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笑语便发现子璃有些心神不宁,她追问了许久,子璃也只笑着说没事,她有些狐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吃过早膳,子璃便匆匆出门了,笑语无事,便和玲珑一起到王府的后花园闲逛。
说是后花园,其实并没有多少花草,反而是松柏比较多些,大部分的花草,都在前院的花圃中。不过,笑语最喜欢的,是后花园中那个不大的池塘。池塘里种着莲藕,还养了很多的锦鲤,岸边还修建了假山,倒是风景不错。
刚刚穿过假山,笑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机警的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双手扶着玲珑,将她靠在一旁的石凳上。
“师傅!”笑语又惊又喜,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凌丝雨。
凌丝雨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笑语。”
笑语忙追问:“师傅,原来您还在京城,那您怎么没有来找我呢?”
凌丝雨淡淡一笑说:“师傅还有些别的事。”
笑语忙指着昏睡的玲珑,担忧的问:“您把玲珑怎么了?她不会有事吧?”
凌丝雨摇摇头:“傻丫头,你的人,师傅会伤害她们吗?我不过是点了她的睡穴,她昏睡一阵子就没事了。”
笑语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凌丝雨话锋一转,直言说:“笑语,师傅知道你这次出京的事。可是,你可曾想过,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王妃私自出京,又被歹人掳走,会让人说很多闲话的。”
笑语不解的问:“能有什么事?”
凌丝雨反问:“你有没有发现,云府没有任何反应?如果宫里知道你的事了,你爹娘肯定也知道了。”
笑语点点头:“子璃没有惊动我爹娘。”
凌丝雨笑着摇摇头:“傻丫头,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师傅没有猜错的话,是有人安排了你爹娘,不得乱动,不得将事态扩大,要像没事人一样。”
笑语有些惊讶,一时还想不透里面的曲折。
凌丝雨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枚金钗,握在手中看了又看,灿如秋水的美眸中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笑语有些疑惑,总感觉师傅好像有些什么心事,却又不愿意说给别人听,她也不敢多问。
凌丝雨将那根金钗插入笑语发髻中,低声道:“送给你了。”
笑语忙说:“不用,师傅,我多的是,还是您老人家留着吧!”
凌丝雨摇摇头说:“送你这个是有用处的,你且好生戴着。记住,进了宫里,若是有人为难你,就说昨天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救了你。至于那个女子的模样,你就照着师傅说就行了。但是,万万记住,这些话,只能在皇上和他身边的连公公面前说,其他人面前,千万不可提起。而且,不能告诉包括皇上在内的人,师傅和你的关系。”
笑语有些疑问,还未开口,凌丝雨便说:“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管了。你这一逃,你以只要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你可知道,宫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势必有人会揪着不放。如今能护着你的,只有陆子璃了。而真正能救你们的,只有皇上!若是想事情最终过去,必须得皇上开口。而皇上,一般不会过问后宫女眷们的事,若是有危险,你必须得将皇上惊动,然后让他看到这枚钗,他自然会保你。”
笑语抬头,看看师傅,欲言又止。凌丝雨微微一笑,淡然开口:“师傅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师傅不能告诉你,你也别问,在任何人面前也不要泄露。你有难,师傅不能坐视不管。可是,师傅也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
笑语点点头:“师傅,我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故事,我相信师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不会多问不该我知道的事。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变成了有故事的人,我便更能理解师傅的心情了。”
凌丝雨抬起手,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叹了一口气说:“好几年没见你娘了,真想去看看她,当年若不是你们娘俩救我,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了。可是,师傅还有很多事,和你们走的亲近了,也会给你们带来困扰,师傅就不去了。你好好孝敬你娘,方便的时候,代我向她问声好。我们年纪大了,见了面,反而徒增伤感。但是,切记不要向你娘之外的人透露我的行踪,可好?”
笑语忙点点头:“笑语明白。”
凌丝雨很快便离去了,笑语点开玲珑的睡穴,故意揶揄道:“小玲珑,昨晚做什么亏心事了,居然走着路也能睡着?”
