公……相公……”她坚持只唤这两个字,一遍一遍将心中升起的不好预感强行赶走。
展卿衣挽手倚在门边,冷眼看着相拥的二人,心中已经猜中几分,片刻之后,阴阳怪气地出声道:“姓费的,你想闷死我的小飞虫么?”
费青帆无视展卿衣,却俨然听到了他的提醒,连忙松开怀抱,望着小脸憋得通红的彩云飞,自责道:“娘子,有没有事?”
彩云飞轻轻咳嗽了几声,淡笑着摇了摇头,执拗地看着费青帆道:“相公……”她想说的话昨晚已经说过,今日绝不多说半句,此刻,她迫切想要的便是他的决定。
费青帆被彩云飞充满期许的清澈眸光看得自责惭愧,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次,力度刚好,彩云飞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眼眶无端地湿了。
“娘子,费家对不住你。”冗长的静默之后,彩云飞等到的是费青帆带着颤音的一句,清晰而又痛楚,彩云飞的心咯噔一下,嘴角溢出释然的冷笑,回抱费青帆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无论如何,她终是等到这个男人的决定了,不是吗?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彩云飞在心里用这四个字不断安慰自己,他不是在费家利益与她之间选择了费家利益,而是在老爹与她之间选择了老爹,因为只有如此选择,费东流才能活下去,他岂能为了心爱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老爹寻死?那是大不孝呀!
彩云飞的心连着身体逐渐在费青帆的怀中变得冰冷,她本就欠了费青帆,欠了费家,或许是上天给了她一个加速偿还的机会吧?
“混蛋!”展卿衣迅速奔至二人身边,将彩云飞一把拉到自己身旁,看也不看费青帆一眼,恶狠狠道,“小飞虫,不光是你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亦被你害瞎。”
彩云飞像个木偶似的任展卿衣拉扯着跑出费家大门,黯然的眸子一片空洞,却奇怪地是,一滴泪水都未淌下。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彩云飞靠着青绿色的树皮无力地滑落,惨然失色的脸蛋在双臂的簇拥中深深埋入双膝。
展卿衣在她身旁紧挨着坐下,侧头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良久之后,方小心翼翼地扯住她的衣服拉了拉道:“小飞虫,你不是一直念叨姑姑吗?展哥哥带你回释情谷看她好不好?”他知晓此次小飞虫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与打击,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听到“姑姑”二字,彩云飞凉飕飕的心滑过一丝暖意,缓缓将头抬起,望向远处,目光涣散道:“我是很想芳华姑姑,很想回去看她,甚至学她那般,今生今世永不出谷。”
“那不就成了?走,展哥哥这就带你去好不好?”展卿衣一边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彩云飞,一边高兴地险些跳起,只要她愿意回释情谷,他才不管姑姑的嘱咐,就算被姑姑打死他也要跟着小飞虫赖在释情谷,才懒得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彩云飞转头,看着展卿衣凄然一笑,语气与神情兼坚定异常,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展卿衣稍稍一愣便即刻有了反应,怒吼道,“小飞虫你不会傻到真让费青帆那混蛋将你典租给九王爷吧?”
彩云飞颔首苦笑,以她的出身与性情,并不需要无条件地出嫁从夫,只是费青帆从四年前开始,对她而言便是极其特殊的一个人。
展卿衣凝眉瞪着她道:“小飞虫,假如我是你的相公,今日是我准备将你典租给别的男人,你会如何?”
未加多虑,彩云飞一手握拳抵在展卿衣的胸口,认真道:“我会在你这里狠狠插上一刀,然后你我形同陌路,最好永不相见。”
“好啊,这才是我认识的小飞虫。”展卿衣不怒反笑,却又话锋一转,恨恨道,“他有什么好,好到你愿意为他委屈到这般田地?”
“展哥哥,我不委屈,你不懂。”彩云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端地轻松不少,她曾以为,她欠费青帆的这辈子都难以还清,可如今倒觉得,或许两年后,她欠他的便可以彻底清了。
旁观者包括展卿衣皆以为,她嫁费青帆,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互相爱恋,只有她知晓,她嫁他的初衷乃深深的亏欠,费青帆那半截断指,那不育之症,皆是由她而起,面对费青帆的痴情苦守,除了得偿所愿地嫁给他,她实在无以为报。
成亲之后,费青帆待她极好,好到她曾多次以为,即使她心中无爱,嫁给他亦不错,或许,他们可以相敬如宾地过着,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去,至于那些年少时的怦然心动、甜蜜烙印、痴缠守候、至死不渝……她早已无福消受。
费家茶业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从不想袖手旁观,上月她便瞒着费青帆从九王爷手上骗来一万两黄金,此次,她本打算求展卿衣带着她回释情谷一趟,将芳华姑姑许给她的那半份宝藏选出一些拿去别国悄然转卖,回来替费家还债,到时,费家即使不能再做茶叶生意,至少也可以过得无债无累、衣食无忧。
可事情变化得太快,而她又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诚如费东流所说,就算她能提供一座金山,费家想要的也不是金山,而是更加繁荣昌盛的局面。
当费青帆同意将她典租给九王爷后,她便彻底打消了回释情谷的念头,芳华姑姑那份真诚的心意她不想亵渎。
“我哪里不懂了?小飞虫你——”不等气急败坏的展卿衣说完,彩云飞便从地上站起,打断他道:“展哥哥,陪我随便走走好吗?”
“好吧。”展卿衣无奈地跳起,懊恼地跟在她的身后,小飞虫决定的事,他从来就没劝成过,而他又不能告诉她,其实今早他与九王爷吵了一架,还险些打起来……
他今日才发现,那九王爷其实是个十足的疯子,而那又病又疯之人居然当着他面不可一世地说:“残花败柳?不会下蛋?姿色平平?脾气极坏?无妨,本王偏喜此等女子为本王开枝散叶,如何?你管得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