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明开着那辆新买的别克车旁若无人地开在通往野生动物园的大马路上:“嘟嘟,你看,爸爸给你绕大S。”
“你就不能正经点?”一边抱着儿子的何晓惠嗔怪道:“不怕出车祸?”
“怕什么,我可是老驾驶员了,我的技术你还不放心。哎呀呀呀!”他瞥见儿子含着果糖的口水滴答滴答地留下来,一直滴到车座:“脏死了,快擦掉,别吃了。”
何晓惠拿出纸巾去擦:“你这么心疼车子,是不是有了车子就不要娘子和儿子了?”
“车子是我新娶的小老婆。”
“没我这个大老婆,你能娶上小老婆吗?”
“这倒说对了。”周若明连连点头:“谢谢我亲爱的大老婆。”
车子在公园门口停下。周若明还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驾驶盘:“这就是别克!名车就是名车,开的时候手感不同。”
“快出来吧。”何晓惠抱着儿子已经走出去了。
“老婆,我这辈子已经无所遗憾了,一个男人就该有个漂亮的老婆,有个健康的儿子,还要有辆像样的车。”
“嗯。”何晓惠满脸甜蜜地点头。
“晓惠,前段时间,我们去看你父母,怎么发现家里怪怪的,是不是你弟弟弟媳在吵架?”周若明忽想起什么说道。
“你管好你自己。”
“我是担心,会不会是你弟媳为了你父母把那中套给了我们而不开心?”
“别搞错!何家是先有我,再有她。我拿我自己的,她有本事也到娘家去夺。”何晓惠轻描淡写地说。她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那辆奶黄色的新车,心中有一种充实感。仿佛从这辆车里走出来,从此,她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上海都市女人。嫁给周若明,从农村到大都市,潜意识里她总有些底气不足,这样微妙的卑微让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现在可好,她已经完全战胜了这样的心理。
*****
王大妹夫妇径直找到了电脑城。儿子的店铺生意可真火,儿子指挥着两个学徒出出进进地搬着货物。
“妈,爸,你们怎么来了?”看见父亲心神不宁到处寻找的样子,何晓毛说道:“别找了,我这里没电视机,整天看电视,生意还要做吗?”
“我们来看看。”看见儿子在扯着包装带,王大妹二话不说就过去要帮忙。
“妈,你坐一边去,瞎起劲,这电脑有专门的包装方法,小武来。”
忙好之后,何晓毛给父母倒了两杯矿泉水过来。
“老板,这次进的货,那个老板说要一次性付清,好几万呢。”小武接了电话转头问何晓毛。
“跟他们说,先付三分之一。否则以后生意免谈。”何晓毛果断地说。
“好。”
“毛毛,是不是手头紧?钱周转不过来?”向来好管事的王大妹就担心地问。
“这是做生意的策略。哪有急着付清?万一货物有问题,退货也方便。”何晓毛解释道。
“那就好,万一你真缺钱,妈这里有点。”王大妹说。
“你有钱你留着自个用,我有。你看,”何晓毛指着后边堆成小山一样的包装盒:“这些货卖了就会变成钱,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我们毛毛就是本事大,年纪轻轻就做老板了,早出晚归的,也没个人帮忙,真够苦的。”王大妹又是骄傲,又是怜惜。
何晓毛理解,母亲又在责怪妻子了。在母亲眼里,他这个儿子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任何女人嫁给自己都是高攀。尤其是现在,萌萌冷着一张脸几乎不和自己说话,那个房间仅仅只是她留宿的宾馆而已。这实在不是母亲心目中满意的儿媳形象。这样的情形下,他就安慰自己,只要相安无事就可以了。快了,快了,最近一次货卖完,就抽出一半资金去订房。附近一个楼盘就要起卖了,店里生意越来越好,高点的房贷他也不怕。现在多说也无济于事,还是等钥匙拿到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有了新房,即使父母不想回老家,也能和妻子分开住了,这就能避免了矛盾。他对岳父的承诺是不会忘记的。
“毛毛,今天我们回双汇了。”母亲说。
“你们是不是找温州老板了?怎么不叫我?怎么解决的?”何晓毛高兴地说。
王大妹拿出那张支票递给他:“钱拿回来了。”
“你们还是卖了?”何晓毛心中暗叫不妙。
“你不知道的,他们就是黑社会出来的,我要不卖,我和你爸怕是今天要横着出来。”想起下午的一幕,王大妹依然心有余悸。
“是的,这群赤佬,我的腰现在还疼。”
“你就给我逞能,一把老骨头了还跟他们拼,你拼得过他们吗?”王大妹说着走去撩起丈夫的衣服仔细检查。
“怎么回事?”何晓毛惊问。
王大妹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有这回事?”何晓毛听得气愤:“报警!他们就是欺负你们老实没文化。也怪我不好,生意太忙就不管这事了。走,我们回双汇去。把钱还给他们。房子不能卖,也卖不了。”何晓毛立马就起身。
“不许去。”王大妹拦住儿子:“毛毛,这世道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反正我已经把钱拿回来了,那闹鬼的房子我们留着也不会住,卖了就卖了。”
“妈,你们就是迷信,上了别人的当!我怀疑他们就是合伙诈骗,我看就报案吧!让警察来管这事。”
“对,报案。”老何说道。
“疯了!”王大妹想起温州老板放出的那句狠话:“我杀了你全家。。。。。。”“阿善,年轻人冲动,你也跟着瞎起劲?他们万一真的要杀人放火,你们怎么办?杀了我一个,我倒也不怕,就怕是伤了你们,伤了宝宝啊!这事就听我的,卖了,我心甘情愿卖的!毛毛,你这么忙,你就不要管家里的事,以后家里的事,都妈给你管,现在呢,你就约个日子,带上她去把房产手续的事给办了。”
“好好好,那就听你妈的,卖了,卖了。”老何朝儿子挥挥手。
“卖了?”何晓毛反问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都清楚呢?你们卖了谁的房?”何晓毛吸了一口气:“你们非要我说白吗?这房子房产所有权又不是你们,你们凭什么去卖了?”他显然是生气了:“你们都在做非法的事!这房子以后做房产证,上边根本就没你们的名字,你们的房子不是已经给姐姐了吗?现在你们又自说自话把我和萌萌还有宝宝的房子给卖了,即使真要卖,你们也要征得她的同意。”
王大妹怔住了。
“胡说,这房子。。。。。。。”老何还没说完,何晓毛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胡说,那请问没有我和萌萌出面,你们房产手续能办妥吗?”