小玲珑想起昨晚大家一起帮着六王爷给她挖坑的事,脸忍不住就红了。
笑语呵呵一笑,反而以为是她和小柳又花前月下了,倒也没往心里去。
子璃不多时就回来了,脸色有些暗沉。见到笑语,遣退了众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说:“笑语,时间紧迫,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听我的,我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
笑语见他面色凝重,忙乖顺的点点头:“好。”
子璃俯身在她耳边叮咛了一番,笑语忙点点头:“我记住了。可是…..可是,我更不想你有事。”
子璃握住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笑着说:“笑语,记住,男人是天,男人就应该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若是不能够保护好,便要和她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他的话,让笑语感动,更让她心底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
不就是出逃了一次吗?短短一天的时间,能有什么事呢?
两人又低头说了几句话,家丁小柳就慌慌张张的来报:“王爷,皇后娘娘跟前的公公小路子来传娘娘的口谕,要王爷王妃随他进宫。”
子璃的眸色一沉,突然扭头看向笑语,神色更加冷肃低沉了起来,让笑语的心,也忍不住跟着狂跳了一阵子。
子璃点点头:“好,本王马上就来。”
家丁小柳又禀告道:“侍卫程峰也让宫里的人先带走了,同去的还有几个昨天和您一起去找王妃的人。”
子璃了然的点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知道了,告诉小路子,本王和王妃换了衣服马上就走。”
小柳答应着退下了,子璃忙牵了笑语的手,想要告诉她些什么,却又终究没有说出口。
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两个人心里都忐忑不安。
笑语扭头望望子璃,想想他说过的话,再想想师傅说过的话,心里更加紧张了。子璃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告诉她。既怕她知道了害怕,又怕她不知道,心里没有准备。他紧皱的眉头,和频繁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心底的担忧。
马车驶入宫门,他们在中门前下来,手牵手一起向皇后的凤仪宫走去。
一进凤仪宫,子璃的手就微微颤抖着,笑语的心也提了起来。
通往正殿的路并不长,可是,子璃却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有一双哀怨凄婉的眼睛,一直一直的在他的头顶凝视着。
不!他不能让六年前的悲剧重演!他不能让他的小王妃有事!如果她真的有事,他拼了命也要护着她。
“子璃,我好怕…….”笑语微微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任小姑娘再胆大,任她在狡黠,她也知道,皇宫内院不是她撒野的地方,也不是她耍耍小聪明就可以混过去的地方。
“别怕!有我在!”子璃堆起一个笑容,想要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却没有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都是黏腻的汗水了。
进入殿中,笑语吓得不敢抬头,被子璃牵着,被动的跪在地上,和他一起叩拜道:“儿臣参加母后,母后…….”
“不必了,你们都是大人了,还用来跪拜我老太婆吗?”田皇后幽幽开口,不怒而威,任谁都能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满来。
笑语更加恐慌了,只低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田皇后挥挥手,遣退了身边的人,只留下了田嬷嬷。
“母后,请容儿臣禀奏…….”子璃开口就要说什么,田皇后却摆了摆手。
“璃儿,你跟母后怎么说都可以,可是,待会儿,还有很多人,要来查问你们离京的事,你们想清楚了吗?”田皇后摆弄着自己的护甲,并未抬头看向他们,仿佛字里行间的每一句话,都在为他们考虑。
“回禀母后,儿臣都想清楚了。”子璃恭恭敬敬的答道。
田皇后冷哼了一声,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哼!你若是想清楚了,若是想说的,都是实话,就不会这么客气的和母后说话了。你哪一次这么听母后的话?你哪一次这么顺从母后了?”
子璃不再多言,只和笑语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跪着。
田皇后看向笑语,语气带了几分薄怒,直言问道:“笑语,说吧!为什么离京?为什么出逃?”
笑语的心咚咚跳了一阵子,咬咬唇,按照子璃嘱咐的回答道:“禀母后,儿臣不是出逃,是王爷说好了和儿臣一同出游,要儿臣在城外等着,结果儿臣记错了时间,走的早了。”
田皇后冷笑一声:“那么,你走的时候,子璃在哪里?”
