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静的声音镇住了灵堂里的所有人，众目之下，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林寂色的嘴角滴下，染红了孝服，为她平添一股妩媚。这无疑是证明了林寂色真的命不久矣。各大门派不禁都盘算起来，如果替缙云庄报了大仇，这缙云庄……她只是和半截诗有婚约而已，她根本活不过三年孝期了。这一瞬间，每个人都是这样盘算，抑或是诅咒。

缙云庄这场丧事，埋葬的不仅是林云缙和半月清的感情，还有三庄的辉煌，以及江湖难得的安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是一汪浑浊的水。三庄其二败落，其一成为众矢之的。特别是林寂色明令缙云庄一干不得为向叠翠庄寻仇，这无疑是给了各江湖门派一个正义的理由，锄强扶弱，何况这弱小还是前盟主的遗孤。

不过意料和情理之中的是叠翠庄庄主文君消失了。而所谓名门正派是不屑于屠杀弱小来彰显自己的。所以，不过半月，这汹涌的复仇的呼声，便转为暗流。四大门派是照旧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

这江湖照旧风生水起，没了谁又是不行呢？

双喜有三景不得不看，双喜有三绝不得不赏。而三绝其二都在飘香院，其一是水晶梅，不知是谁腌制的水晶话梅，摆在白玉盏中，清晰可见丝丝脉络。入口生香，酸甜宜人。其二是绮梦的舞。都说绮梦一舞天下动，似若汉宫飞燕梦。这每月十五月高起时，飘香院总是门庭若市的。无数的富商巨贾，文人骚客，江湖侠客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内涵修养是看不到的，所以男人只有靠金钱来表现了。

“哟，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飘香院了，绮梦姑娘都念叨了好几次呢。”老鸨一阵香风粉雨的过来，年过四十的羽娘风韵犹存。嫣红的水罗纱衣，配着浓艳的妆容意外的和谐。隐约可以看见一曲清歌，万丈缠头的景致。“这位公子可是面生的很啊，还害着羞呢。”

“这位可是名动天下的药王谷神医左右，特地来看绮梦是否如传言中的姿容绝色。”桃花坞少主独孤品俯身在老鸨耳边低语。顺手抛了一锭银子给随侍的小丫头，后者欢天喜地的去帮忙安排座儿去了。尴尬的立在一旁的青衫青年正是出谷来为缙云庄林寂色林大小姐诊治的左右不分。眼见林小姐一日不如一日，准备回去为其研究新的药方，却在回谷的路上巧遇被誉为武林新秀的独孤品。独孤品一向以风流侠士自居，似乎颇有其父年少时风采，同样的风流不羁，流连花丛，同样的一柄承影剑，杀人于无形。

绮梦不是南边的人儿，有一半胡人的血统，一双碧蓝的眼分外的魅惑。层层如烟似暮的轻纱，隐约可见银色的胡地图腾。衣角细碎的缀着金色的铃铛，声音清脆。旋转起舞中，琉璃璎珞在月光下泛起清辉。纤腰不盈寸，媚眼细如丝，果真是当世不二的绝色。

大凡花园都是姹紫嫣红的，大凡**都是莺莺燕燕的。并蒂莲还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呢。若是飘香院仅有绮梦，不过是长路上的一丛野玫瑰，每月的赏花宴才是飘香院被誉为第一**的原因。每月初一，朔月。飘香院总是有无数美女环绕，而其间多有一女姿容卓然，引来满楼月光。此女或歌或舞，尽态极妍。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竞价，女人若货物，总是价高者得。

天朝锦熙二年春末的赏花宴，便出了一位可比肩绮梦的佳人。湖蓝的香云纱从天而降，飘然而至的美人孤高清绝。大约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此类。纤足点点，合浦珍珠在暗夜里，像盛夏的萤火虫，飞舞着年少时最初的梦。水袖起舞，像飘散的云，又似孤烟随风逝。眉峰似蹙非蹙，眼若一星秋水，潋滟生光。青丝如瀑，仅由一根纯白丝带松松挽就，期间绰约可见细碎的夜明珠。一曲惊鸿琵琶起，像是仙子入凡尘。

“左右，这世间多的是活色生香，弱水三千。你干嘛每日闷在药王谷，难道你的《标幽》《灵枢》也会走出狐仙来不成？”

被独孤品拉来的左右呆坐在雅阁里，看楼下的女子翩跹，衣袂飞扬间，有那么一瞬，似是双目对视。左右恍惚见到那双剪水瞳里有恨有怨有哀，却无爱无悔。莫名的他想到了自己，被师傅关在纯白的世界里研究医术，整整一年每日仅有医书药草相伴。断绝六情，心中不无怨恨。可在出书楼那一日，看到寒冰床上师傅的尸身，抚摸着似乎还有余温的信纸。似乎真的失却了七情六欲。不过师傅自己也没有达到忘我臻境。不然为何留书嘱托万不能踏出药王谷方可安稳一世。

但左右破例出谷诊治却不是为了独孤品，而是为了林寂色。那是多年前，有缙云庄的仆人骑马疾驰而来。千金求神医左右为他家小姐出谷诊治，言说，并非强人所难，只因小姐已经弥留，受不得半点舟车劳顿。左右仍是不语，直到来人拿出一块精致的团云纹布料。虽然略微发黄，但是左右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当年他赠给予他一饭之恩的女子的。稚气未脱的左右允诺，见此物必答应为其做一件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可还好？”左右并不询问此物从何而来，他深知百晓生和林云缙交情匪浅，要知晓一切易如反掌。

“夫人已经去世，但求神医可以救小姐一命。”

历经一日夜的诊治，虽抑制了蛊虫，可是心脉受损，终身不得有剧烈情绪。每日蛊虫噬心，每年递增半个时辰。秋冬不可居缙云庄，需到别院温泉庄静养。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活着，生不如死。左右暗地里嘱咐丫鬟防止林寂色受不了痛苦自杀，可是年复一年，她只是听说她越发的冷漠沉寂。终于，此次为她诊治，她至多还有三年可活。索性让她远离了缙云庄，住到温泉别院去。这人人觊觎的缙云庄，就交给那个半月庄来的半截诗好了。

“我还说你是榆木呢，原来看得眼睛都发直了。”独品调笑着身边的故友。他每年前来为表妹取药，一来二去，跟左右倒也熟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