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没正经。”彩云飞立刻抽回手,顺便打了他一下。
展卿衣看着彩云飞半饷,道:“午膳后我就去王府走一趟。”
闻言,彩云飞黯然的双眸顿时顾盼神飞,高兴道:“谢谢展哥哥,那我明早这个时候再来找你。”
说罢,彩云飞匆匆离去。
目送彩云飞离开,展卿衣缓步走到后院,寻着椅榻躺下,漠然地仰望天空,沉默不语。
一旁晒草药的迟六暗暗叹息一声,师父每次见过彩公子都会到后院躺着,然后发呆直到天黑,他迟六是从师父身上才得以见识相思病到底是何症状,只可恨师父相思的对象是个男子,着实让他寒毛抖擞。
夏末的夜依旧闷热,不懈的蛙叫虫鸣使全然的黑暗丧失了静谧幽然的能力,彩云飞与费青帆穿着薄薄的里衣不遮一物地静睡在床榻上,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一直未睡着的彩云飞缓缓睁开眼睛,心烦意乱地望着黑压压的床顶,心中闷郁不堪。
白日自芳华医馆回来后未久,她便被费东流唤到茶房,费东流支走下人后,摸着胡子语出惊人道:“云飞,今早我与花大梅的谈话,想必你已经听见了。”
彩云飞惊诧地看着费东流,无声地默认,原来,今早发生的一切,她确是无意中听闻,但别人却是刻意为之。
继而,费东流露出沉痛的神情道:“费家的茶叶一连几月皆出了很严重的状况,迫使费家的信誉急剧下降,不但买茶的客人骤减,连多年来的老主顾都不惜毁约索要定金,费家无钱无权,此刻纵然有一座金山,恐怕都难以挽回损失。”
“九王爷乃双竹城最有权势之人,费家的茶叶生意若能得到他的庇护,只需他一句话,那些反悔的老主顾定然蜂拥而至,亦能吸引更多的新顾客,云飞啊你嫁给青帆一年多,虽未给费家诞下一男半女,却也是个乖巧的媳妇,如今承蒙九王爷垂青,你可愿意为费家做出此等小小牺牲?”
小小牺牲?呵呵,彩云飞的嘴角溢出一抹讽刺的冷笑,原来在费东流的眼里,为了家族兴衰,可以大方地不顾儿子的感受,将儿子的女人典租,临时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她于费家而言,就是一件挽救危难的工具,牺牲微小,用处却很大。
彩云飞可以断定费青帆还不知道此事,显然,费东流是想先说服她,然后和她一起说服费青帆,因为费青帆是一个执着专情之人,他孝顺,却又不愚孝,譬如费东流曾多次欲为其纳妾,费青帆每次皆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惜与费东流翻脸。
彩云飞记着费青帆曾经许给她的誓言,相信他不会为了家族利益辜负自己,但他毕竟是费家的子孙,若全靠他单薄的反对,效果恐怕甚微,是以,她该尽力帮助相公拒绝租妻之事。
虽然彩云飞和费青帆从没有在费东流面前提过她为何怀不上孩子的事,但彩云飞知道,费东流早就认定问题出在她身上,既然如此,她现在倒不如将此事落实,彻底断了费东流的念头。
“公公,嫁给相公一年多我怀不上孩子,那是因为我患有隐疾,丧失了生育能力,就连展神医也束手无策,九王爷纳妾是为了延续香火,而我显然不行,若是贸然将我典租给九王爷,岂不是欺骗九王爷?”彩云飞说得词真意切,间接提醒费东流不要贪图一时的利益而换来杀身之祸。
闻言,费东流不以为意地瞄了她一眼道:“我当然不会拿费家的前途开玩笑,这点我早就如实告诉过花大梅,意外的是,花大梅说,九王爷请卦师算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两年内你就算生不出孩子,九王爷也绝不会怪罪费家,这些到时皆会写进典婚书中,确保费家安然。”
听了这番匪夷所思的话,彩云飞脑袋发出轰一声巨响,隐隐觉得今日去找展卿衣是多此一举了,那个打着传宗接代名义的病弱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费东流见彩云飞脸色变得煞白,递给她一杯热茶道:“青帆那里,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只管配合就行,放心,两年后你回费家,你仍是青帆当仁不让的正妻,这点我可以给你保证,绝不食言。”
无视面前的热茶,彩云飞冷然转身回房。
彩云飞好不容易入睡,却逐渐被一阵湿热的吻辗转吻醒,她假装睡熟,一动不动地没有半点反应,但费青帆情欲已起,并不打算放过她,柔软的身体被费青帆轻轻地压下,火热的吻稳步下移,落在她的肩部徘徊留恋,不消片刻,二人身上残存的束缚亦疾速除去。
实在无法再继续装睡,彩云飞无奈地睁开眼,似能在黑暗中望见男人黑眸中积聚的狂情烈焰,在其长身即将挺入的那刻,彩云飞的心破天荒地生出强劲的抗拒与排斥,突地从他身下挣出道:“相公,别——”
费青帆双臂仍保持撑起的姿势,急促的呼吸喷薄在彩云飞的鼻息间,虽看不清彼此的脸,他仍紧盯着侧旁的她,心中愕然,这是她首次强势地拒绝,以前的她,除非身子不适,对他几乎百依百顺。
“娘子,月事提前了?”他哑着声音询问,许是他多心了。
“没有,就是累了。”她抓过衣衫摸索着穿上,背对他躺下,今晚她实在没有心情。
二人心思各异,许久皆没有睡着,费青帆从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埋首在她肩头,柔声唤道:“娘子……”
彩云飞轻轻嗯了一声,半饷,绵软的声音从黑暗中倾泻而出道:“相公,你会抛弃我吗?”