一提这,老两口就面面相觑。
何晓毛看着父母的表情,把支票放回母亲手里:“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双汇去,跟他们好好说,如果真是你们所说的那样蛮不讲理,我即刻就报案。”
“毛毛。”王大妹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要去,这事就这样吧,你没看到那伙人穷凶极恶的样子,妈真的是怕了。”
“妈,法制社会,你怕什么?”何晓毛看看天色,再看看店里的生意:“这样吧,明天吃了早饭就去,今天晚了,那你们先回家吧。这事你们就别管了。”好说歹说,他送走了父母。回到店里就直摇头叹息。
“老板,今天都卖了好几台电脑了,你还不高兴吗?”学徒小武问道。
“小武,你父母都在乡下吗?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他们能放心吗?”何晓毛没话找话地问,也为了不去想自己的烦心事。
“他们都在安徽的乡下,我每个月都寄钱回去,他们从不管我,我能打工赚钱对他们来说就很高兴了。”小武乐呵呵地说。
何晓毛听了心里不免有这样的想法:他情愿要这样伸手问自己要钱的父母,也不要父母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逞能,啥事都要管,偏偏又总是给自己搞出麻烦来。可是明明知道是父母的错,自己却总是不忍心去说他们。这双汇的房子,又是没事找事,到现在还没敢跟妻子坦白,希望事情能顺利解决。
******
野外的饭店里,周若明点了几个菜:“晓惠,你看看还要什么?”
“随便吃点就是了。”何晓惠忙着哄儿子。今天一家三口乘着周若明休息的日子,开着新车出来游玩。带孩子去玩了野生动物园。
周若明拿起桌上一个葫芦型的罐子,用鼻子闻了闻:“好香。”
“这是土酒,老板娘自己酿的,客人来是免费品尝的。不过你有开车吗?”点菜的服务员,一位身着蓝布村姑打扮的女孩说道。
“有!那就是。”周若明有些炫耀地指指窗外那辆醒目的别克车。
“那还是不要喝。”女孩走了。
何晓惠朝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出门在外不要露财,你是否看到年轻的女人就人来疯?”
周若明笑笑:“胡说些什么。”顺手拿起那酒罐朝碗里倒了些:“呀,这土酒味道真香。”情不自禁地端起碗就喝了一口。
“你真的疯了,还要开车回家,你居然喝酒?被警察抓了怎么办?”何晓惠忙阻止着,把他的碗移走了。
“就喝一口,这土酒估计是没什么度数的,我就喝一口。哪有这么多警察啊?不瞒你说,我喝酒开车又不是第一次,哪次出事了?”周若明不以为然地说。
嘟嘟连着放屁,何晓惠抱着儿子站起身:“我带嘟嘟上厕所,他可能要大便了。”
“去吧,我叫他们热菜等你们来了上。”
饭店里,这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周若明端详着夕阳下自己的爱车,生活真是很美好。凭空就来了一辆车,这种感觉和买彩票中大奖是没有差别的。不知不觉,他又端起了那碗,居然喝了个精光。
“师傅,冷菜上了。”原先那女孩说道。
“小姐,这是什么酒,真好喝。”
“这酒喝着好喝,但后劲足,你可别小看了它。”
******
“许老师,刚才集团总裁来巡视我们的工作,他说上海幼教这一块进步很大啊。教师的精神面貌经过专业的培训就是不一样。”王老师笑眯眯地对许萌萌说。“所以大家都说我是慧眼,当初极力推荐你任总监,我和你都将受到嘉奖。我是用人得当,你是工作有实效。”
“谢谢总裁的夸奖,也谢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萌萌说。
“这次我们得到了一个信息,教育局尝试搞体制改革,就是产生一批公私合营幼儿园。我们旭日集团也报了名,并招标成功。教育局选择了一批原公办幼儿园与我们联营。我们都是从公办教育里出来的,所以上边要我们来选择,咱们来看看。”
王老师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给她看。于是有五个很熟悉的字映入她的眼帘——绿岛幼儿园。
“如果我们采用合营,管理模式是怎样的呢?”许萌萌来了兴趣。
“我们负责把幼儿园进行改造装修,使之具有现代化的设施,幼儿园收费将以私立的标准,教师工资全部由我们负担。每年上缴百分之四十的收入到教育局。”
“那么人员安排?”许萌萌问。
“可以用原班人马,但真正的聘用权在于我们。”
“连园长的聘任也是吗?”
“是的。”
许萌萌点点头,用手指向那五个字:“我觉得绿岛幼儿园有发展的前景,历史比较悠久,地段也好,容易做品牌。”
*****
夜色慢慢逼近,车子里,嘟嘟已经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经不起颠簸,何晓惠也来了倦意,头歪向车窗睡过去了。
周若明只觉得身体里有些没来由地发热,他继续开着车,头怎么就开始昏沉沉起来。他努力瞪大了眼睛继续往前开着。
*****
明天就是姚薇薇案子的终审。蒋律师很尽责,下午亲自找上门来和许重重关了门谈了很久才走的。
许家人吃着饭,屋子里只有三个人缓慢的咀嚼声。
林医生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说怎么都不说话?放个屁也是响的。”
“说什么话,吃饭说话有损健康。”老许说道。“这不是你以前说的吗?”
“我以前说的话多呢,你怎么就只记住了这一句?”林医生心烦气躁,没来由地发火。
“我说,你这个人干嘛呢?”老许看了看儿子说道。
“爸,妈,别吵了。”许重重放下碗筷:“明天一切就知晓了,我知道你们比我还关心这个问题。律师刚才说了,他说薇薇是自首的,还配合警方就布朗的案子提供了很多证据,这些都有利于减刑的。律师说,除此之外,我们主动上缴罚金,也能帮着减刑。”
“多少罚金?”老两口同时问道,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律师算了一下,说最起码要一百多万。”许重重犹豫着还是说道。
林医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我准备结案以后就马上把薇薇买的那幢洋房卖了。不过恐怕是不够的,从宝的房子比不得上海卖不出价。”
“再不够,就把我们买的房子也卖了吧。”冷不丁,林医生目无表情接着说。
父子俩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房子可是林医生夫妇所有的积蓄。
“卖了,拼上去差不多了吧?”林医生说。
“妈?”许重重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等她判了,能做的都尽量帮着做,做好以后,你就向她提出离婚,我想她也不会再责怪你了吧?你是仁至义尽了。”林医生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什么?”许重重终于理解了母亲的意思:“妈,原来你是这样的出发点?是为了让我提出离婚弥补愧疚而提出卖房?那我宁可不要你的帮助。”许重重激动起来。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被毁了。我们许家的儿媳是个劳改犯?以后即使出来了,我都抬不起头做人。”林医生也激动起来:“重重,你就不能为妈想想?妈看着你真是心痛啊,你还要妈怎么做,你才肯听我的话?”