笑语镇定的答道:“禀母后,儿臣走的时候,子璃出门在外面,儿臣以为他先去了。”
田皇后将目光转向子璃,冷冷提醒道:“璃儿,你觉得你这样的安排,能够应付的过去吗?”
子璃坦然摇摇头:“不能!”
田皇后怒拍桌子:“既然知道不能,还敢叫她撒谎?”
子璃忙跪拜道:“只要别人信就行,母后该听的的,是实话。”
田皇后这才微微敛了怒气,拿手指点点他:“说!若是敢隐瞒一句,母后定不饶你们!”
子璃这才咬牙回禀道:“那日笑语落水,儿臣的心思一直都在那西蔺公主身上,没有能去救王妃,王妃有些伤心,生了闷气,儿臣心中气恼,说了她几句,她没有和儿臣吵,只是自己落了泪,儿臣恼了,不仅动手打了她,还……还写了休书,将她赶出了府。她…..她担心若是回到云府,云尚书知道了,会难过生气,影响到儿臣,便没有回云府。又担心在京城会遇到相熟的人,闹得满城风雨,便到城外躲避,哪知道,在城外遇上了贼人….幸好儿臣及时悔悟,追了过去,将她又很快带来回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田皇后又是一拍桌子,怒喝:“简单?你居然还说简单?难道你忘记了六年前,禹王妃的事了?你全都忘了吗?”
笑语有些震惊。禹王妃?那不是大皇兄的王妃吗?六年前她怎么了?
六年前笑语还在家乡,六年来,也从没有人向她说起过大王妃的事情,她也不过是因为嫁给了子璃,才对皇家的事情略有耳闻。可是,这个大王妃到底当年出了什么事情,还真是没有人和她提起过。
子璃的身躯微微有些抖,却强自镇定的说:“笑语的事,和她的事不同。笑语被人掳走,马上就被救回来了。”
田皇后的目光落在笑语身上,冷笑了一声:“是吗?如果很快就被救回来了,为何你们昨日才回京?方云县和京城离得又不远。”
子璃忙又回到:“那是因为儿臣病了,笑语一直都在照顾儿臣。”
田皇后听到这句话,半信半疑的望向低垂着头的笑语,声音微微放缓了一些:“是真的吗?六王妃!”
一句疏离的六王妃,让笑语的心更加提了起来,忙点点头回道:“是,母后!”
田皇后冷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良久,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话,在母后这里说了就说了,在别人面前,可要咬死了!”
说着,又微微弯腰对笑语温声开口:“六王妃,待会儿会有人来验证你的话,你可想好了!”
说完,便直起了腰,就要走回椅中,子璃大惊,一把拉住田皇后的衣角,大声恳求道:“母后,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笑语真的是儿臣救回来的!真的!你相信儿臣!”
田皇后回过头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子璃,莫怪母后。这后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有禹王妃的事情在前面,你说,母后该怎么去堵他们的口?”
子璃呆住了,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忙又叩头回禀道:“母后,验证的结果,一定是有!”
田皇后的脸,迅速变黑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
子璃叩拜道:“母后!是有!”
田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将目光落在笑语身上。
笑语有些迷惑,更有些胆战心惊。
两母子到底在说什么?子璃欲言又止的话,便是指的这个吗?可是,有?没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待田皇后发怒,子璃忙又说:“母后不要误会!那个人是儿臣!”
田皇后愣了一下,脸色微红,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你不是在撒谎?”
子璃点点头:“不是!这种事情若是不是儿臣,儿臣怎么能够忍受的了?那一晚,和昨晚,都是儿臣和笑语在一起。”
田皇后沉思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你是故意的!你是为了让人知道,已经有了你的痕迹,查也查不出来了,所以,就没有必要查验了,对吗?这个怕是母后阻止不了的。姓罗的贱人那里可眼巴巴的等着呢!昨儿就假借请安,来这里故意说些风凉话呢!今儿一早就逼着本宫母后召你们进宫。你们一进宫门就会有人禀告给她了,这会儿,估计正在来往凤仪宫的路上呢!你们给母后记住了,就咬死了笑语方才说过的缘由。切莫松口!只是…….”
