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双笑着说：“有大房，何必挤在这儿呢？以后你们来了也好有个住处。”

爸爸说：“隔得这么远，来一趟可不容易。”

唐小双接话说：“对了，我觉得这个房子你们住正合适，要不赶紧搬过来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我们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一时半会儿的来不了。再说了，这个房子不是你二叔家的吗？怎么好一直占着呢。”妈妈说。

“什么他家你家的，还不都一样吗？看得出，二叔把你们视若父母，别说这么一套房子了，就是给你们买一座大宫殿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唐小双边斟茶边说着。

爸爸沉默一阵，叹口气说：“说起来他也不容易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破衣烂衫的，腰里也没个块儿八毛的，愣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也难为他了。”

“我记得很清楚，他离家的那天正是二月二，我给他装了半裤兜的炒黄豆，他抹一把眼泪就迈出门槛，再也没有回头，这一晃就是三十多年了，眨眼间就老人了。”妈妈黯然神伤起来。

一家人沉默下来，半天无话，喝茶看起来电视。

四点刚过，唐小双接到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告诉他要请我们一家去他们家吃晚饭。

说完似乎仍觉得不踏实，又嚷着儿子把电话递给我妈妈，要亲口告诉她，也好表示出自己一番郑重的诚意。

我妈从唐小双手里接过电话，仔细地听完唐小双妈妈的意思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歉意地客气道：“我们早该登门拜望的，这倒还让您记挂着邀请我们。”

又彼此客套了一番，才挂断了电话。

我妈回过身，对着丈夫说：“我们失礼了，怎么好大着架子让老姐姐请咱们呢？”

我爸大大咧咧地说：“这以后成亲家了，就是一家子人了，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唐小双在一边说：“你们初来乍到的，妈妈邀请也是应该的，等熟门熟路了，才好多来多往。”

我妈对着唐小双投去赞赏的一瞥，她肯定在想，这个年轻人真不错，懂事，话也说得中听，能找到这样一个女婿该知足了，边想边催促起来：“走吧……走吧，咱们早些过去吧，在这儿也是闲呆着。”

一家人这才前呼后拥出了门。

唐小双妈妈打完电话后，就从家里走了出来，候在了大门外。

见儿子的车徐徐开了过来，停在了东侧的花坛旁，就满面喜色地迎了上去。我妈刚下车，手就被唐小双妈攥住了，生怕她跑了一般，拉扯着往家里走，边走边嘘寒问暖说着话。

进屋后落座后，唐小双妈妈仍没停下来，乐颠颠地跑老跑去，一会儿找吃的，一会儿找喝的，忙得不亦乐乎。

在此之前，我爸妈还暗中叽咕过，说唐小双妈妈是警警长家的老婆，那可是“诰命夫人”一般的女人，身上是沾染了贵族之气的。

可看着眼前这个朴实而随和的老太太，原有的一丝隔阂和拘谨几乎就荡然无存了，言行也跟着随意起来。

坐在一起闲聊过一阵，唐小双妈妈起身说要准备晚饭时，我妈也紧随其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早已备好了几样时令的蔬菜、猪肉和海鲜，另外还备下了饺子皮和肉馅儿。

两个老女人坐下来，一起包起了饺子，而我跟唐小双则忙活着在灶前煎炒烹炸起来。

我爸插不上手，只得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他听到从厨房里传出阵阵谈笑风生和着叮当悦耳的锅碗瓢盆声，心中油生暖意。

饭菜做好后，仍不见唐警长回来，唐小双妈妈便打了他的电话，问他：“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电话那头唐警长无奈地说：“这不是有应酬吗？脱不了身，你们吃吧。”

唐小双妈妈谴责他说：“这可是亲家第一次到咱家，怎么好不回来呢？真是的，哪有你这样的？”

唐警长很无奈地说：“市里的领导都在，走不了。你们吃吧，替我向老陈他们道个歉，我争取早一些回去。”

说完扣了电话。

我妈便说：“唐警长是干大事的人，身不由己，我们又不是外人，没必要客套的。”

唐小双妈妈叹口气说：“整天价在外面忙啊忙，家里的事一点都指望不上他，哪还像个有家的男人呢？”

唐小双插话说：“爸爸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他焦头烂额了，家里就别指望他啥了。”

妈妈抱怨说：“那也不该不要家啊，这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你，跟你老子也没两样，天天在外面瞎忙，也不知道多回家陪陪我。”