“美珍,你不要再给孩子压力。”老许劝道,转身就去柜子上取药:“吃药吧,别这么激动。”
“爸,从小你就教育我,做一个男人就要讲仁义。你说我在薇薇落难的时候抛弃她,这是仁义吗?再说,她犯罪,我也有责任啊。”许重重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她是爱我的,为了我的理想,她才从大城市里辞了好好的工作来帮我,难道夫妻夫妻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吗?我告诉你们,我根本不用去听法官判她几年,一年我等,两年,我也等,十年二十年,我依然等!”
“重重!”林医生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你何苦啊——”
此时此刻,老许只有去拍妻子的脊背以此安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从仁义的角度来说,他当然应该支持儿子,可是说道理是简单的,这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哪个父母不心痛自己的儿子啊。看着儿子大好的青春年华将在等待中寂寞地度过?
电话响了。
许重重接起:“妈,是我。”原来是丈母娘打来的电话。“妈,你怎么了?”他似乎听见对方痛苦的呻吟。
“重重啊,我身体不舒服,我已经在医院了,你能不能来,恐怕要手术,手术要签字,我没个亲人啊。”姚母喘着气说道。
“好,我来,你在什么医院?”
放下电话,许重重对父母说:“薇薇妈身体不好,我去医院了。”说罢急急地拿起包走出去了。
屋子里,林医生还在不断地抽泣着。
“好了,美珍啊,儿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尊重他吧。我们做父母的就要民主。”
“老许,我们许家做的什么虐啊?”林医生哭着扑进丈夫的怀里。
*****
何晓惠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路撞到树桩了,猛地一下,她出于本能,下意识抱住嘟嘟,只听见遥远地传来凄厉的声音:“妈,妈妈——”她猛地睁开眼睛,车已停住,怎么回事?
“老婆!”周若明走下去看,一个农村妇女倒在血泊之中。他急叫:“我撞人了。她带着孩子穿马路,我没看清呢。”
何晓惠慌得急忙跳下车。
“阿英——”后边一个彪形大汉飞速奔来,看见血泊中的人,他朝着周若明就挥拳打去:“你撞我老婆?”
何晓惠尖叫起来:“救命啊!”
“别打了,还是先把阿英送医院。”陆续赶来的村民说道。原来他们就住沿马路的村子里。
“好好好,马上送医院。”周若明捂住被打痛的脸。
“我看还是报警吧。”有人说。
“对,报警吧。”
“不,不能报警。”周若明更慌了。
何晓惠悄悄拉拉丈夫,小声用上海话说道:“我看,还是报警,这些人都不讲道理,我们弄不过他们,让警察来吧。”
“不行。”周若明低声回答:“我喝酒了。警察来会判定我酒驾,罪加一等,弄不好要入狱的。”
“哈哈,你喝酒?”一个村民说:“以为阿拉听不懂?阿拉一直在上海打工呢。”这一下,周若明吓得不轻。
“你说,我嫂子被你撞成这样,是私了还是公了?”那村民怒目圆睁道。
“私了。”周若明想都没想说道。
“好。”那人似乎是村里重要的角色,说话有威慑力,他手一挥:“你们几个送去医院抢救,剩下的谈价钱。”
“谁叫你喝酒的?你不成器!”何晓惠气得只打丈夫。“你不是技术很好嘛?你不是说自己喝酒开车不会出事吗?”
“我也不知道啊,头很昏,只喝了几口吗,那酒后劲足啊。”
“呵呵,还很有钱啊,别克呢。”有人不怀好意地拍着别克车。
****
何家的门被敲得轰天响。
“怎么了?”王大妹来开门。
何晓毛也跟在后边,本来是等加班的妻子回家,说双汇房子的事,却等来了姐姐。
嘟嘟在姐姐怀里嚎啕大哭着。
何晓惠头发蓬乱把儿子朝母亲怀里一塞:“妈,救救我。”
“怎么回事啊?”
“若明喝了酒开车撞了人,送医院抢救呢,人家把他人和车都扣了,要我拿出六十万去赎呢。我哪有这么多钱啊?”
“人撞得怎么样?”何晓毛问。
“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怎么还要六十万?警察这么说吗?”
“是私了。”
“这事能私了?私了会让你倾家荡产的。姐,现在就报警还来得及。”何晓毛说。
“可不是,人家开价一百万,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才还到六十万。”
“那为啥还私了?快报警啊。”王大妹急道。
“报不得,这事假如警察断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若明喝酒了,万一这事被单位知道了,要开除的。你们还是帮我凑钱吧。”
王大妹这才明白了女儿的来意。
老何问:“要凑多少啊?”
“你们有多少给我多少,我不会白拿,会还的。”
王大妹坐下沉声说道:“我们还有什么钱?我们该给你的都已经给了。”
“妈,上次来,我不是听你们说,你们把大套也卖了吗?钱到手了吗?你们都借我好吗?若明可是你女婿啊,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他不能倒下的。”何晓惠哀求道。“晓毛,你也帮帮姐姐,你现在开店了有钱了是不?”
“我刚全部进货了。手头没多少钱啊。”何晓毛如实说。
“晓惠,你这事自己想办法解决,你可以找你们周家的人。”王大妹说道。
“妈,你见死不救啊?周家没钱。我公婆去了兰州还没回家,我找谁要去?找我姑子?当初为了去美国给儿子治病,后来我姑子自己又出车祸,不问我们借钱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
“你自己总有些积蓄吧?”老何说:“村里土地费什么的,到现在还没下来。要不。”老何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妹把那张支票给她?”