不待田皇后说完,外面小太监就来报,说是罗贵妃和其他几位嫔妃来了。
田皇后咬咬牙,只好让她们进来了。
“哎呦,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罗贵妃心情似乎特别的好,一进门就喜笑颜开,满面春风。
田皇后上一刻还遍布冰霜的脸上,马上转换成了笑脸。不卑不亢的在椅中坐定,坦然接受了各嫔妃的请安,各自落座奉茶。
笑语和子璃还在地上跪着,没有田皇后发话,动也不敢动,自然也没有向各位嫔妃见礼。
“姐姐,这子璃和六王妃怎么都在地上跪着呢?多累啊!您就不能让他们起来说话么?”罗贵妃的话听起来充满了善意,眉眼之中,也带着同情的意味。
“这不是等着妹妹你呢吗?”田皇后不急不忙的开口,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切云淡风轻。
“哎呦,姐姐说笑了。虽然这六王妃私逃出京,又被人掳走,坏了皇家的名声,可是,这怎么处置,也是姐姐您说了算啊!各位妹妹都是想来给子璃和六王妃求个情。虽然说,有子安的先王妃的例子在前,可是,这子璃毕竟是姐姐您的亲生子,怎么能和子安一样看待呢?您说是吧?您就手下留情,饶了他们吧!”罗贵妃的话,听起来句句出自真心,却又步步紧逼,只等着田皇后的回应。
田皇后若是说好,从轻发落,自此威信皆无,怎么能服众,以统领后宫?她若是说,好,重罚!可是,这又是她的儿子儿媳啊!何况,笑语的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小子璃,还不一定呢!若是真的会有,那么,她岂不是生生扼杀了自己的亲孙子?
田皇后沉默不语,良久,淡淡开口:“既然我把人叫来了,妹妹想问什么,就问他们吧!”
罗贵妃又岂是省油的灯?她胸有成竹的一笑,朗声回道:“姐姐啊!这子璃和六王妃说什么,我们就不用问了,自然姐姐心底早就清楚了,可是,妹妹我有一样东西,还想呈给姐姐看看!”
田皇后不动声色,微微挑眉,自然的开口:“哦?什么东西,让姐姐我开开眼吧!”
笑语心底疑惑,轻轻扭头看了子璃一眼,却反现子璃的脸色异常暗沉,额头还有汗珠冒出,笑语的心也瞬间又提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母子这般紧张?
罗贵妃将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交给田皇后,田皇后打开,长睫轻颤了几下,仔细看了看,淡然放下,冷冷开口道:“这倒也是和他们交代的一样。正是子璃和笑语吵了几句嘴,一气之下,笑语跑出了王府,笑语不想惊动云府的人,又无处可去,便想到城外方云县的静云庵去冷静暂避一下,子璃却马上后悔了,在她还没有到静云庵的时候,便将她追了回来。”】
笑语和子璃皆是一惊。他们原来的两种说辞和刚刚田皇后所说的,都不完全一样啊!最大的不同是,田皇后说是笑语自己跑出了府,而不是子璃将她赶出了府。别看都是一样的出府出京,可是,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前者笑语自己出逃,是她的责任;后者是子璃将她赶了出去,是子璃的责任。看来,田皇后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而将责任推在了笑语身上。
子璃的脸色迅速变了,笑语却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自己太冲动,让子璃奔波了几天,又受了惊吓,她已经有些心疼了,怎么忍心再让他来背负责任呢?
而子璃却后背开始冒汗了。他知道母后这么说的意思,自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那种羞辱人的、极端残忍和猥琐的惩罚,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笑语去承受?
小丫头虽然调皮、虽然没心没肺,可是,她的自尊心强着呢!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审问的方式?
子璃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笑语的手,不顾罗贵妃锐利如剑的目光和母后瞬间冷如冰霜的面容警告,大声回道:“不!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一时冲动,将笑语赶出了王府,并勒令她不许留在京城,还扬言要休了她的。儿臣……儿臣休书都写好了!不信,母后可以问笑语…..笑语,快告诉母后,快拿出那封休书来!快点!”
