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蜿蜒而去,渐渐开始有零星的白莲花灯顺江漂流下来。蜡烛在小小的安宁里摇曳,柔柔的投下一星一星的光点。祈月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盏三姐给做的白莲,像是捧着瑶池摘来的仙品,神圣地俯身将它放在江中,看它静谧的绽放在夜月色里。抬首间,便是那样一张神祗的面容。
祈月当然是没有见过神祗的,山里人家贴的年画也是模糊不清的次品。可是祈月就深信神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除了月神,谁还能将白色穿得飘逸出尘呢?飘逸出尘是那时祈舞唯一知道地一个美好词汇。幼年的祈月就这样将最美好献给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这一生他都记得那夜里有金色的月纹在灼灼注视着他,还有那笑起来的眉眼弯弯。
直至如今,能歌善舞南疆的子民的歌儿还在吟唱他们的前教主是多么的温和美好,那一笑,即使在无月的夜里也能引来满城月光。祈歌是温和的,祁歌是善良的,祁歌是无限美好的。祁歌祁歌,什么都是祁歌。自己永远都超越不了他,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哪怕他死了,他尸骨无存了。如果可以选择,祈月宁愿自己不会遇上祁歌,这样父母兄弟也不会死。即使不会成为万人敬仰的教主,在深山里孤独终老也可以。若天相惜,我愿用一生富贵,换此生静好。
“去让墨奴来。”
“是,教主。”
经过一整夜的寤寐思服,祈月还是选择认为久玖不可能失忆了。一个失忆的人不可能对以前的事情毫不怀疑,如此顺从。就像祈月始终不肯相信祁歌已经死去一样。他始终坚信,某一天,祁歌重新站在他面前,眉眼弯弯,姿容出尘。
“传我的命令,让圣女去一趟中原。就说欺辱我拜月教者,唯有死路一条。”
“可是圣女……”
墨奴还想解释什么,久玖的温和顺从让她心疼。那些因为反噬大滴大滴垂落的血液,像故事里忘川旁的曼珠沙华,刺得双眼生疼。
“墨奴,你倒是学会逾距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只要照顾好圣女就好。其他的轮不到你来操心。”
祁歌,你会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滴血脉断绝么?让月神一脉断绝,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果如楼主所料,祁久玖不日将回中原。”
鸽子扑棱棱的飞过来,带回了南疆的消息。然后一闪,消失在天际,只留一声清脆的鸽哨。
“她养的鸽子也那么讨厌。”绮梦背靠在雕花的窗棂上,微微蹙着眉嗔骂到,“得让楼主迅速得知才是。又要去找那个自以为是的鹰儿,真是讨厌。”
“烟儿,去香雪斋给买盒胭脂。要冬日初雪雪霁后的红梅做的。”绮梦腻着嗓子娇弱的吩咐外间的婢女。
“哎呀,绮梦妹妹还有心思买胭脂啊。难不成要学赵飞燕倚新妆?”
看着一声碧绿罗衫的望姬,绮梦心里暗骂一声。今儿没看黄历,不知道上面是不是写着诸事不宜。这望姬一来准没好事。
“姐姐怎么到妹妹这院儿来了,我这儿可是蓬荜生辉啊。”
“特地来给妹妹报个信儿呗。今儿我们飘香院可是又出了一位大美人啊。我这儿旁儿弹琴的都看得眼睛都直了。那眉眼,那身段,可不比妹妹当年差啊。这不,缙云庄的少爷看上了,六千七百两呢。”
“多谢姐姐了。妹妹身子不太爽利就不远送了。姐姐慢走啊,改日再去姐姐那儿叨扰。”
望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袅娜着走远了。绮罗恍惚中听到望姬又在骂前边扫地的下仆了。
那一声尖利的叫声,不禁惹得司空见惯的绮罗嘲笑望姬已然是没落官宦仍要保持无聊的尊贵,也使得独孤品对左右的调笑告一段落。
“怎么,默认了?”独孤品邪笑着对着正品着香茗的左右,“要不要为兄帮你准备红烛啊。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啊。”
左右的脸沁出了红晕,一点点慢慢地延伸到了脖子根。嘴里还是不认输的反击,“不要你多管闲事。你自己小心染一身花柳病就是。到时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左右脸红的时候,微微地颔首,额前的一缕黑发不安分的耷拉下来。跟独孤品斗嘴的时候,猛的一抬头,发丝飞扬,衬得他的眼睛发亮,魅惑得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独孤品只觉得一低首一抬头间,胜过任何绝世舞姿。不过,他对自己说,这只是飘香院酒里面微量春药的反应罢了。
次日晚左右走进君汶房间的时候,不是左右预料中的无限娇羞。君汶着一身鹅黄香云纱,静静的在金兽里焚着奇鲮香木。一双白玉雕成的素手,抚在七弦琴上。左右在袅袅青烟中,恍惚以为是唐雪颜。突然,清脆激越的琴声响起,心里澄澈一片。大圣遗音。单是这架琴就可以买下整间飘香院,为何还要栖身在这泥淖中,任人宰割。
一曲终了,君汶言笑晏晏的抬起头盯着左右,看他害羞的盘膝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孩子气的可爱。
“公子可是想问为何我会栖身在这飘香院?”
“嗯。”左右一边回答一边点头,在君汶面前他总是露出孩子似的表现。就像和独孤品在一起总会有几分情侣般的斗嘴,甚至还有嬉闹。
“如果我说被人追杀,你可信?”
“……”
“既然你有心救我,我又何苦欺瞒于你呢?何况你应该早就看出我身中蛊毒,药王谷神医左右不分。”说话间,君汶轻笑起来,左右好像听到了月下秋海棠绽开的声音。
“我……”
“你买下我可要我服侍你就寝?”君汶似是故意逗左右玩儿,起身欲解罩衫。左右急得手足无措,“不,不是。我,我只是……姑娘可愿跟我回药王谷。我对苗疆蛊毒也算略有研究,希望可以为姑娘略尽绵薄之力。”
“叫我君汶就好,以后。”
左右头也不回,慢慢地踱出了房门,身后响起了《流水》,大圣遗音千年依旧如此清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