“支票?可以啊,只要可以领钱就可以了。”何晓惠接过父亲的话忙不迭说道。
“不能给你。”王大妹此时显得异常冷静。“晓惠,这次我们真的不能帮你了。这钱是你弟弟的。按理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一块砖也不能得,可我们还是把中套给了你,你现在还要问我拿大套的钱,老祖宗知道了都会责怪我的。所以,娘家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了,你要对得起你弟弟还有宝宝。”
“妈,我是问你借。”何晓惠做出要跪下来的样子:“我向你跪下来借钱。”
“不必借,你把车卖了就是。”王大妹说道。
“说得简单,现在卖给谁?”何晓惠生气了:“到底借不借?不借,往后我们的关系就一刀两断吧。我在落难时,你们都不肯帮我。”
这时,嘟嘟又哭了起来。何晓惠伸手接过儿子:“我们走,你外婆都不认你了。我们只能去借高利贷。”
“哎——”王大妹叹着气朝儿子看。
此时何晓毛的心情也是复杂到了极点。姐姐急需钱,到底帮不帮?怎么帮,能帮吗?
“这钱是你弟弟的,你自个求吧。”王大妹说道。
“毛毛,姐姐写借条给你。以后按银行利息还你好吗?”何晓惠说着就哭了起来:“毛毛,姐姐没你好福气,你读高中读大学,文化高,姐姐只是读了三年初中,在上海混不容易啊,好容易日子好过了,就出这样的事,是你姐夫混蛋啊,可我怎么办,能见死不救吗?”她哭,孩子也哭,这一哭,早把何晓毛哭得方寸大乱。
老何拿来了纸笔:“别说了,你写借条。”
“恩。”何晓惠擦了眼泪。低头写起来。
“晓惠,今天你弟弟再次成全了你,你心里要有数,以后若是亏待了你弟,我对你不客气。”王大妹说道。
“嗯嗯。”何晓惠握住那张支票不断点着头:“那我走了,我若去得晚,若明要被他们打死的。妈,替我带好嘟嘟。”
何晓惠走了,屋子里恢复到了安静。
王大妹抱着已经睡着的嘟嘟,“毛毛,嘟嘟长大了会记得你做舅舅的恩情。”
何晓毛只是苦笑。
“一切是宿命。这房子你也不要再去双汇搞了,命中注定是要卖出去的,否则怎么救你姐姐的急?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你放心,以后我会帮你去把这笔钱讨回来,她要赖账,我打她。”
王大妹还像小时候,姐弟俩起了争执,她就会这样哄着:“我知道了,是姐姐不好,我打她。”
“这是什么事啊?我真不知该怎么对她说?”何晓毛看着客厅的墙上自己和萌萌的合影说道。“哎!”他无奈地叹气。
“哎什么哎!”老何听着火了:“没见着你这么怕老婆的。你不敢说,我们一起说。”
“是啊,毛毛,我们一起等她回家说,我们不吵架,好好说话,阿善,听见不,你等会说话不要冲,你这张嘴啊。”王大妹又对儿子说:“这次理亏的是我们,妈等会会好好说的,你放心,不为难你。”
*******
办公室里,许萌萌终于写完了如何公私合营管理绿岛幼儿园的具体实施方案。看看手表,真的太晚了。她拿了包走出办公大楼,很有成就感地往家赶去。
打开门有些愕然,公婆和何晓毛一个不缺地坐在客厅里。看到她最讨厌的人,她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自顾自挂了包,换鞋,再盥洗。
没想到,从卫生间里出来,他们三个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萌萌。”何晓毛招呼道:“坐下好吗,我们有话找你谈谈。”何晓毛这么说着,内心却早已忐忑不安。
“是的。萌萌,来坐,老头子你把电视机关了,吵死了。”王大妹破天荒地主动说道。还给萌萌搬来椅子。
“冷静!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许萌萌这么想着,立时提高了警惕,“有话快说,我明天还要起早呢。”
王大妹看着儿子,何晓毛吞咽着口水,实在是很难开口的事啊。
“不说是吗?我要睡觉了。”许萌萌说。
“萌萌,双汇大套的房子还是卖了。”何晓毛鼓起勇气说道。
许萌萌走到门口的身体动作静止了下来。
“是的,是我们卖的。萌萌。”婆婆说道,并且是赔着笑脸。记忆中,婆婆何曾这样亲切这样温柔地对自己说话?
“那房子闹鬼,我是想做好事,就卖了,价钱是不高,没关系以后村里还要发土地安置费什么的,我都给你们。”
许萌萌转身看她,冷冷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是谁给了你卖房的权利?你卖的是谁的房?”
老何“修”地站起来,王大妹直朝他使眼色。
“是的,房子是你们三个人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闹鬼的房子住着后辈不发,毛毛做生意更是要讲究啊。”她讷讷地说。
“为了我们好?你什么事都说为了我们好,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要你来控制安排我的生活?”萌萌嗤之以鼻。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何忍受不了儿媳这样对自己妻子说话的腔调,忍不住说。
“敬酒?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吃过敬酒?就凭你这句话,我是不会卖房子的。闹鬼也与你们无关,对我来说,你们远比鬼要可怕一百倍!”
“萌萌!”何晓毛走来扯她的衣服,他知道母亲向来迷信忌讳这话。
果然,王大妹的脸色变了变。
“何晓毛,该不会是你又冒着我的名签卖房协议了?如果真那样,我可要去告你的。”她警告道。
“不是这样的。”何晓毛说:“妈爸是拿了对方的钱,可是房产过户的手续要我们去办,事情已这样了,我看就。。。。。。”
还没等他说完,许萌萌朝他伸出手,打断他的话:“钱呢?给我看看多少钱?我的房子卖了多少钱,你好像没见过钱似的,到底卖了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她冷眼讽刺道。
何晓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卖了三十五万,钱被我姐姐借走了。”
静止!
