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寂静，窗外，浓郁的夜色已经将这方僻静的天地占满。

房间里幽沉昏暗，只有一角的香炉里时而闪过一两点红光。

“太傅府果真答应了？这个计策确实好!”

“是，小侯爷。”一人应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是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听不出男女。这声音仿佛是很久没说话，此时突然开口。

王轩手握着酒杯，有一种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他想要实现目标的话，少不了上官家的协助。上官清越是顺天府丞，要是能收归靡下，实在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至于上官廉那个暂时还是邵德将军的次子，安排得好的话，也能起到作用。

他身后立着一个全身黑衣的黑影，从身形分辨不出男女。

那黑影静静地听完他说话，发出一声冷哼，很快离开。

王轩如同没有发现黑衣人的离去，手指轻轻摩挲着雕花铜制酒杯光滑的杯沿。突地一下，他的手狠狠一收紧，五指紧收，将杯子紧紧地攥住，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后往角落一丢。

被丢弃在一旁杯子已经成了一块废铜，只是上面雕花的痕迹还能看出它曾经是一只酒杯。

不到十天之内，太傅府再次张灯结彩，可是这喜庆中多了一份无奈，两份伤心，三份不愿，因此十分的喜庆被冲淡得只剩下几成。

考虑到她此刻的情况，太夫人特许云景安心待嫁。

云景一连三天都没有出院子，只是在院子里转悠。这期间上官夫人来看了她两次，太夫人也叫人送来了一盒珠宝首饰。

幸好云景出嫁所用的嫁衣等物，早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匆忙出嫁到也不用去外面购买嫁衣喜帕等物品。只是陪嫁之物却因为匆忙，而没有预期的那样丰厚。

“姑娘，喝杯燕窝羹吧。”繁春一手端了一个托盘，一手将身后的门给掩上了，“这燕窝是奴婢刚刚去炖好的，调了些许蜂蜜进去，甜滑糯软。”

“恩，放下吧。”云景站起身，看向繁春，“可打听出消息了？”

她一直觉得娇蔷死得蹊跷，娇蔷费尽心机嫁入安南王府，怎么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再说，娇蔷那样的性子，善用心机，再怎么善妒和不甘也是不会用行刺一法的。于是她叫繁春借口去外面采买一些做女红的物品，上街去打听打听情况。看看前几天安南小侯爷有什么特别的言行举止。

“姑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繁春恭恭敬敬地说道，心中对云景佩服尤甚。“姑娘，你猜得不错，在二姑娘嫁入安南王府前，安南小侯爷一直以为他将迎娶的人是姑娘你。”

“有些什么言论？”云景蹙眉看向繁春。

“就在迎娶前夕，小侯爷在酒肆里面跟人笑闹之时，酒肆的店小二说听闻小侯爷将迎娶‘云国第一美人’，这云国第一美人可是姑娘你啊。这不就说明，小侯爷以及众人都以为太傅府出嫁之人是姑娘你么？”繁春细细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云景纤细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难道安南小侯爷就真是冲着“云国第一美人”这个名号来的？她看自己的容貌与娇蔷相比，并没有更胜几分，甚至因为长年病弱脸色苍白，反倒失去了几分颜色。

繁春一看云景苦思冥想的样子，又说道，“姑娘这两年身体多恙，再加上前段时日又不慎落水，现在元气还未恢复，自然是……”

太傅府将庶女嫁到安南王府为正妻，的确有失妥当了。再加上安南王府一直以为迎娶的人是太傅府嫡出的女儿，是有“云国第一美人”之称的云景。在成亲之后发现娶的是娇蔷自然会恼怒非常。再者，世家子弟都好面子，安南小侯爷也不例外，如此一来冷落了娇蔷都是轻的，重者将一腔怒火都宣泄到娇蔷身上都有可能。

然而，云景隐隐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不过，意外地知道自己居然是“云国第一美人”，到是之前不曾想过的。云景眼波流转，素白玉指捻起银勺搅动着燕窝羹，脸上有隐隐的笑意。

“姑娘你笑了，是不是听到自己是云国第一美人，有些欢喜呀？”繁春见得云景心情好，在这沉闷的时候也很是难得的，于是也笑着打趣她。

云景眼波一横，故作严肃淡定地说道，“你个小妮子就是想说我爱慕虚荣罢！不过……女人嘛，不虚荣就不是女人了。”

探听到了外面的消息，云景心中也有了些准备，此刻心情已经不那么紧张了。世间女子都要嫁人，世间男子都要娶亲，这嫁娶本就是世间常态。以前不愿意嫁入安南王府是因为那边相比太傅府更复杂，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安心待嫁。

不过在嫁过去之前，她也做了一件大胆的事，那就是装病。

装病的话，先对人示弱，让安南王府那些妇人们先轻视她，她也可以借此先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等到熟悉了安南王府的情况之后，再行别法。

