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呢?”杨氏推了推还愣愣的蓝致远,面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
“银子?”蓝致远没反应过来,但他知道妻子要银子,手便往袖子里伸,掏寻一番后,言道,“娘子,早上走的太急了些,我给忘记带了。”
“笨啊你,我叮嘱过你许多次了。”
杨氏的小动作没逃过田氏的凌厉眼色,这丫头该敲打敲打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儿子脸色看。腹诽完之后,田氏心里舒服些了,这敲打自然是关起自家房门的事儿,不可能当场发作出来了,此时小夫妻尴尬着,便替他们解围,“行了,行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都在自家府里,还能逃了去,先半了其他事情要紧。”
“是。”王妈妈正好是进退两难,这下子是放松了不少,将托盘交给了身边的小丫鬟后,又招呼另外两个小丫鬟过来,“还不过来跟两位少奶奶讨喜了。”
“是,”两个小丫鬟手中的托盘覆着白绸,洁白如雪。
“恭喜大少奶奶,贺喜大少奶奶,”小丫鬟走到钱瑾的面前,半屈着身子,托盘举得高高的。
钱瑾以为还是要赏钱之类的,刚想叫曹妈妈,怎见蓝致远从衣襟处拿出一方白绢,上面的一个红点醒目得让人不容忽视。
钱瑾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过来这‘讨喜’的意思,昨夜和蓝枫本不是初夜,怎会有这等东西,如拿不出来,不是明白着自己在婚前失了贞么。
“大少奶奶。”小丫鬟蹲不住了,出声催促钱瑾。
也就钱瑾愣怔的片刻,蓝枫手一抬,亦是一方白绢铺在了那托盘之上,同样有红点,不过是颜色较深了点。
她一脸困惑地望着蓝枫,只看到他眼神内宠爱的深情,方知他的细心和体贴,这块白绢许是当日初夜之时,他已留了下来,心思细腻到万一有这么一天,也不至于让钱瑾蒙羞。
田氏看了两块白绢之后才点头道,“两位媳妇既是我蓝家妇了,切记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贤惠持家,尊长爱幼。”
“是~~”钱瑾和杨氏均是应下。
蓝老爷见这俗礼已毕,起身对蓝枫道,“枫儿,你同我去趟仙月楼。”作为父亲的,私下有话要交待,毕竟出征蛮族,不是儿戏。
蓝枫犹豫了一下,方才迈开脚步同蓝老爷离去,原本还同钱瑾在好好说说话的,可是这剩余的时间便被父亲占用了。
钱瑾见敬茶已顺利完成,便要告辞了,“婆婆,儿媳先告退了。”
田氏本想就白绢一事做做文章的,可捏不住钱瑾的把柄,她早就知晓蓝枫这么几个月来都逗留在明州城,以为两人早就暗通曲款,生米煮成熟饭了,可事与愿违,心中要强压钱瑾的气性便没处发作了,“反正没事,你们姑嫂妯娌之间说说话吧。”
田氏喝着茶,话音干巴巴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而杨氏和蓝英却没打算和这个大少奶奶说话,这么晾着心里也舒坦,两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朝钱瑾看过来。
钱瑾则大大方方地与她们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心定气闲地喝着茶,这般淡然让蓝英十分的恼火,她可是大姑姐,怎能被人无视,在她的眼里,钱瑾应该贴脸过去凑热闹才是。
钱瑾这般所为反而赢得姨夫人的赞许,谁说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做不得当家主母。
“哎呀,弟妹,你送的这件真是合我心意,红中带着紫,大大地好意头呢。”蓝英故意扯开嗓门拿着杨氏送的衣裳在身上比划。
“姐姐喜欢就成,这衣裳是我从‘赛牡丹’里特地为您定制的。”
“‘赛牡丹’?”蓝枫惊呼道,“那可不是有银子就成的,你怎么弄到的,听说他们东家大婚,绣品越发少了。”
“是呀,得提前好几个月才能弄得这一件,姐姐喜欢就成,”杨氏说完,突然话锋一转,“这件披风真好看,姐姐哪里得来了?我也是弄一件来。”
蓝英正眼都未瞧那被她耷拉在椅背上的披风,朝钱瑾努了努嘴,“是你大嫂送给我的,我瞧着颜色素净了些,不及你这件好看。”
这等嫌弃让钱瑾十分不悦,而且她看出杨氏送的那件衣裳根本不是赛牡丹出来的,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绣坊的名声,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对两人和颜悦色道,“姐姐,弟妹,能否将你们的那件衣裳给我瞧瞧。”
“看,她都眼红了,”蓝英讥笑了一声,对杨氏说道,“还是弟妹有眼光。”
“多谢姐姐赞美。”
王妈妈拿了披风递于钱瑾,只见钱瑾左右翻了个遍,捂嘴轻笑了一声,将衣服交给了曹妈妈,“妈妈瞧上一瞧,可能瞧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大少奶奶,您这是考验奴婢呢?”曹妈妈乐呵呵地接过衣裳,才看了一眼就将它还给了王妈妈,然后对钱瑾说道,“奴婢也不算白白跟了您那么长时间了,这衣裳啊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什么?”杨氏闻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曹妈妈,“你一个下人莫要胡说八道了,这可是我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容不得你胡言乱语,免得让姐姐以为我礼数不周。”
“奴婢不敢胡言乱语……”
“我说曹婆子,人家不让你说你就闭嘴得了,大少奶奶可没让你顶嘴,难不成我在宫里那么些年的规矩你都白学啦?”一直都未开口的姨夫人制止了曹妈妈。
曹妈妈恭敬地端手退到钱瑾身边,朝姨夫人说道,“奴婢多嘴了,二少奶奶莫责怪奴婢了。”
这样一来一往的,倒是勾起了田氏和蓝英的好奇心,尤其是田氏,她自以为得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自然容不得别人对她质疑,尤其是钱瑾和姨夫人,一个绝户和一个姨娘。
“无妨,你倒是说说看,”田氏指了指曹妈妈,“真金不怕火炼,好东西还怕别人鸡蛋里挑骨头么?”