“我姐姐实在是迫不得已,姐夫酒驾撞了人。”何晓毛解释道。
“是这么一回事?”萌萌问。
何晓毛点头。“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你了,萌萌。”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何晓毛!”许萌萌说,她手指朝他们三个人扫了一圈:“呵呵,永远是这样的情况!不过,我告诉你们,这次我是不会成全你们的,这房就是不卖!”说罢冷冷地朝丈夫瞥了一眼:“你无药可救!”“篷”地一声,门被狠狠关上被反锁了。
“萌萌,开门,听我说。”他走上前推门。
何晓毛转身,看见母亲内疚的神色,硬着头皮说道:“我会尽力劝说她的,都休息去吧。”
王大妹捧来了一条毛毯:“今晚,你就睡沙发吧。”
*******
绿岛幼儿园的会议大厅里,教育局的科长说道:“我们绿岛幼儿园将尝试体质的改革。我们要安心,这不是一件坏事。。。。。。”
大厅里蒋雨菲率领着众教师们仔细地倾听着。
“从今天开始,绿岛幼儿园正式由旭日集团接手管理了,他们将对我们员工进行严格的考试,考试合格的他们将继续留用,不合格的由教育局另行安排,大家要考虑好,你将应聘的位置。好,现在我们掌声请出旭日集团的教育总监。”
一阵掌声。
许萌萌掏出镜子仔细地照了照。今天她特地去新买了昂贵的衣裙换上,是一整套嫩黄的小西装短裙,那是代表着成功的颜色。
她昂首挺胸地推开门,顿时全场哗然。
人群里郑云丽是极其复杂的眼神,而蒋雨菲的嘴巴张开着就没闭上,绝没有想到,会是许萌萌。
“萌萌?”老张激动地脱口而出。
许萌萌朝她笑笑。
“各位,久违了。用不着介绍,大家都认识我。相信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望你们都要有自信选择自己能胜任的位置。”
会议散了,许萌萌钻进了集团为她准备的专车。
“萌萌。”老张奔出来。
萌萌打开车门:“师傅,上来吧。”
“你还认得我这个师傅啊?大家说你高傲了,一定不认我的。”老张钻进了车。
“怎么会呢?谁对我好,我还能不记着?”萌萌笑着说。
“萌萌,真替你高兴。说你辞职了,真想有空了找你问问过得怎样。不过,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家里怎样啊?”老张关切地问。
萌萌的脸色暗了下来:“以后我请你喝茶。再见,我要回去忙了。”
*****************
早上,重重就打给父亲电话:“爸,昨晚她妈挂了水,依然不能缓解疼痛,医生说现在必须手术了。等会,我不能去法庭旁听了,爸,你一定要去,看不见自己亲近的人,她会失望的,你就代我去好吗?”
老许点点头说:“好吧。”
“什么事?”林医生问。
“等会去旁听,你儿子怕赶不回来。他丈母娘在动手术。”老许说完看看妻子:“你也去吧。”
“不去。”林医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
“爸,妈,你们回来了?”周若溪抱着女儿在小区门口迎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接你们呢?哥现在买了车,去机场接你们很快的。”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快到家的时候才打电话给你们,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盛校长笑着逗外孙女说:“念念呢?”
“等会吉强下班了接回家。念念参加全国杯幼儿英语大赛得奖了呢。”
“太好了,念念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是吉强教得好。吉强现在升副校长了。工作很忙。但还是坚持每天化时间教育念念。”周若溪喋喋不休地向父母汇报着他们离家后的情况。满脸的幸福相。
“若溪,你刚才说你哥自己买车了?”老周问道。
“是啊,还是别克呢,吉强说那车很贵的。”
“他们哪来那么多钱?”盛校长问。
“你呀又多操心了,他们买车又没问你要钱,他们若是没钱也不会买,晓惠很会积钱的。”老周笑着说。
“是啊,我们总是把他们还当成是孩子。”
“爸,妈,回兰州怎样啊?”若溪问。
“这次回去,办了很多事,你爸多年的心愿也了了。等你哥嫂来了,一起跟你们说。”盛校长说。
************
王大妹最近闻听那电话铃声就特别� ��怕。
可是那电话又响起来了。
“别接!”她说,却已经来不及了,老何已然拿起了话筒:“找谁?”
果然是温州老板:“我说你们什么时候办房产手续?老子拖不起啊!”
“快了,快了。”
“要么这几天来办,要么拿七十万出来,再拖,老子就不客气了!”电话就挂了。
王大妹却已经脸色发白。
“妈,怎么了?”何晓毛问。
“毛毛,人家催着办手续。”王大妹第一次是用这样求救的眼神看儿子:“毛毛,一定要办了,现在钱都用了,能不办吗?”
**********
绿岛幼儿园的大厅里,许萌萌坐在那里,前面放着一个牌子:旭日集团总监。
她朝工作人员点头:“开始吧。”今天是面试决定聘用的日子。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蒋雨菲。
“你好,小许。”她有些尴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颐指气使。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绿岛幼儿园会是体制改革的实验对象。她是不是能继续留任还要取决于今天的面试,而面试的决定者就是昔日自己的属下。一个她不曾善待的属下。
许萌萌指指那块牌子。
蒋雨菲更尴尬了:“许总监,我现在要不要汇报一下我曾经的业绩。”
许萌萌摇头:“不必了,你的那些业绩不提也罢,都是建立在别人的辛勤付出上。”
蒋雨菲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脸色腾地就变了,却发作不得。很简单,她不想失去园长的位置。
“对你,我只有一个问题请你回答。假如旭日集团继续留任你做园长。”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集团给绿岛幼儿园一个表彰名额,听清楚了,唯一的一个名额,你会给谁?”
“这个名额当然是给业绩最显著的。”
许萌萌冷笑道:“你能做到吗?”
蒋雨菲再也受不了了,她当然明白许萌萌这话里的用意:“许萌萌,不要这样玩了。你不想用我说一声,大不了,你不要聘用我,你还要怎么报复?”
“你不觉得,我是在教你怎么做人吗?”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块园长的胸卡:“拿去吧,你还是园长。”
“你?”蒋雨菲不解地看着她。
“我承认你是有胜任园长的能力的。这里非你莫属。我刚才就是提醒你,做园长除了能力,更要有优良的品德。”
“你为什么不报复我?”
