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外面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都是听说太傅府在半月之内连嫁两女专程跑来的。来到这里后,听说这两女都是嫁到安南王府,先出嫁的是庶女,嫡女却后出嫁之后就更加啧啧称奇,一个个询问事情的缘由。
可惜问了半天也都没问出一点头绪来,于是有些好事的人去询问太傅府的门房,结果被门房好一顿呵斥,使得这些人更加心生好奇,却再也没有人敢去添乱了。
太傅府此刻也忙成了一团乱。姑娘出嫁原本要准备很久的,可是因为时间紧迫很多事情都打理得不是很妥当。太夫人又下令不能薄待了云景,于是一众下人都忙东忙西的,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东西准备妥当,奈何时间太紧。
“姑娘,你看看临到出嫁了,这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原来说好的六十四抬,居然现在还差十抬!”
云景刚刚起身推开窗子,就看到瑞冬急冲冲地一路跑来。还未走到屋子里,就跟噼里啪啦一通埋怨。
太傅府在上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现在又是嫡女出嫁,预备妆奁嫁妆当然要够“抬”,六十四抬才是上乘。现在因为时间紧迫居然还差十抬。
“瑞冬你跑这来做啥。”繁春一件瑞冬冒头,就把她往外撵,“快出去替姑娘瞧着嫁妆,那六十四抬可不能少一抬,不然唯你是问!”
“哦。”瑞冬可怜巴巴地看了繁春一眼,迅速往口里倒了一大壶水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姑娘,姑娘……”
又一个人影跑了进来,却是一向稳重内向的泠夏。
“怎么了?”云景诧异地看着一脸喜气的泠夏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瞧你给跑得满头大汗的。”
泠夏被调去太夫人那里,调遣人准备等下送亲的事情,此刻一脸欣喜地跑来定然有大事。
“是啊。”泠夏听得云景打趣,有些羞赧,但是却藏不住喜悦,“姑娘,姑爷送了二十抬礼品过来,说是给姑娘做嫁妆用的。”
“看来姑爷真是真心想娶小姐的!”繁春也开始激动了,眼眶又微微地湿润起来。
云景“扑哧”一下笑出来,“等下你们几个替我上轿吧,瞧你们这激动的样子。”
“姑娘!”繁春和泠夏同时不依地喊了声。这一声后,三个人又同时会心而笑。
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聚合,离分,有时候不由人,人生的不如意也不少,但是始终还是要向前走。
这一笑,原本喜事上笼罩的乌云消散了很多,云景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她并不是完全不在意,“填房”这个名份,可能就是娇蔷对她的报复吧。又或者原本倾慕“云国第一美人”的小侯爷,在新婚之夜见到她这憔悴的容颜,从此对她就无兴趣……然而,福祸相依。
她并没有把她想装病的真实原因告诉瑞冬和冉秋,怕她们替她担心。
在内心深处,她却坚持着觉得,将一生托付在安南王府是极为不明智的举动。再加上仓促下嫁,她心中甚为忐忑,于是给自己预留了一个缓冲的时间段。
她屏退了左右,一个人端坐在梳妆桌前。
一盒盒妍丽的胭脂整齐摆放在桌面上,描眉的是新置的上好的螺子黛。
云景肤色白净,一双寒水眸大而有神,可是眉眼间却始终有一缕似无还有的倦色。
她拿过桌上的妆粉,细细匀在脸上,又轻轻沾了一点胭脂在手侧轻轻抖落一些碎粉后拍在两腮。显得苍白的妆粉再加脸上的腮红,到像是一个原本气色不好的人,勉强想上妆遮盖原先不好的气色。
带上凤冠,这样粗略一看起来,整个人更加显得病弱了。
云景满意地翘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细细地调整了一下眼神。务必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神一点,甚至带几分埋怨,几分可怜,几分凄然。
当然,为了应景,她自然是不会少了那几分喜色的。她特意将指甲染成了艳红,然而这样一来,却显得更加庸俗。
现在镜中的她看来就是一个中规中矩,对婚事有些期待又有些委屈的待嫁女,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在湖心亭走独木桥,急得丫鬟两头窜的肆意女子。
自己拿过一旁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盖在了头上。
云景端坐在桌边,十指在桌边轻叩,等着迎亲的人来。
赵妈妈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云景被染成艳红的指甲。那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得赵妈妈的心一跳一跳的。
一阵掀翻了天的鞭炮响声中,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太傅府。
云景的手一顿,便感觉一只手搀了过来。
“姑娘,我扶你上花轿。”
赵妈妈扶着云景走到院子门口,就瞅着花轿已经远远的来了。
“姑娘,奶妈不能跟你去安南王府了,你以后……以后可要自己保重了,不要那么性子软了,该硬下心来的时候还是得硬。”
云景口中含着一块玉,只能点点头做回答,也不知道赵妈妈看见了没。