“那奴婢就大胆说了?”曹妈妈似在征询钱瑾的意见。
事关‘赛牡丹’的清誉,钱瑾点点头,“细细地说吧,免得害了绣坊的名声。”
“奴婢知道了,”曹妈妈应下后,清清楚楚地说道,“‘赛牡丹’决不再同一件衣裳上面绣紫色和红色,而这件衣裳的衣襟和袖口都用了紫色,是犯了绣坊的忌讳了。”
“曹妈妈,你倒是知道地清楚,实际上根本是胡诌。”杨氏怎会容忍别人质疑她的用心。
“弟妹,曹妈妈也是实话实说,不然这绣坊的名声就要毁了,”钱瑾不动声色地说道。
“说起来这也不关大嫂的事儿,闲吃萝卜淡操心,大嫂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杨氏扬着头,一副高傲的模样,她不会比名不经传的钱瑾矮一头的,“而且赛牡丹为何就不能红和紫一同用在衣裳上呢,大嫂能否说个一二出来。”
“呵呵呵……”钱瑾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这还真是让我难以开口呢。”
“枫哥儿家的,那你得说个明白,不然致远家的一份心思岂不是被人抹黑了,你说是哇?”田氏看着不偏不倚,可实际上是帮着杨氏了,“你若没说仔细了,可是会让人非议你不是个好想与的。”
“大少奶奶,还是由奴婢说吧,免得污了您的口,”曹妈妈俯身在钱瑾的耳边问道。
钱瑾心想也好,不然那田氏那是针针相对自己了。
“夫人,二少奶奶,大姑奶奶,”曹妈妈一一称呼道,“明州城有句俗语,相比您们三位是没听过了,所谓‘红配紫,赛狗屎,’虽然这么相配是好看,可是却极为难听,因此赛牡丹是绝对不会出这样的绣品。”
“我一番心意岂是你们一句俗语便能糟蹋得了的,改日我还是问问赛牡丹的东家吧,”杨氏听闻曹妈妈的解释,窘红了脸,这厢又对蓝英说道,“姐姐不会听信他们的话吧?这衣裳是我真金白银从赛牡丹那里买过来的。”
蓝英半信半疑,这衣裳很入她的眼,可是万一真如曹妈妈所说,那自己穿出去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柄,于是对杨氏说道,“这衣裳我甚是喜欢,但弟妹还是问了究竟再说吧。”
杨氏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自己本意是想与这大姑姐较好,不曾想一件衣裳而已,让人揪着不放手了。
“不劳弟妹特地去问了,”钱瑾为了绣坊的名声,言道,“这的确不是我赛牡丹绣出来的衣裳,还请弟妹和我明说,这衣裳是从哪里购得,竟然冒充我赛牡丹的物件儿?”
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耳朵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两遍‘我赛牡丹’,不会是这钱氏故作虚章,冒充那赛牡丹的东家吧。
三人分别对望了一眼彼此,最后杨氏摒不住疑惑,问道,“大嫂,你是说你是赛牡丹的东家?”
钱瑾笑着点头,说道,“怎么弟妹不相信?还是觉得我不像?”说完,她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裳全是赛牡丹绣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这不可能,”杨氏一脸的难以置信,“那女子说是赛牡丹的绣品,还卖我三十两……”
“致远家的,”田氏及时打断了杨氏的话,“怎会有假?那可是我和你娘看中的,这绣工这花色,顶顶好的物件儿,不会假,我倒是觉得是不是枫哥儿家的想钱想疯了。”
田氏见识过钱瑾在莲花弄的屋子,在她的眼里那根本残破的了,赛牡丹怎么可能是钱瑾的,有钱还不把那屋子修葺修葺。
“婆婆这话什么意思?”钱瑾侧首问田氏。
“我觉得你是在嫉妒英儿和致远家的关系,她怎会买件赝品来送人,你这不是存心弄坏两人的关系么?”
钱瑾郁闷,这是从哪儿说起,一来自己好心提醒她们别上当,二来是想要为赛牡丹正名,想不到落了这么个罪名,也罢,多说无益,“既然婆婆不相信,那儿媳也无话好讲了。”
说完,钱瑾走到姨夫人身边,说道,“娘,儿媳先告退了。”
“我同你一起走吧,”姨夫人起身和田氏打了招呼,“姐姐,妹妹先告退了。”
田氏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等钱瑾走了之后,田氏问杨氏道,“是不是真品,难道你们都没有弄清楚再买么?”
“娘,塞牡丹的绣品何其难买,加上他们东家成婚……”杨氏的眼珠子转了转后,惊呼,“她不会真的是赛牡丹的东家吧?”
田氏沉思了一下,说道,“这个以后也能弄清楚,你快些去搞搞明白,这衣裳的来头,真是让人看笑话了,气死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