“我公私分明。如果这幼儿园是我开的吗,我一定不要你,可是这是旭日集团的幼儿园。不过我提醒你,私立集团的园长是靠实绩的,我会时刻监督你的。”
蒋雨菲咬着牙点点头,走出去的时候,许萌萌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说完她笑了:“有人说,要感谢你父母,因为他们给你生命,除此之外,还要感谢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他们的伤害让你能激发斗志,变得有毅力。”
*****
法庭上,姚薇薇身着囚服,笔直地背对旁听席站着。好几次,她从眼睛的余光里拼命寻找着。在前几次审判中,许重重都坐在第一排靠右,这样她的眼睛余光里就能瞥见他,看到他,她的心就能安定下来。可今天,却没有找到他。她内心立刻失落起来。
“安静!最后请被告人做最后陈词!”最后审判长大声说道。
姚薇薇抬起头,那充满忏悔的声音终于响起:“感谢法庭,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我非常惭愧,我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做出了这样违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最后再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对我的丈夫,我的公公婆婆说一声对不起。”说到这里,她止不住哽咽起来:“如果老天给我一个重新的开始,我一定尽力做你们的好儿媳。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家,我所有童年的缺憾都在这个家得到了弥补,是我不会珍惜。婆婆,真的对不起你了。”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审判长终于宣布,姚薇薇被判五年。
旁听席上本来就寥寥无几。姚薇薇转身被带下去的时候,她又充满期盼地扫视着,还是没有见到许重重的身影。
人们逐渐散去。
老许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却见后排赫然坐着自己的妻子,正愣着出神。
“你怎么来了?”老许走上前问。
林医生却没有回答。
门又被“啪”地一声狠力推开了,许重重极其失望的脸:“都结束了?”随即发现了自己的父母:“你们都来了?”
“判了五年,叫她好好改造吧。”老许对儿子说。
许重重看着那已经空空的法庭,心里好痛。一路开着快车赶来却还是来不及在这关键的时候,见上一面。
********
晚上,何晓毛等着妻子来入睡。
“萌萌,你没睡着是吗?”黑暗中他问。“房产的手续去办了吧。”他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什么都是我父母不好,这些话,不要说妻子不爱听,连他自己都说厌倦了。
“你一定要卖房,我们就离婚。”萌萌说道。
于是何晓毛沉默了。
半晌,他说道:“萌萌,就算我最后一次为这个家求你,好吗?”
“这是求吗?这是强人所难!你可以为了这个家卖掉妻子和儿子的房,哪天你是不是为了你家人还要把我们母子也卖了?”萌萌愤怒地说道:“不卖就不卖!”
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我们的老娘舅热线又开始了,今天来的是一对夫妇,妻子已经绝食三天了,究竟为了什么,请柏万青阿姨来给他们断断。”
最近电视台这样的节目很火,邀请真人上去谈家事,让老百姓现场评个家长理短,一切都是现场直播。
主持人说:“欢迎大家报名参加我们的节目。报名热线是01*****”
“大妹,你怎么也爱看电视了?”老何见妻子今天还没睡,陪着自己。
“睡不着,看这个还是很好看的。”王大妹的声音。
“萌萌,我告诉你实话吧,我电脑城生意越来越好,我准备下个月就抽出一笔资金买新房了。”客厅里父母关了电视机安静下来,何晓毛说道:“双汇的房子我们也不稀罕,等到新房买了,你就只管拿着行李带着宝宝去住就是了。”
见萌萌似乎在听的样子,何晓毛继续说道:“这次要不是我姐夫出那事,我才不会同意卖房的,别说你生气,我也差点被气坏了。我爸妈怎么这么糊涂?萌萌,你最近在忙什么?我看你越来越会打扮自己了?以后我挣钱,你就享受,那工作呢开心就做,不开心就别做。”何晓毛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还让我睡不睡?”许萌萌突然一声喝道。
*********
“毛毛,房产手续的事?温州老板又打电话来了。话说得难听呢。”每天等儿媳一上班,王大妹就问儿子。
“我会说服她的,给我时间好吗?”何晓毛心里也着急。“今晚,我一定说服她,你别着急。”
“恩,我再去催催你姐,把钱尽快还上。”
儿子走后,王大妹就打电话给女儿。
“晓惠,若明那事怎样啊?”
“还能怎样,拿出所有的积蓄,凑满了钱送去了才了事。”何晓惠说道。
“晓惠,我看若明也不要开车了,把那车给卖了,你趁早把钱还给你弟弟。”
“妈,我为这事奔波才忙好,你就来催债了?你是不是怕我不还?我说有借有还吗!”何晓惠有些气恼地说。
“我怕你忘了,给你提个醒。卖车还债这主意也不错啊。”
“弟弟都不急,你急什么?”何晓惠不耐烦地说。
“我当然急。”王大妹也来火了:“爸妈把一家一当全给你了,你弟弟拿了什么,还要卖房给你救急?我早知,你们用钱买车闯祸,我当初才不会那么轻易给你房子的。我告诉你,尽快卖了车把钱还上,否则我就天天问你要。”
“哼,你就看得起弟弟,我是女儿,嫁出去的就是泼出去的水。”
“你?你说话托着下巴!”王大妹气急。
“干嘛,生这么大气。”老何走来挂了电话扶着老伴坐下。
“养了头白眼狼啊!都是你,一切都是你,就是你狮子大开口,把房子给了女儿,现在你看看,一个家还成什么样子?你就是个惹事精。”王大妹再也忍不住了,朝着丈夫狠狠地数落道。
*********
许萌萌徘徊在电视台大楼前。
终于她不再犹豫,朝里走去。
*********
杨家的别墅里,一片狼藉,显然刚刚路玲又挑起了一场大战。
“离婚,杨家冬,我跟你离婚!”路玲哭着叫着。
“现在就去。”杨家冬怒极,拿了包就走出去。
“儿子,晚饭做好了还出去?”厨房里杨母追出来。
“出去喝酒。”
杨母转身看楼梯上叉着腰站着的儿媳:“把他气走,你就满意了?算了,我看你们就离婚吧。”
“啊?”从来自己说离婚,婆婆就会极力反对,怎么现在就说这话了。
“话多说就不值钱,有本事的说到做到。离婚!”杨母说道。
路玲被婆婆这么一说,反倒气焰全无:“妈,你怎么也叫我离婚啊?”她委屈地说。
“你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要过吗?这日子过得什么样啊?连我都倦了。”
“妈,你是在指责我吗?我心里苦啊,他心里不爱我。”路玲说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个我知道。”
路玲睁大了眼睛。
“我说就是你笨。你明知道你老公不爱你,你为啥还要把他往外推,这不是给别人机会吗?你就不能聪明点吗?你是有优势的,你对他有恩,你还有女儿牵制着他,你还有我这个做婆婆的暗中帮你,你完全可以让他爱你的,你就是没自信。”
路玲抓住婆婆的手说:“我究竟该怎么做啊?”