已经坐到饭桌旁的我爸说：“还是有事做好啊，忙是忙了些，可充实。哪像我啊，有时候还真是闲得慌。”

唐小双妈妈见我爸脸上有了伤感，赶忙堆起满脸笑容招呼着，“来……来，咱们赶紧吃饭吧，不然菜跟饺子都凉了。”

我扯一把唐小双，偷偷问他：“没喊二叔一起来吃饭吗？”

唐小双悄声说：“他从没来过我家。”

“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们之间立下了什么规矩，反正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二叔来过我家一次。”

“都像亲兄弟一般了，怎么会订这样的规矩？你就瞎掰吧。”我好奇起来，故意引话道。

“他们之间的事，与咱无关，懒得去想。”唐小双说着走到酒柜旁，从里面取出一瓶白酒，看上去很高档

我爸爸说：“自家人，不需要喝那么好的酒，便宜点就行了。”

“喝吧……喝吧，不就是一瓶酒吗？放在那里也没人喝，他们爷俩整天在外头，饭都难得回来吃，更不用说喝酒了。”唐小双妈妈说道。

唐小双先给我爸倒了满满一杯酒，收回酒瓶刚想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妈妈说话了：“来，给我们姊妹俩也倒满了，难得今天的好心情，我们一起喝。”

“你能喝吗？以前可从没见你喝过酒啊。”唐小双盯着妈妈说。

“只允许你们男人喝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老是你们喝我们看？今晚咱就破了这规矩，要喝一起喝。”唐小双妈妈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爸来了兴致，说道：“好，咱就公平一回，三个人平着喝，怎么样？”

“好，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喝个痛快！”

一桌人只有我一个人喝着饮料，其他人全都是一色的白酒。

一开始，两个妈妈每每对着杯抿一抿，眉头都要蹙三蹙，一脸痛苦状，感叹着说看起来这喝酒也不是啥享福的事儿，可男人们怎么就那么喜欢喝呢？

爸爸就抿着嘴跟唐小双相视而笑，很有一些默契在里面。

酒杯不大，也就不到一两的样子，等两个女人喝过两杯之后，原本苍黄的脸上已经有了几抹绯红，连褶皱都浅了许多，呆直的目光里也多了几许迷离。

我担心她们不胜酒力，会喝醉伤身体，就偷偷扯一把唐小双，暗示他不要再给她们倒酒了。

可唐小双却弄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来，低声道：“难得她们这么高兴，就由她们去吧，一点酒醉不了的。”

直到一瓶酒尽了大半，我是在看不下去了，抢过了酒瓶，冲着两个妈妈说：“这可是高度酒啊，再喝会醉的。”

唐小双妈妈已显醉意，她硬着舌根说：“醉了好啊，凭什么天天都是他们醉着，我们醒着呢？”

我妈哧哧笑着，看上去很惬意，她伸手从我面前拿过了酒瓶子，摇摇晃晃先给唐小双妈妈斟满了酒杯，再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这才把酒瓶递给了唐小双，说：“我们最后一杯，瓶里都是你们爷俩的了。”

唐小双伸手接过来，举起酒瓶晃了晃，见里面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也就刚刚没过瓶底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冲着我爸使了个眼色，感叹着两个老女人的“壮举”。

我爸调侃道：“这回他们终于找到平衡了。”

两个女人早已歪斜了身子，慢慢的几乎都要凑到一块了，话也说得随意起来，彻心透腑的亲热劲像是经年不见的姊妹一般。

两个老妈饭也没正经吃，这时候看上去已是彻头彻尾地醉了，嘴里却还嚷嚷着说要拾掇碗筷。

眼见她们站都站不直了，唐小双和我赶紧扶她们到了客厅，小心地拥着，坐到了沙发上。老姐俩靠在一起，手拉着手，聊得火热。

聊着聊着，唐小双妈妈就说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说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丧子之痛，无限悲戚地叙述着那个看似久远，却深埋心间的惨烈故事，叹惋着儿子的不幸，感喟着自己的命运多舛。

继而又说到了对我的喜爱和不舍，打心底里盼着他们早些完婚，也好住到家里来。

她说自己孤单怕了，好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也好开心地过好以后的日子……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悲喜交加，声泪俱下。

虽是醉意沉沉，但却情真意切。引得我妈也感同身受起来，深埋着头，双肩一耸一耸，无法自抑地抽泣起来。

唐小双担心妈妈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试着制止过几次，让她不要再去想那些伤心的往事了。

但她置若罔闻，只管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