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来,“南山”应该也算作其中一窟。
周其彦看心瑟抿着茶,细瓷样的小白牙齿随着隐隐的笑容欲露还收,像清晨荷叶盖子上的露珠,滚来滚去。
下山的时候,周其彦放缓了车速。车子行驶的是私人汽车通道。路两旁仍有工人在对路面定期修缮养护。
太阳燥起来,山林中氤氲着的雾气,像薄如蝉翼的轻纱,笼罩了整个林子。
山下有一个大型跑马场,他们的车子经过的时候,看到有马场会员的车子停到门口。对方向他们鸣笛示意,其彦还回去,哈哈一乐。
“回去见了我们家老爷子可千万别说漏嘴。老爷子最近心心念念的全是骑马这档子事,我被他念叨的头疼。干脆说罗御锦把马场关了,在休整。”他对着心瑟倒苦水。
心瑟知道周老爷子的执拗劲儿。幸亏周其彦也是巧舌如簧的主儿,不然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在老爷子面前维护的如此周全。
电话响起来,其彦接听。他脸上的笑容虽还保留着,却瞬间正经八百起来。心瑟听着他的回话,提到了她。Lisa自顾自听着音乐。她也不好再去听,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车窗外。
其彦收了电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心瑟接着他的目光,他笑笑的。“最近唯一的一次,我们家老爷子这么平心静气地跟我说了几句话。”
心瑟看着他的面容上渐渐生出一种很有些陌生的表情,竟接近了认真。“老爷子问我在干嘛,我说在陪你看房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回了我一句‘你难得干一件正经事儿’。
心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不自在。“其彦,还是谢谢你了,让你抛下正经事情来陪我们……”
其彦截断了她的话:“瑟瑟……”
心瑟停住,清静的眸子直视他。
“你认为我还有比陪你看房子更正经的事儿?”其彦笑了一下,仍是玩笑的口气,后面再加了一句:“我知道你要回老院子。不过这钥匙你们先收着,就当……给你写生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他啪地抛过来一串金灿灿的房门钥匙。
御锦靠近窗台站着,双手随意地插进胯兜里。
嗡……嗡……振动的声音卖力地慎重地提示出来。他回头扫了一眼。待响到五六响的时候,他才挪步。腿上的某处有些僵硬。他接起电话,眉头不由锁住。
“Vincent?”对方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御锦的回答简短。他知道自己在等这通电话。电话也如他意料中的来到。他坐到旋转椅上,眼睛落在办公桌右上角。几只文件夹、一只相框。
相框里是他从另一处地方复制下来的一张照片。合影。框子是水晶的,里面人物的笑容也纯净。纯净到,近乎空洞。
“Vincent,”对方有稍许犹豫:“不要给她太多压力……让她自己慢慢来……”
御锦的手上用了些力,沉默了几秒钟,没有接话。
“尽可能按照她的意愿。Chad怎么说?”
御锦揉了揉眉心,那儿有异样的酸痛。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要看她的潜意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好,听说Chad已经把病历都转过来。有你这层关系,我相信不会有问题。另外,Vincent,给她时间……”对方收线前又加了一句:“谢谢你!这些天你安排的很好!”
御锦深幽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收了手机,眼看着面前的屏幕暗淡下去。他靠在椅背上,将拇指轻轻滑过那平面。
文斌敲门进来的时候,见他还沉坐在椅子里,若有所思。“罗总!”
御锦调回视线对着他:“说吧。”
“周少的车子带她们走的,往‘南山’的方向。要不要……”
御锦点点头:“跟着吧,别太刻意。”他不是不知道周其彦警觉。那家伙浪荡多年,在家里老爷子的威逼下服了兵役。在特种军营呆过。出来后那一身纨绔习气貌似没怎么收敛,实际上御锦自认把他的脉还算准。那小子,骨子里是有了根上的变化。御锦敲着桌面,文斌的人跟不跟得上他,都还是个未知数。
周其彦和Lisa。走近了倒有几天了。
窗外的阳光金光闪闪的,射进房间内来,形成了几条漂亮的光柱。他看了眼表,从椅子上起身。该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文斌已经取了他的西装外套。“罗总,Mona小姐刚刚来过电话……”
御锦穿着外套。这两天Mona就回来了。他微微蹙了眉头。
文斌继续:“Mona小姐许久没去会所了,想问问晚餐能不能安排在那儿。她给您带了一些私人物品,想顺便拿过去……”
“告诉她我晚上过去她那边。让你查的日子查了吗?”
“您记得没错,下个月15号到期。罗总是想……”
御锦下意识地看了看左手的袖扣:“帮她换一家吧。”
可轩和湘竹从李师傅家出来,刚好是上午十点多钟。
婚礼提前到八月二十号。算一算,时间并不怎样宽裕了。所有关于婚礼的程序都立刻被提上日程。
中式礼服方面,简夫人是最看重的。心里早早就拿了主意,在李师傅店里做。湘竹一向知道她在这方面的讲究,况且她本人也是个难得的随和的人,一切就按照未来婆婆的意思做。
一个上午,量尺寸、挑花色、讨论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小细节。湘竹才发现简夫人把握她的喜好极为准确。这些把握从李师傅的口中以建议、征询的口吻传递出来,她都是点头的份儿。出了店门,可轩问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紧的安排。湘竹看他立在那里怡然的样子,想起刚刚在店里,他坐在一旁耐心地听她和李师傅讨论。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她有时候想想,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波澜。她自己随和,他就比她还要随和。
如果说有时候她会觉到的欠缺,就是他未免太温和了些。他们在一起,他对她几乎不曾有什么坚持和意见。他尊重她,一切的想法和做法都以她提出的为准。他是个难得有什么意见的人。
因为是两个人都休息的周末。湘竹想了想,倒愿意两个人就这么走走。
李师傅家所在的这条影子斜街,是这附近不多的保护的最好的老胡同之一。许多店里虽然做的是现在的营生,还是古色古香的门脸儿。
并不太规矩的紫穗槐,一棵连着一棵,茂密的枝叶投到地上,是天然的阴凉。最大的一棵古槐,因为树心是半空的,小孩子们在夜晚捉迷藏时经常躲进去。
湘竹一边走一边对着景物做着虚拟构图。做他们的那一行,三天有两天都是在外头取景。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叹息简直成了职业病。
她想起早就听同事说这条街上开了一间有些味道的画廊,建议她去看看。如今想想,却有了一些偶遇的乐趣。湘竹知道就连自己和“丹青宇和”的关系,他们也是一概不知。所以倒并不担心现下这个圈子里敏感的气氛下,他们会有什么想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