半天只再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云景上得花轿,又听见赵妈妈欢喜的声音。赵妈妈把枣子核桃莲子往她身上撒来,一边说着“多子多孙”,“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吉利话。
枣子核桃砸在身上有些细微的疼痛,云景也终于有些新嫁女的感觉了。
轿子晃晃悠悠,云景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轿外锣鼓声震天,还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声地交谈。云景闭上眼,只是静静地听着。
安南王府和太傅府相距甚远,这一大队人马几乎走了小半个上京,又因为特意放慢了速度,想要热闹热闹,所以估摸着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很多人欢呼的声音。
云景想,只怕是到了安南王府了。
果不其然,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只手将轿帘拨到一边,伸进了轿里。
这只手瘦而长,骨骼根根分明,关节却不那么显眼。云景看了那手一眼,左手伸手把头上的喜帕搭了下来,把右手轻轻放入那只手中。
那只手牵着她走了出来。
她甫一出来,突然被腾空抱起,一声惊叫被她咽在喉咙里,口中的那块温玉都差点被吞入喉中。
“哈哈哈……今天我抱得美人归,大家可要不醉不归!”一个爽朗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恭喜小侯爷!”
“早生贵子!”
“新娘子身量看起来真娇小。”
“可不是么,定然是个美人,美人都是这样的,我家那婆娘就不行了。”
……
人群的喧哗有些入了耳,云景的脸也微微得红了。
她不由自主得将头悄悄地向他的怀中靠,好似因为害羞想要躲避那些喧闹。
王轩看看怀中的娇小女子,嘴角含起一缕笑。
这个女子是依赖他的,从这个小动作中他就洞察了她的心。于是他的心更为安定了,这世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一切皆然在握。
在礼乐声中拜完了天地,新娘子被送入洞房,而新郎却被众人留下来喝酒了。
云景拜完天地后就松了一口气,左右陪同着冉秋和瑞冬两个丫鬟,一起进了新房。冉秋和瑞冬扶她坐到床沿上后,笑着跟她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关门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人。这情景又像是她坐在太傅府她自己的床边,等着人扶她上花轿的那一会儿。
她总不敢置信,自己已经嫁入安南王府,还觉得自己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去湖心亭看湖里的红色锦鲤。
一个人在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云景现在就思绪纷乱。
她想到她还没交代上官夫人要小心防备剩下的两个姨娘,也没告诉留在府里的赵妈妈太夫人喜欢吃什么菜色。
她又想到婚礼一路下来,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在装病的事,连咳嗽两声都不曾。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焦急。
“吱呀……”不知多了多久,门被推开了。
一阵清凉的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云景的喜帕微微的飞了起来。
云景慌忙用手去压,却听见一声低低的笑声。
她瞪大了眼睛去瞧,入眼却是一片深红,她才恍然想到,原来喜帕还未曾揭开。
王轩看到眼前的人头向上一抬,又微微地低了下去,心中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惜。
一群丫鬟鱼贯而入,一个个都托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喜称等一些物品。
王轩坐到床前,一个丫鬟立马上前,一福身声音清脆地说道,“百年好合!”
丫鬟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一根喜称,王轩拿过,轻轻挑起了面前的大红盖头。他还在踌躇中,不曾想一挑起盖头就对上了一双带着好奇的大眼。
那一双如寒潭水倾注的眸子,一对上他的又忽地垂了下去,不再看他。
王轩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面目苍白,似乎为了显得气色红润一些,用了过多的胭脂,因而使得她脸上看去有些怪异。她的唇也是有些发白,并不红润。只有那双眼睛,刚刚那一下像是直愣愣地看进了他的心里。
可惜了一双好眼。他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声。
两人静坐的时候,丫鬟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吉祥话也说了一大堆,可惜都没有入得相互打量审视的两人耳中。
云景从王轩的眼神中看到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想必这位小侯爷对“云国第一美人”的姿色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