如此一来，太傅府的大姑娘在出嫁的前三天，在划船去湖心亭游玩的时候，因为欢喜过甚，一脚踩空而坠湖，新疾旧病一起纷沓而至，病倒在床上安养了。

云景出嫁的这一日，天公也不作美，向来晴空高照的夏日居然阴雨连连，细密如牛毛的细雨让人凭空多了几分愁绪。

上官夫人看了一眼外面虽然是上午却被乌云笼罩显得暗沉的天色，略略出了一会儿神，又拿起梳子，解开了云景盘着的发髻。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母亲，听闻昨天姜氏被赶出府了。”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绘着仕女的团扇上垂下来的穗子，语气无奈地说道，“听闻你还给了姜氏一百两银子，母亲……你真是太过善良了。”

上官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很快又放松，温和说道，“那姜氏要是净身出府只怕一出去就食不果腹了，我想着有些于心不忍，便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云景淡淡笑了一下，默然无语。

上官夫人自然不知道，她给姜氏一百两银子的时候，恰巧被一伙地痞流氓给看到了。那伙人知道姜氏被敢出府的事，看到她已然没有了庇佑之处于是便将那银子给抢走了。姜氏不懂破财消灾的理，跟那伙人撕扯想要回银子，反倒被那伙人打得浑身青紫。

“母亲，我嫁去安南王府，以后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云景心中有些不放心，“我听繁春说，以前三位姨娘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我这段时日看来，只有大姨娘行为过火了点，二姨娘和三姨娘却……”

正说着，云景却感觉到上官夫人给她梳头的手一顿，便疑惑喊道，“母亲？”

“啊……啊，我在呢。”上官夫人怔忪了一下，手下又开始梳理起云景的头发来。

云景淡淡一笑，只当上官夫人是因为她突然提到二姨娘和三姨娘想到了什么，或者又在担忧什么，于是说道，“母亲，我将繁春和泠夏调到你院子去罢，左右她们在嫁人之前也是要在府中的，不如放到你那里，遇事也能给你出出主意。至于她们俩的婚事，到时候你替我帮她们俩张罗一下，请祖母做个主，我也放心。”

“成。”上官夫人可能想到过往的事情，语气有些低沉，“云朵儿，你别怪娘，娘……也有不得以的。”

云景转过头柔柔一笑，伸手握住上官夫人的手，嗔怪道，“我哪里会怪你呢，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已是全心为我着想了的。”

“夫人，夫人，太夫人叫你前去再核对一下姑娘的嫁妆。”

上官夫人嘴唇蠕动，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赵妈妈在叫喊了。她原本要去张罗清点嫁妆的事情，但是又不想错过给云景梳头的大事，幸好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头已经梳好了。

众人忙里忙外，进进出出，原本沉闷的气氛硬生生地被带出了几分喜气。

云景听着外面的喧嚣，安安静静不出一言，她心里已经被众多的心思塞得满满的了。

入了安南王府她身边就只剩下冉秋和瑞冬两个可信之人了。

繁春等四个丫鬟，都是作为陪耍丫头入府跟云景一块长大的，没有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的分别。原本这一次云景出嫁，四个丫鬟都作为陪嫁丫鬟将要跟着云景去安南王府。但考虑到繁春和泠夏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云景便决定将繁春和泠夏都留在太傅府，给她们寻一处好人家，让她们早日找到一个归宿成家生子。至于冉秋和瑞冬，年纪要轻一两岁，暂时还不着急嫁人，就升为一等丫鬟带在身边。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阵凉风夹杂着些微雨丝溜进门缝。

繁春闪身进来，又将门紧紧合起。

“姑娘，这是奴婢给您煮的最后一盏燕窝羹了，吃了好有精神一点，等下成亲之时不得吃东西只怕会饿着。”

云景听得是繁春的声音之时就已经掀开了喜帕，此刻看见繁春哭红的眼睛，又不由得想笑，可是脸上带着笑意，那一双寒水眸中却蕴着不为人所察觉的不安。

“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我和泠夏都感激姑娘对我们的好，以后……以后姑娘就要多保重了。”繁春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她虽然心中有点恼云景不带她们陪嫁，不让她跟冉秋和瑞冬一样伺候身边，却也知道云景是为了她们好，如果再有小脾气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姑娘，这太傅府里想害你的人，我和泠夏会继续留心的。”

“不用了。”云景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可能是姜氏所为，姜氏虽然可恶但是胆子小，真要将我害死了是不大可能，何况姜氏也没露一丝蛛丝马迹。至于我出来的时候见到了翠浓，后来徐妈妈……这也只能不了了之了。以后你和泠夏就去我母亲身边，有个什么事也多帮帮我母亲罢。”

“是。”繁春乖巧地应了。

想到云景就要出嫁，她心里不舍渐浓，鼻子都有些发酸竟然又要忍不住落泪。为了不让云景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她给云景行了一个大礼就出去了。

接着泠夏也进来了，泠夏也说了一番话，行了一个大礼。

其实她进安南王府如果有细心谨慎的繁春和冷静稳重的泠夏在，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有个商量的地方，但是她却不想因为自己而断送了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前路未知，她却有自信能行走下去。

她将繁春送进来的燕窝羹喝得一点不剩，燕窝又滋补美容的功效，如果安南小侯爷看上的是她的容貌，她自然要光鲜一点，先让他得偿所愿，不至于看到病怏怏又憔悴的她再将怒气再宣泄到太傅府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