“你要怎么做?你到底心里还在乎这个男人吗?不在乎就离婚,他也不会亏待你。”
“我不会离婚的。”
“那就好,现在你就要讨他欢心。首先你要对我这个婆婆好,当着他的面对我很孝顺,因为我儿子孝顺,你每次对我凶巴巴的,他看着都不舒服。你对我好,我就帮着你,你绝对不能得罪了我和你公公。一个儿媳要在婆家立足阵脚,先要搞好公婆关系。”
路玲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你呢,把吵架的时间化在做有意义的事上,比如学着做家务带孩子,让他回来看到一个家的样子,男人的心就会软。”
“还有呢?”
“还有,你说你男人不爱你,那你说你这个男人是出轨的男人吗?你抿心自问。”
路玲摇头:“我感觉他没有出轨,至少目前还没有。”
“就是,男人出轨不出轨,自己老婆感觉最准。还没出轨,这个男人心就能抓住。”
路玲第一次对这个乡下婆婆另眼相看。“婆婆,你要教教我,我现在就做个好媳妇。”
“呵呵,傻孩子。”婆婆笑了,路玲也笑了。
从外边走进来的杨家冬一愣。
“儿子,你怎么不出去了?”
“我忘了拿车钥匙。”
婆婆朝儿媳使了个眼色,路玲忙走过去亲热地挽起老公的手臂:“老公不要出去了。我给你盛饭。”
************
这天晚上,老何又打开了电视机,还特地讨好地说:“大妹,老娘舅热线开始了,我给你开了。”
“好,今天我们的嘉宾是一位幼儿园教师。请!”主持人说道。
一个带着蝴蝶面具的年轻女人走上台。顿时何家三口都停了下来。因为这个女人穿着那套嫩黄色镶着黑色蕾丝的衣裙。这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你好。主持人。”她彬彬有礼地坐下。
她是许萌萌!许家三口已经确定了,这声音,这姿势,实在就是她。
“今天你要求助老娘舅的是什么呢?”主持人问。
“我不是来求助的,因为我的问题已经如一个陈年冻疮,已经冻入骨髓,医治不了了。”她摇头说道。
“不要这样绝望吗?生活是美好的。”主持人说:“那你今天是?”
“我只是来倾诉,我愿意把我的真实故事说给大家听。事实上,我已经压抑很久了,我想我说出来也许能让我感到痛快。”
“我很愿意倾听。”主持人笑着说。
“我也想听听别人对这个故事的评判,说真的,我最近开始迷茫了,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可以,今天我们来了好多的观众,也欢迎大家等会参与到讨论之中。”
许萌萌喝了口水,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从宝人,我记得那是春天,我乘上海的车回从宝,我认识了我生命里曾经自认为是最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见钟情,走过了许多夫妻的必经之路,恋爱结婚生子。我们靠自己在上海拼搏,买下了房子。”
“你们很不容易。”主持人点着头说。
“可是,我们生活得越来越不幸福。”许萌萌却话锋一转说道:“我嫁给他这些年,我始终有一种感觉,我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活,幕后总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它控制着我们的生活,它让我窒息,总想逃离却怎么也逃不开。我的丈夫是一个孝子,我承认这是他的美德。。。。。。”
这天许萌萌诉说了很久,甚至都已经超过了主持人给的时间,可是那些观众们却鸦雀无声,连主持人都不愿意去打扰她说下去。
她说到月子里的委屈,她几度语塞,台下也是唏嘘一片:“一个出嫁的女孩,其实到夫家是很想得到夫家人的关爱,可是我没有感受到一点温情。我很想讨好我的公婆,我深知婆媳关系要和谐的道理,我努力了,我买月饼给她们,我忍受婆婆的外脾气,我该做的都做了,可是我亲爱的婆婆永远都对我不满意。我很渴望能有自己的天空,我和他都很努力,拼命赚钱还房贷,那些年我们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终于说到动迁卖房的时候,她说道:“我想知道我有错吗?我接着该怎么办?我不是不愿意去成全他们,而是觉得憋屈!我很难咽下这口气!”
“好,许女士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请大家踊跃发言。”主持人说道。
“我来说几句,我早就听不下去了,这不是故事,这是真的对吗?我想知道你婆婆和公公在下边看吗?看着最好,我要说,你们配做人吗?你们脑子就是猪脑!你们还有脸住在她的房子里?你们不就出了五万吗?你把钱扔在他们脸上,然后说滚滚,滚!”
主持人见这名观众是如此亢奋急忙委婉地阻止:“喔,不要激动,这位女士。”
“我来说,”人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我要说的是那个孝子。孝顺是美德不错,可是愚孝的男人就不该结婚,结婚就是害人。我也是有女儿的母亲,我可不要我的女儿以后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孝顺可以,但是请不要把你的孝顺建筑在你妻子的痛苦之上。”
“我要说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姑姐,你还懂不懂廉耻?要是遇到我,我打你两耳光才解恨,贪得无厌。用贪来的钱买车,所以会出事,这是报应!人做事,天在看!”