子璃也是急糊涂了。笑语即便是还藏着休书,也未必会带在身上啊!即便是带在身上,若是别人说是后来写的,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笑语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皇后婆婆这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以保全自己的儿子。也罢,她本就不想让子璃跟着一起受罚,推过来就推过来吧!即便是不推,她也是准备自己独揽过来的。
“母后,子璃说的不对,是儿臣错,是儿臣赌气跑出了王府,又躲到了城外。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笑语忙松开子璃的手,大声承认道。
“不!母后,不是笑语的错,是儿臣……是儿臣非要休了她,又把她赶出京城的……母后不要惩罚笑语,要罚就罚儿臣好了……”子璃焦急的扑在田皇后脚下,不住的哀求着。
笑语也扑倒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道:“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求母后饶过子璃,不是他的错……”
田皇后的脸一直冷冷的拉着,不喜不怒,扫视了他们一眼,抬眸看向罗贵妃,竟然带上了几分笑意,绵里藏刀的探询道:“妹妹,按咱们东平的后宫诫训,我们该怎么做呢?”
罗贵妃笑着回答道:“姐姐是后宫之主,自然姐姐来定夺了。”
田皇后沉吟不语,略等了片刻,摇摇头:“本宫真是老了,居然想不起来了,不如妹妹提示一下。”
罗贵妃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浅酌了一口,笑着说:“我看啊,这子璃和六王妃也没犯什么大错,即便是日后有了孩子,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姐姐还是从前发落吧!不如,免了他们的罚吧?”
田皇后暗暗咬牙,嘴上却不得不说:“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心疼他们,不舍得让他们受罚,本宫是明白的。可是,国有国法,宫又宫规,岂能任由他们儿戏?即便是不在宫中,身为皇家人,必然要遵守祖训。岂能因为他们是本宫的儿子媳妇,就网开一面了?”
罗贵妃但笑不语,只低头喝着自己的茶。
“来人啊!将他们拉出去,每人三十棍,以成效尤。”田皇后咬着牙大声吩咐道。
她的宝贝儿子啊!除了当年上战场打过一段时间的仗,这棍子,可是从小到大,一下也没挨过啊!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她的吩咐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罗贵妃却突然放下茶盏,大声制止了他们:“等等!”
田皇后和子璃皆是眉间微挑,悄悄握起了拳头。
“姐姐啊,您是不是忘了两件事?”罗贵妃美艳的面容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是多么宠爱一对小夫妻的长辈。
田皇后将目光落在笑语身上,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眸,子璃忧心如焚的盯着自己的母亲,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来人!带六王妃去密室验身!”田皇后冷冷吐出一句话,这句话说完,她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这句话,就意味着,半年之内,她是不会抱上孙子了!说不定,其他皇子的子嗣,会来的比子璃更早。
“不!母后!笑语没有……笑语清清白白……即便是有,也是儿臣所为!儿臣和她……昨夜就在一起…….”子璃顾不得许多,大声阻止道。
笑语惊得脸色苍白。不会吧?验身?不就是出了一个京城吗?仅仅一天而已,要不要这么严重?居然是验身?
田皇后话音刚落,就有两位宫女和两位嬷嬷站了出来。
“等等!姐姐啊!妹妹的人,也有精通这个的呢!让她们也长长眼吧!”罗贵妃依旧带着笑容慢慢开口,挥挥手,两个极为粗胖的嬷嬷也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笑语脑海里马上浮现了自己赤身**的躺在床上,岔开双腿,被这么多陌生的、眼神各异的人窥视最隐秘的地方的情形。自己已经不是处子了,验身能验出什么来?等等!似乎受过凌辱的人,也可以验出痕迹来吧?但是,她没有啊!不过,昨夜她和子璃在一起,是不是验出了痕迹,就说明了她的不清白?
