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我的头略略侧偏，似是诧异地说道：“哦？我身上可有什么味道？”

一片落叶倏然落于石桌之上，叶片经过如此一撞，微微有些碎了，我以两指拈起那片树叶，将手移到一旁，松手，那叶子便掉落到了地上，风吹过，了无痕迹。

轻拍了拍手，我正要站起身，却听得小安子略显尖锐的声音划破苍穹：

“皇上驾到……”

我不由得一惊，抬眼望向天，黑色的幕布之上缀了几颗明亮而耀眼的星星，连成一条条曲折的线，眉心紧蹙，我的心中满是疑惑。这么晚了，叶明寒来这里做什么？

不等我想明白，叶明寒便已经分花拂柳向我而来，他还尚未站定，我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才弯腰行了一礼，低着头对他说道：“臣妾见过皇上。”我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袖子的一个起伏将梨香弥散，让叶明寒起了疑心。

他见到我疏离的样子，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着说道：“皇后似乎很怕见到朕。”他的语气中带了嘲讽，似是在笑我的胆小。

面不改色，我将头低的更深两分，冷淡地说道：“皇上说笑了，后宫之中哪位姐妹不在日夜期盼着皇上您的驾临呢？”

“哦？”眉微微地挑起，他看着我，墨黑的眸子中竟染上了一份笑意，却冷的惊人，“不知这姐妹二字可包含着皇后？”

我不着痕迹地又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面色坦然地答道：“自然是包含着臣妾的。”其余的，我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更不能多说，说的越多，疑点越大。

还没来得及抬眼，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道风，腰已被人搂住，我倒吸了一口气，正想挣开他，向后退一步，奈何他用的力道实在是大的很，我又不敢死命挣扎，只好任由他圈住我。

“皇后为什么不敢抬头说话？”他戏谑地笑着，以一句话戳穿我的谎言。

心知横竖躲不过，我身上的梨香，他定然已经嗅到了，再遮掩无用，我大方了许多，抬起头迎上他的眼，我淡然地说道：“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乃是天子，龙颜不是我等所能窥探的，低着头以示恭敬。”

“是嘛，朕倒当真是不知道，原来朕的皇后对朕竟是如此惧怕。”他冷冷地笑着，仿佛是对我最深的嘲讽。

“皇上说错了，臣妾对皇上不是怕，而是敬，无论是以夫为天还是以君为天，皇上都是臣妾的天，臣妾敬天而不惧天。”我的话说的自然而真诚，几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唔……皇后身上的香气倒是和陈昭仪身上的梨香很像呢！”似是惊奇般，他娓娓地说道。

回他以坦然的微笑，我不经意地说道：“大概是因为臣妾和陈昭仪接触的比较多，所以沾染上了这种味道吧。”我想了一想，复又说道：“难道皇上喜欢这种味道吗？呵呵，这么算来，我倒真是沾了陈昭仪的光了。”

“沾了玉合的光吗？我倒觉着是玉合沾了你的光呢！”他的指卷起我的一缕发，眼中精光乍现，手上稍一用力，便将我压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心重重地跳着，像是垂死前的挣扎，不甘而无力，那些早就想好的借口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骗人，才能让叶明寒相信，又或者，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不是吗？你还当真是费了一番心思，寻得些好的果子……”

他已了解的清楚，若我此时再狡辩些什么，只会让他觉得不正常，谷欠盖弥彰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皇上过奖了，这是臣妾该做的。”

“该做的？将梨香送给玉合？你倒是很大度”，他说着，顿了顿，“你知道为什么你做出来的香总是与别人的不同吗？”他如是问着我，眼前一个恍惚，我几乎就要以为这是……

当初……

“为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问道。

“因为……只有你这种傻丫头，才会把姜听成姜花……”他说着，语气中带了份追忆的空灵之感，全然没了先前那份寒意，眼底的坚冰似是被阳光照到，静静地融化了。

“因为，幕儿是不一样的呀……”

