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夫人泯了笑容,氲着泪光的眸子依旧清亮,道:“恨!就该杀了妾身,以报国仇!难道王后娘娘不想么?”
“本宫理解你的心情,既然同病相怜,本宫又何苦为难你!”她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同情,怜悯,悲伤显而易见,眸光流动,她又问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恨过本宫?”她夺了珏夫人唾手可得的王后宝座,她不相信珏夫人会心甘情愿。
珏夫人低头,轻轻扶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幽幽开口道:“恨过,但妾身更怨他!”
他?夜昆仑!
“他只感激妾身一心跟随他,吃苦受难不曾埋怨,却从未爱过妾身。感激,宠溺,无尽的赏赐,这些都抵不上一个字,出生高贵也好,贫贱也罢,女人真正想要的,会是珠宝玉器一个空名号吗?”
她冷道:“他的心,若一直在康夫人身上,你怎会有他的骨肉?”
有爱才会有情,有情才能在一起,才能生孩子,不是么?他是乌国至高无上的王,难道会强迫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
珏夫人苦笑一声,眸光愈加委屈,她的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只有没人的时候,她才会狠狠掴自己耳光。
“石公子英俊潇洒,春风一样的笑容时常挂在脸上,不喜欢他的女人想必不多,王后也是其中之一罢!”
她神情激动,颤声问道:“你几时见过他?他现在在哪里?”
“王后这样激动,可见他在你心里多么重要!可王后却不知,有个人一但听到你,也是同样的激动!他外表冷漠不近人情,心里却有团火!从你来乌国做质子时,他的一颗心,就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可你却不知道!”珏夫人握紧苍白的手,咬牙道:“人都这样贱么?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
这话像一记耳光,让她目定口呆,过了半晌,喃喃轻道:“求时若珍宝,弃之如敝履。”
“妾身十五岁嫁入王府,至今已有十年,多数时光是独守空闺,思念征夫!如今人比黄花,自知天命如此。王后正值青春年少,才思过人武艺超群,正是他需要的女人,戎国不亡,王后与他终难一条心,这,不正是天意么?”
“既然是天意,夫人何必临风感慨故国,难道你刚才是假情假意?”她冷哼道。失去家族庇护的贝皊妃是怎样的下场,谁都看得到。他为王,总还免不了要用到他人的时候,有利益,就会有利用,没有一个人会永远有价值!这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戎戈将她嫁来过来时,她就明白自己的处境。
“妾身与王后是不同的。知道么,浩月被他……”珏夫人凄笑一声,泪雨蒙胧了双眼。珏夫是个聪明的女人,又怎会不懂,伤心,难过,失望,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王后可知浩月与西戎的恩怨是从何而起?”珏夫人拭去泪光,笑着问她。
她低了眼敛,道:“从何而起,现在不都结束了么?”
“青城原本叫月都,几百年前曾是浩月的国都,你们的先祖赶走了浩月人,占了月都,改为戎都,建了方城!浩月王族的女人,全部被充做军妓,两族的恩怨自此而起!浩月男儿誓要灭掉戎人。没想到,东都为了扩张土地,又把戎人赶出戎都,仇人相见,彼此眼红,那时,浩月已在异域站稳了脚根,而你们戎国国力大不如前,几次拼杀,近乎于灭族。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的族人正是凭着这个才撑到现在……”
“这些本宫知道,而且本宫还知道月都原本是高真人的!你的先祖灭了高真族,连孩子都没放过,对不对?”她打断了珏夫人的话,罪孽不该由戎族独自随担!
“是的!天地不是谁一个人的,争来争去有何意义?难道我们的恩怨不该结束?难道你还想继续下去?”珏夫人竭力喊道,花容挣得通红,眸光却出奇的坚定。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从何而来的力量,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她没想过要向浩月复仇,她只想让戎族继续生存下去!
“我刚才说过,不管恩怨从何而起,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既然夫人身体安健,本宫也无需担心,告辞!”
转身离开,她一路都在平静心绪,花园门口,她看见了一个她十分不愿意见的人-尤巴。
“结束,说的轻巧,只要我还在,就要让你们戎人断子绝孙,从这世上消失!”尤巴阴着脸厉声说道。
原来刚才她与珏夫的话,他全部听见了。心底的腾起怨愤有些压抑不住,她咬牙冷道:“让开,别挡本宫的道!”
尤巴冷笑道:“呸,你算个屁!一个亡国公主,一个贱种!这王后的宝座还能坐几天?我姐姐若是生了王子,你还有脸当乌国的王后?识相的,早早让出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你们这些豺狼的后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灵魂深处的魔意悠然升起,闭上乌眸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尤巴一眼,冷冽,狠利的眼神教尤巴为之心颤胆寒,他咽了口只唾沫,强作镇定。
她冷笑道:“尤巴,你认为你杀得了戎戈吗?”
“他确确实实在我的箭下,‘戈贡’这种毒你知道罢!见血封喉的哟!”尤巴的鼠眼闪着快乐的光芒,他很享受每次诉说的过程,就好像亲眼看见戎戈倒在他脚下,肢体因痛苦而痉挛的模样。
“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死?是头被砍掉的时候,还是毒箭穿心的时候?都不是,而是被人遗忘的时候!”
尤巴睁大眼睛,唇色苍白,他感觉他自己已经被人遗忘,被他的国人,被他的姐姐,被世上所有的人遗忘,从来没人过问他的伤好没好,也没有人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人记得了。他像秋风里的枯叶一般,开始瑟瑟发抖,眼前的女人,竟比戎戈还要可怕几十倍,他的眼神极度痛苦。只求她莫要再说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