她现在完全明白了子璃和田皇后的对话了。衣服还在身上,她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
只是,她还不知道,不仅仅是验身,验身过后,她会有两种出路。
罗贵妃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用极其温柔的口气,又说出了验身之后她要面对的事:一种是证明了她的不清白,她必须死!还有一种是清白的,但是,为了防止百密一疏,她必须喝下断子药。断子药,可以让没有怀孕的女子,半年内无法生养,可以让有孕的女子,见红落胎。
不!她是清白的!她不要做这么羞辱的事!不!不要!
“子璃,我是清白的,我不需要验身!子璃,你是知道的,我不需要!不……子璃救我……”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扑入子璃的怀中。
子璃紧紧抱住她,浑身都在发抖,从来不曾抱得这么紧过。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说和见识过,当年…….
他甚至开始后悔昨晚和小王妃的欢.好了。若是没有在一起,验身必然能够还她一个清白。是他太相信自己和母后,可以顺利的用他和小王妃昨夜同房的事实将事情压下去。可是,即便没有昨夜的欢.好,那验身的过程,又是一个极其羞辱的过程。那么多人围着,用各种冰凉的器具去窥视她,以小丫头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罗贵妃挑眉看向田皇后,田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子璃怒喝道:“放开!”
子璃紧紧抱住笑语,大声拒绝道:“不!不放!笑语是清白的,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皇家的事,她不需要验身,何况……昨夜…..我们已经……”
罗贵妃看向田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开口:“姐姐,和谐的和不和谐的,似乎痕迹是不一样的吧?”
笑语任是再单纯,也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她的眼泪愈发汹涌,埋头在子璃怀中,痛哭失声:“我不要!不要……”
田皇后更怒了,指挥几个宫女上前拉开子璃,却全被子璃几脚踹到了地上。
田皇后忍无可忍,大步向前,就要伸手去拉子璃怀中的笑语,子璃护着她大步后退,田皇后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震住了房中的所有人,就连罗贵妃也微微愣住了。
“放开她!放开!”田皇后对子璃怒喝道。
笑语呆呆的望着子璃脸上清晰的掌印,心像刀割一般的痛。
子璃,都是我害得你!都是我太冲动!我若是不那么幼稚的出逃,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子璃…….
笑语挣扎着从子璃怀中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呆呆的开口:“母后,儿臣去……儿臣去……”
田皇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笑语看不懂她复杂的眼神,她只是浑身冰冷,从身体到心里,都像是堕入了冰窖,只有刺骨的寒意。
这就是皇宫!这就是这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背后的冰冷和黑暗!
大皇兄的王妃,是不是当年也经历过什么屈辱的事情,也被这样逼着验身了?那么,她的死,是不是和这,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田皇后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两名宫女将笑语搀扶着走向了后面的密室,罗贵妃的人也跟了过去。
罗贵妃的眼中闪现一纵而逝的狠厉,她其实在笑,只是这一刻的笑,是在心底,而不是在脸上。
田舒妤,你以为你的人,便只是你的人吗?哼!你该知道,只要有钱,没有推不动的磨!今天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辈子,都别想你的这个儿媳给你抱上孙子了!让人不生,可不仅仅是吃药,有很多种方法,有时只需要轻轻一下…….还不让人发觉……
子璃清醒过来,看到宫女架着笑语向后走去,不顾一切的大步追了上去。
“拦住他!”田皇后急忙示意旁边的宫女,宫女们忙蜂拥上前,拦住了子璃,子璃大怒,完全丧失了理智,一阵狂扫,将那些宫女踢翻在地。
“子璃!你疯了?”田皇后大怒,气的扶着桌子几乎晕倒,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了她。
“母后!”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狂怒的子璃,连忙跑了回来,扶住了她:“母后,您没事吧!”
田皇后大口大口喘着气,说不上一句话来。其余的嫔妃,有的吓得躲到了一侧,有的干脆就悄悄溜了。只有罗贵妃依然不慌不忙的等着看戏。
她和田皇后的争端,早就从暗里慢慢转移到了明处,这么好的机会,她岂能轻易放过?
笑语被推进了暗室,她在慌乱中看到田嬷嬷也在,忙一把拉住田嬷嬷的手,哭着哀求道:“田嬷嬷,田嬷嬷,我怕啊…..田嬷嬷,我是清白的……”
田嬷嬷咬咬唇,紧紧握住她的手,徒劳的安慰说:“王妃,您想开一点…..没事,别怕,不疼的!”