“这位许老师,你还留在那个家干嘛?离婚,马上离开那个家,该你的全部拿走。”
“我说吧,去告他们,非法卖了你的房子,法盲。”
“我也是做婆婆的,我就想问一下这个婆婆,有你这样做婆婆的吗?识趣的赶快离开儿子的家,你是在毁儿子。”
谴责声一浪高似一浪,显然何家人的做法已经激起了公愤。主持人不得不强行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样吧,我们还是听听柏万青阿姨说的吧。”
“好好好,大家说得很精彩,现在我就来说几句。”这位以成功调解家庭矛盾而闻名上海的老娘舅说道:“小许啊,不是我说你,这个家变成今天这样子,你们每个人都有错。你公公婆婆的确是太强势了,不顾你们的想法硬是插足你们的生活。但是首先你要肯定,她没有恶意,她是以她的方式爱护着小辈。她错就错在,她的爱太狭隘,她只爱和自己有血缘的人,所以这个婆婆我要在这里批评你,你这样不好,很伤人心。婆媳就要客客气气的,有你这样说话做事的吗?接着我要说你这个丈夫,我倒是很同情他。他一定活得很沉重,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两面不得罪,像块双面胶。其实这是很愚蠢的做法。你就不能,开诚布公地让老婆母亲坐下来好好谈谈?家和万事兴,你们不和睦,所以贪心的姑姐就要钻空子。至于你的错,我分析,你当初念的是上海幼儿师范,清一色女人的世界,十几岁就参加工作,幼儿园里接触的都是孩子,这样你的职业就是决定了你涉世不深,缺乏和人交流沟通的经验。你每天跟孩子相处,他们自然会问,老师,怎么样,不需要你去主动过问,久而久之,你就越来越不善于主动向人正当表达你的需要和看法。可是你忽视了,生活里你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不是你的学生,你需要和他们平等地交流沟通。你婆婆没文化,你就用她接受的语言和方式去交流,你一定也从内心里鄙视她,认为她没有文化,什么话都说不到一块?最终你放弃与她交流。人的感情是相互的,你这样的清高,能让你婆婆走近吗?你既然来这里了,柏阿姨的风格就是劝好不劝散。不要离婚,你们还有一个聪明的孩子,尽量为了孩子多考虑,你们还是有感情基础的。至于双汇的房子,我看就去报案,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你婆婆和他们定的协议根本就不能够成立,因为他们不是房产所有人,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吧。”
……………………
许家客厅里,晚饭的碗还没收拾好,就那么摊着。
老娘舅节目还在持续着,何晓毛却关了电视机,父母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这是干嘛?这是在报复我们是吗?”王大妹颤抖着声音说道。“连她自己也承认了,我们对她父亲不好,她认为这是侮辱。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次开始,她变了个人,她请保姆,把宝宝送走,还有电视机弄坏,毛毛我心里全知道,都是她干得,她要报复我们,她得逞了,现在让全国人民都看我们的笑话。”说着她难受得哭了起来:“我还怎么做人?我这辈子栽在自己儿媳手里了,我有这么坏吗?”
“不会的,她戴了面具,谁会认得她?”老何安慰道。
何晓毛却无力地起身,回到房间,颓然地倒下。
*******
周家的客厅里,盛校长认真地看完了老娘舅节目。
“怎么,还不睡?”老周问道。
“我刚才看了老娘舅节目,你知道是谁上了节目?”
“谁?”
“晓惠的弟媳。”
“你怎么知道是她,不是戴着面具吗?”
“我看了又看,就是她,她脖子上有颗小黑痣,我记得很清楚。老周啊,若明的车子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是抢来的。他们还出大事了。走,跟我上去问清楚。”盛校长想起节目里许萌萌说的,最近姐夫酒驾车出事的那段话。于是她再也睡不安稳了,披了睡袍就走出去。老周只好跟在后边。
“爸,妈,你们来了?”周若明来开门。
“若明,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盛校长来不及坐定就问。
“什么事?没事啊?”周若明脸上还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你的脸是怎么了?”
“没啥?”
“没啥,还在骗我们?你喝了酒还开车?撞了人,只好赔钱私了?”
周若明低下了头。
“是的。”何晓惠从房间里走出来。
“钱是从哪来的?”
“能哪来?自己的积蓄,还问娘家借了。现在我们等着还债呢。”
“那么,你那车怎么来的?”
“自己买的。”
“买的?你们钱真多啊?晓惠啊,我当初就怕你会这样,你可知道你的任性贪婪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你的弟媳上电视了,你的形象都遭人唾弃呢。”
何晓惠愕然。
“把车卖了,卖的钱去还给你娘家。”
“妈。”周若明哀求道。
“你们都激起公愤了。你妹妹是车下救人,你却喝酒开车去伤人,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儿子啊,不该你的别强求,逆天而行要遭报应的。”盛校长痛心疾首。
“什么叫不该我的,那是我父母的财产。凭什么不是我的?”何晓惠在一旁插嘴道。
“是你父母的财产,可你把属于你弟弟的那份也侵占了。你挥霍着别人的钱财,你不觉得羞愧吗?”
何晓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还不是你儿子要车?”
“我再说一遍,你们做事要有责任心,那房子有纠葛,你弟媳一旦报案,你这钱就要即刻拿出来。”
“拿出来?是你儿子闯下的祸,除非这钱你们出。”何晓惠冷笑道。
“我们?”盛校长反而变得平静了:“既然说到钱,就跟你说清楚我们的决定。这次回兰州,看到你爸曾经呆过的地方还是很贫困,我们决定了,以后我们所有的财产全部捐赠给兰州贫困基金,包括我们的遗体。”
老周点点头。
“什么?”何晓惠难以置信的震惊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的房子是以后留给嘟嘟的。”
“想给子孙财富,这种想法没有错,可是财富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总是挖空心思,想着如何不劳而获,这是不道德的。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盛校长说。“走吧,老周,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呜呜呜——”公公婆婆走后,何晓惠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是心痛以后公婆的遗产去向。
*******
电话铃响了,王大妹去接电话。
“嫂子,别来无恙啊?”是妯娌的电话。
“还好。”王大妹勉强说道,全然没有了往昔的气势。
“嫂子,你现在是我们从宝的明星了,呵呵,老娘舅热线你看了没有,我们是在小区里老年活动室里学做***,一看电视,怎么越看越像是毛毛家的,呵呵,后来大家花都不做了,都搬了椅子来看,呵呵,嫂子啊,你儿媳都上电视了,呵呵,你还好吧,气大伤身!我没什么事就打个电话来安慰你一下,老李家的说大妹会受不了的,我说,没事,我嫂子强悍着呢!”
王大妹气得狠狠地挂了电话:“臭女人,臭女人!”她捶胸顿足地骂起来。
“大妹,怎么了?”老何问。
“怎么了?你弟媳打电话来调侃我了!”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阿善,我们走,我是栽在她手里了,我们走。惹不起,躲得起!”她又激动起来。
“我们走到哪去?”何善生来不会安慰人,他摸着脑袋为难地说,是呀,能走到哪,他们的房子已经换成了女儿的车。
房间里,何晓毛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母亲时而抽泣,时而激动的声音不断地传来。(未完待续)