曾经的话，如同泡沫，碎在了空中，连同着七彩的光一起消失不见。

那些曾经太美，才会显得现实如此残酷，连一滴泪都承受不住……

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道：“不是叶明寒，不是叶明寒，不是叶明寒……”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催眠的符咒，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掩住了我所有的念想，我想，叶明寒不会是大哥哥的，叶明寒和大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关系……都没有……

脸上的笑灿若春花，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想象着，有一天，大哥哥也会这样抱着我，但是，他会比叶明寒温柔很多很多很多倍。

我竭力地想象着，可是到最后，大哥哥的脸，他清秀的眉眼，竟……

重合了……

和叶明寒的，重合了……

我拼命的想要让它们停下来，可是我做不到……

我拼命地想象着，拼命地集中精力，拼命地想要让他们停下来，可是他们还是重合了，严丝合缝，完完全全地……

重叠……

这幅场景无数次地在我的梦靥中出现，一次次地让我冷汗涔涔，仿佛只有那五个字才是我最好的救赎……

不是叶明寒……

梦境之中尚不得安宁，现实之中，很快便也有了照应。

后来的许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一天，或许，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可以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可是，不过是如果。

一个月以后，那一天，天气晴。

远远地，有一匹战马急驰而来。

日薄西天，湛蓝的天空被残阳染红，一缕一缕，如同谁的血，沉重而哀伤。

雕漏中的水点点滴落，嗒嗒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未央宫中，原本短促的声音竟已略显亢长。

我倚在雕着合欢花的木门旁，目光不住地盯着宫门，金色的夕阳照在我的面上，让我的整个人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情景仿佛是一幅画，定格成永恒。

鹅黄的裙摆翩飞，带起一阵阵清风，女子的脚步声急促，踏碎了一地的安宁，破裂的残骸溅起，染红了她的脸。

看到她向我走来，我急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有消息了吗？”

上齿咬住下唇，她的唇瓣略有些发白，随即艰难地摇了摇头，“娘娘……”

我握住她胳膊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怎么会？怎么会……”永志师父怎么会……食言？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灵秀宫那边都知道了吗？”我注视着郁芳，焦急地问道。

点了点头，郁芳有些不忍地说道：“娘娘，都知道了，灵秀宫那边已经乱作了一团，淑妃和月姑娘的脸色都不太好，她们已经不眠不休等了一天一夜了，眼见着天越来越暗，徐……何将军还没有回来，她们急的不得了。”

是了，永志师父是淑妃的弟弟，她又怎么可能不急呢？

“灵秀宫那边也没有战场上的消息吗？”不应该呀，以何家的势力，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呀！

“不，听灵秀宫的人说，何将军成功击败了弩族，收复了大片失地，并且在两天前开始了回程，可是从漠北到京城又怎么可能是两天能赶回来的？”郁芳说着，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

听到师父无恙的消息，心中多少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师父若是赶不回来，便是输了这场赌局，很有些不甘心。

“娘娘，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想月姑娘那边有淑妃在就可以了，您放心吧”，她说着，将我推进屋里，“娘娘，您该用晚膳了。”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她在说些什么，只是一直记着永志师父和蝶儿，仿佛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

“娘娘，您别这个样子，就算何将军真的赶不回来了，那也不意味着……反倒是您，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您多少吃点，等到何将军回来了，奴婢去通报给您。”

我的意识模模糊糊，好像点了点头，依言坐到了桌前，方拿起筷子，要夹起一粒米饭，忽然听到小安子通报的声音：

我有些木木的，一时间，我竟有些迷惑，皇上驾到，与我何干？

见我一副魂不守舍得样子，郁芳急急地拉了我的手跪了下来，没来得及放好手中的筷子，我刚一松手，那双金箸便掉落到了地上，清脆的两声响。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话音未落，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重新开口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