可是,当笑语的目光落在一位嬷嬷手中拿着的一个长圆形的玉锥上时,她还是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尤其是当她一回头,又看到田嬷嬷呆滞的面容时,她的心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田嬷嬷说不疼,说别怕,可是,为什么,她自己目光在落在那张床上时,眼神中闪过的,竟然是恐慌和惧怕?
“田嬷嬷,咱们开始吧?主子们还等着呢!”罗贵妃的人低低开口催促道。
脸色苍白的田嬷嬷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目光转向正在哭泣的小王妃,她的脸在她眼前变得模糊,渐渐和记忆中的另外一张哭泣的脸重合,最后变成了一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容。
“啊!”田嬷嬷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开始发抖起来。
“王妃,别怪我!别怪我……”田嬷嬷突然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
罗贵妃的人不耐烦了,上来就要强行扒取笑语的衣裳,笑语正在崩溃的边缘,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啊!”
凄厉的叫声惊醒了田嬷嬷,她突然像疯了一样,一把拉开了罗贵妃的人,将笑语护在了身后。
做过的孽,一次就够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惨剧,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吗?我的皇后娘娘啊,您的儿子孙子,比您的后位更重要吗?
笑语的惊叫声,也惊醒了外面的子璃,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大步奔到密室前,伸脚就跺门。
“笑语!笑语!”他一边跺着门,一边焦急的大叫。
“子璃救我!”被田嬷嬷护在身后的笑语哭着喊道。
子璃更加心惊,愈发用了力,几脚跺开了紧闭的房门,冲了进去,推开田嬷嬷,将笑语打横抱起,就向门外冲去。
宫女太监们都上来拦阻,罗贵妃也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子璃,今天竟会这般疯狂,不计后果的违抗宫规,顶撞自己的母后。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滚开!谁拦着我,我就杀了他!”子璃对着拦住他的宫女太监怒吼道。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影子了。双眼通红,发丝凌乱,怎么看,怎么像陷入了癫狂。
可是,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谁愿意怎么处罚,来吧!想要他的脑袋吗?好吧,拿去吧!只要不伤害他的小丫头,随便吧!
笑语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还在不停的哭泣着。
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冲动了,可是,这样的屈辱,太让她崩溃了。这样的皇宫,让她感到无比的惊恐和惧怕。这不是一个笼子,这是一个断头台!为了各自阴暗的目的,亲人可以自相残杀,任何人的命,都如草芥一般轻微。在这座清冷的冰窖里,亲情在哪里?爱情在哪里?友情在哪里?不!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让人绝望的窒息!
子璃冲出了凤仪宫,早有宫中的侍卫们等候在凤仪宫外,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滚开!再不滚开,我杀了你们!”此刻的子璃,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小丫头,如果我疯了,就让我疯这一回吧!如果你也如大皇嫂一样去了,我的人生比疯癫还要痛苦。我宁愿死,都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子璃…….”笑语瘫软在他怀中,含着泪,软软的唤着他的名字。
陆子璃,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般的爱我……我真的没有想到……陆子璃,如果今天我们逃脱不了命运的惩罚,那一定要牵着我的手,在黄泉路上不要走散了,喝了忘川的水,依然不要放开紧握的手,即便是转到那来世,要依然将我刻在脑海里。
陆子璃,你这样的爱我如生命,让我怎么能不去爱你?子璃……让我抱紧你!永远永远不要分开…..