“不会。”
“一日一刻也不会吗?”
“不会。”
“相公,你……舍得丢下我两年不管吗?”
“不舍得。”成亲以来,他从不敢离她太远,即使出远门也必携她同行,只因他太爱她,唯恐瞬间失去她。
彩云飞清晰地感受到费青帆对她的不移深情,抿嘴一笑,转身投入他的怀抱,伸出一条玉臂抱紧他,合眸久久呢喃道:“相公,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千万别像丑狐狸那般将她丢下,永远丢下。
天刚蒙蒙亮,一场无名大火将费家偌大的茶库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丁点儿茶叶残渣,费家上下皆笼罩在乌烟缭绕的悲痛之中,午时三刻,忽有下人奔走相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上吊自尽了!”
费家更是乱成一团。
费青帆夫妇火速赶到费东流的寝房时,费东流正颓然地躺在床榻之上,皱褶遍布的颈上蔓延着一条不深不浅的深紫色勒痕,目光呆滞,神情萎靡,恍若一片枯黄汁尽的残叶。
“爹,爹……”费青帆喊了数声后,费东流方将平仰着的老脸缓缓侧转,一对上儿子焦急忧心的面容,顿时老泪纵横,房内的气氛极度压抑,彩云飞感觉窗外明朗的天似被笼上了一层乌纱,晦涩难辨。
费青帆伺候费东流喝下一口茶水后,费东流瞬间沧桑的声音苍凉地传出:“巨债未还,货本全毁,青帆啊,费家几世的荣耀竟毁在爹的手上,‘费家兴则吾存,费家衰则吾亡’,此乃你爷爷将费家产业交到爹手上时,爹立下的重誓,如今,哪还有颜面再苟活于世?”
“爹,费家定会重新振作的,您别想不开。”费青帆双膝跪地,满脸沉痛,其实,他心里亦很清楚,费家茶业的确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费东流长叹一声,疲惫地合上眼睛道:“费家已入绝境,爹不去寻死,还能做些什么?你们都出去吧。”
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丢下一心求死的他,费青帆挥了挥手,下人们全部退下,寝房内只剩下三人,费青帆默默地跪在床榻前,垂首紧握费东流的手,彩云飞挨着费青帆站定,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抚动,她以为费东流会慢慢睡着,未想,长时间的静默之后,费东流又睁开了眼睛,欲言又止地看向费青帆道:“青帆,其实费家亦不是没救,只是,爹对你实在说不出口。”
费东流眼尾的光线若有若无地扫向彩云飞,彩云飞搭在费青帆肩上的手蓦地僵硬,莫名想起昨日费东流对她说过的那句——青帆那里,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只管配合就行……
莫非茶库被毁、费东流自尽,实乃他对付费青帆的苦肉计?如今想来,这种可能性极大,昨日他还志得意满地和她商议呢。
“爹,你直说便是,青帆听着。”
费东流正要开口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少奶奶,展神医求见。”
彩云飞紧绷的心倏地一松,展卿衣来得可真是时候,她刚好不愿再听费东流在相公面前说出那些让她讨厌的话,此刻正好可以借机避开。
“相公,我出去一下。”话落,彩云飞淡淡地看了躺在床榻上的费东流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一旦她离开这个寝房,就不会露出不快的神色,对他而言,那定是最好的配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