“子璃,我们回去,我去……我愿意去,我不害怕了……”笑语依偎在他怀中,低低的开口请求道。
她不想陷他于危险的境�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胆怯和冲动了。
“不!笑语,你不了解,那对一个宫里的女人,意味着什么。别说话,好好的躺着,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无比的温柔和怜惜。
她还想说些什么,侍卫们却自动让出了一个通道,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大皇兄!”子璃轻轻开口唤道。
笑语也微微抬头,挣扎着下地,子璃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的腰,不让她害怕。
子安一身戎装,沉默的打量了他们很久,才低低开口:“六弟,你比皇兄更有勇气。”
子璃面上现出悲伤的神色,低低的唤道:“皇兄……”
子安的目光落在笑语的身上,唇边一抹惨淡的笑容,幽幽的开口:“六弟妹,你也比你皇嫂幸运,你嫁了一个爱你的男人。”
笑语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大皇兄子安,才是这座金笼子里,最有情有义的人。他念念不忘他的王妃,至今不肯再娶;吃饭也要摆上王妃的碗筷;卧房里挂满了王妃的画像;甚至专门请人做了一座王妃的铜像。据说,那座铜像的眼睛和面颊,因为经常抚摸,而变得异常光滑闪亮。
这样的子安,不是最重情重义、最痴情的男人吗?难道……
“皇兄,请放我们离开!”子璃换了悲伤的口气,决然的开口。
而子安脸上的复杂情绪也瞬间逝去,他后退一步,和他们隔开距离,望向子璃身后正追出来的田皇后、罗贵妃等人,一字一句坚定的说:“六弟,没有人可以破坏东平皇室的训诫,六弟妹,必须按照训诫来做。”
子璃将笑语紧紧抱住胸前,咬着牙说:“皇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安冷笑一声,反问道:“那当初是谁施与我的呢?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子璃咬着牙,不退缩半步,兄弟之间,渐渐变得气氛紧张起来,很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皇兄,让开!否则别怪六弟无情!”子璃怒喝道。
“那你对谁有情呢?只对你的王妃吗?”一个厚重的、威严的声音从子安背后传来。
御林军和身边的人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子璃抬眼望去,竟是父皇陆青云。
子璃和笑语低头也跪了下去,陆青云走到他们面前,冷冷质问:“为什么破坏宫里的规矩?”
子璃鼓足了勇气,决然的答道:“为了不重蹈大皇嫂的覆辙。”
一众人等都愣了片刻,就连陆青云也不例外。
低头跪在地上的笑语,突然恢复了冷静,想起了师傅的嘱咐。
方才没有见到父皇,加上恐惧和紧张,居然就将这件事忘记了,现在看到皇上,听到他的质问,她马上想了起来。
也许都在这一念之间了!师傅是不会骗她的,她必须试一试。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可是,儿臣是清白的,儿臣怕的不是验身本身,而是对儿臣的羞辱。儿臣是清白的,为什么要验?”笑语壮起胆子抬起头,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目光毫无惧色的迎向了陆青云的视线。
陆青云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跟随着她的手,慢慢移到了她的发髻上。
笑语清晰敏锐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震惊!震惊过后,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对,绝对是痛!痛过之后,竟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惊喜!
一瞬间,陆青云的眸光千变万化,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变化,都让笑语松了一口气。
他有反应,说明师傅的预料是对的!这是一个转机啊!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她该一进宫就带着金钗去觐见父皇才对!那样,她和子璃都不会受这么多惊吓和折磨了。
陆青云果然是一只老狐狸,他的目光在急剧变化之后,转眼便恢复了平静。
“你们俩跟我来,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件事,朕来处理。”陆青云挥挥手,对着所有人开口道。
田皇后和罗贵妃都有些震惊。陆青云自继承皇位以来,从来就不曾过问过后宫的事,今儿,怎么突然就将这么复杂的事情揽了过去?他又准备怎么对待笑语和子璃?
田皇后和罗贵妃都有些忐忑不安,只是,两人的忐忑,因为的,却不是一个原因。
田皇后是担心此事惹怒了皇上,子璃和笑语将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而罗贵妃担心的是,陆青云会因为曾经对笑语献舞的好感,而轻易就放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陆青云难以揣测的态度,让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罗贵妃心底的嫉恨更是无以复加。她云笑语可能还不知道,为了今天的这一仗,她甚至不惜用蒙汗药药昏了子霖,以免他帮了倒忙,或者阻止自己。谁知道,最后,又杀出来了一个皇上!
陆青云,到底在想什么?他又会如何处置这两个人?罗贵妃想的头都痛了,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